44 他們的願望

曲餘短短幾天，去看過哥哥後，齊禹跟如昕要回東江了。爸爸堅持把他們送到小區門口。最舍不得的是安安，姑姑總是回來幾天又要走。如昕答應他，等幼兒園放寒假了，讓爺爺奶奶帶他去東江，這個年跟姑姑一起過，他才又高興起來。小孩子已經快到如昕的胸口了，穿着齊禹買的羽絨服，胖胖圓圓的腦袋，胖胖圓圓的身子，如昕摟着他也是十分不舍。爸爸牽着安安，揮着手說：“去吧，去吧，工作都忙，我們沒事。”爸爸說的總是這句話，可是這一次，離別的感覺尤其強烈，如昕突然抱住爸爸，把頭擱在他肩上。阿姨笑着說：“哎呦，姑娘舍不得爸爸，撒嬌呢。記得多回來看看就好了。”如昕不好意思起來，才終于抹抹眼角，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車。

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烈，大街小巷挂起紅燈籠，許多在外打工的人開始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往家裏趕，路上的車卻越來越少了。如昕捧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玻璃窗下往外看。東江是沒有四季的，冬天除了溫度低一些之外，照樣是花紅柳綠。身後腳步微響，齊禹站到了她身邊。“冷嗎？”他摸了摸她的胳膊。如昕怕冷。她搖搖頭：“開着暖氣呢。”

回來之後狠狠地忙了兩個星期，工作才算理出點頭緒，過年前的銷售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他們已經說好，這周末一起回齊禹家，見他的父母。

“在想什麽？”他問。

“快過年了。”

“對呀，時間過得真快。”齊禹從背後環住如昕，把下巴輕輕擱她肩上，“石仲偉約我們吃飯。”

“可真的是新人送進房，媒人丢過牆啊。”石仲偉曲起手指，敲敲桌子，不滿的眼光輪流譴責坐在自己對面的兩個人，“要不是我打電話，是不是下次見你們，孩子都要會說話了？”

如昕撲哧一笑，齊禹淡淡地說：“怎麽可能？婚禮伴郎需要單身人士，舍你其誰？”

“你看看你看看，就這态度，沒有我你能有老婆嗎齊禹，你良心給狗吃了？”石仲偉指着齊禹，跟如昕告狀，“小如昕，你看你找了個什麽男人？”

齊禹瞥他一眼：“對你嫂子禮貌一點。”

“嫂子，你家還有沒有什麽堂妹表妹什麽的，介紹一個給我？讓人歧視的日子不好過呀。”他臉上表情豐富，瞬間入戲，裝可憐裝得活靈活現。如昕看得好笑，忍不住逗他：“有倒是有，要看你有沒有誠意。”

“誠意？要不我表現一下？聽說你這周要去見公婆？你公婆都喜歡什麽要不要了解一下？附耳過來，且待我仔細說與你聽。”

齊禹嗤地一聲：“聽你？掉坑裏還差不多。”他知道如昕有點緊張，但他知道如昕不是怕他爸媽。她只是因為愛他，想要尊重他父母，也是不想他夾在中間難做。但他是戶口本上以前只有他一個，現在已經有了她的人，又怎麽會搞不定任何突發狀況？以前那種意外，以後再也不會發生。

按照齊禹的話，如昕并沒有買大包小包的禮物，只給他爸媽各帶了一條情侶款的羊絨圍巾，給齊媽媽齊蘭各帶了一套護膚品。

齊禹按密碼前回頭看了看如昕，她輕輕對他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那晚匆匆一面，可偏偏就是那一面，造成了他們幾年的分離。造化弄人，竟可怕如斯。但如昕也知道因果是很難說清楚的一件事，當年若她和齊禹沒有分開，他們的未來會如何誰也說不好。若幹年後他和她都成長了，特別是自己，已經能夠從容坦然面對生活給的大部分考驗，即使齊禹不在她身邊。在這一個瞬間，她忽然明白，這些年的努力，都是因為她想要終有一天，能并肩站在他身邊，她想要他可以平等地看她，以一種勢均力敵的姿勢，她不需要再仰視他。經過這些年近乎執念的努力，她做到了。

門開了，迎過來的是齊媽媽和齊蘭。齊蘭笑容滿面地先招招手：“嗨，如昕，終于見到你了。”齊媽媽伸手扶住如昕的胳膊：“快進來快進來，阿禹真是的，早該帶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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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昕微笑着遞上禮物：“伯母，姐姐，很高興見到你們。”

“我也有，今天沾光了。”齊蘭接過，誇張地哇一聲，“是我想要但一直舍不得買的耶。謝謝你如昕！”她擡頭仔細看了看如昕的臉，說：“如昕你自己用這個牌子嗎？皮膚真好。”

“其實我自己也不用這個。皮膚的話，可能是吃得比較清淡吧，不過我經常敷面膜。”如昕被齊媽媽拉到沙發上坐下，對跟過來的齊蘭說。

三個女人的話題就這樣以如何護膚開了頭。齊禹去廚房轉了轉，發現阿姨在準備的菜都是前幾天媽媽打聽過如昕愛吃的那些，遂去書房門口瞄了一眼。他家老幹部習慣性地呆在他那間書房，看見兒子也不過是一句“來了”。齊禹沖沙發那裏吹了一聲口哨，對看過來的如昕偏偏頭。齊媽媽和齊蘭默契地對如昕露出鼓勵的笑，看着她拿了禮盒，往書房走去。

“爸，您兒媳婦來了。”齊禹靠在門上，說。

如昕把禮物遞上：“伯父，您好。”

老幹部站起來接過，目光在如昕臉上一轉，點點頭說：“有心了，謝謝。”回頭一邊把盒子放到面前的小桌子上一邊說：“這一輩子不知多少人叫過我伯父，都聽累了。還是叫爸吧。”

齊禹向如昕擠擠眼睛，如昕偷偷抿了一下嘴，清脆地說：“好，謝謝爸。”

齊禹拉着她的手，回到沙發上，豎着耳朵偷聽的齊媽媽笑吟吟地看着如昕，眼裏閃着期盼的光。可憐天下父母心，如昕想到自己早逝的母親，不禁有些心酸。她伸出手，拉住了齊媽媽，輕輕地叫了一聲：“媽。”齊媽媽連聲答應，拍了拍如昕的手，返身往自己房間去了。如昕狐疑地看看齊蘭，她嘆了一口氣：“唉，終于有弟媳婦了。媽去拿她的古董盒子去了。”

齊禹看看一邊走一邊好像在伸手揩眼角的媽媽，坐下來剝橘子給如昕吃，嘴裏說：“媽那些玎玲當啷的東西誰要啊？那麽老土。”

齊蘭白他一眼：“又不是給你，給你媳婦兒，以後再傳給你們的兒媳婦。戴是肯定沒人戴的啦，也就看看哈哈哈。”

如昕沒想到齊蘭如此有趣，也跟着笑起來。齊禹接過媽媽搬出來的“古董”盒子，打開了随意放在茶幾上：“喏，我媽留着給兒媳婦的，你挑吧。”

如昕想起來柳夢曾經戴着一個碧綠的镯子，說是齊媽媽送的，都是前塵了。她對着盒子裏排列整齊的珍珠，翡翠和碧玉誇了好一會兒齊媽媽的品味，才笑着說：“媽媽這些要不您以後交給孫媳婦吧？”齊媽媽嗔怪地拍了一下如昕的手，笑着說：“媽還能活到那時候？”又看了看自己的盒子，“媽知道你們年輕人不喜歡這些，但無論如何要拿一樣。”她伸手揀起一串珍珠項鏈：“這個怎麽樣？昕昕你瘦，可以繞兩圈，配小禮服應該不錯。”如昕再難卻她的盛情，只好伸手接過，說：“媽您好時髦，珍珠配小黑裙絕了。”

“我去給你配個盒子。”齊媽媽說。

如昕關上她的古董盒子，捧起來：“這些我幫您先放回去吧。”

“我來。”齊禹接過盒子。趁這功夫，附在她耳邊悄聲說：“小黑裙？什麽時候穿給我看一下？”

老幹部聽外面聊得熱鬧，在書房坐不住。堪堪走出來，就看到兒子湊在兒媳婦耳邊說着什麽，臉上笑得十分愉悅。兒媳婦則是臉紅了一些，輕輕地揪了一下他的胳膊。

看來這場面不太适合老幹部，他退回書房。不過好像聽兒子說起過兒媳婦會下象棋？吃完飯倒是可以切磋切磋。

後來如昕問過齊禹，為什麽他爸第一次見面就承認了他們的關系？他說：“我把你和你家的事告訴了我爸，他說你雖然年紀小，但很了不起。你公公，雖然話少，大事上不含糊。”

午飯後大家都休息了，如昕被齊禹拉進了他房間。房間裏最顯眼的還是大大的書架，還有就是一些照片。她正浏覽着，齊禹從身後環住她，把她禁锢在自己懷裏。“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願望，從很久以前開始。”他輕輕搖晃着她，在她耳邊說。

“什麽願望？”

“想帶你看看我從小到大住的屋子，看我小時候的樣子。”

如昕的心因為他的話軟得一塌糊塗，在腦海裏想像着他是一個小男孩的樣子，讀書時候的樣子，年輕時剛剛工作時候的樣子，聲音也軟軟的：“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想的？”

“嗯，大概是從認識你沒多久之後。”

“那時候你就喜歡我嗎？”

“對，那時候我就喜歡你。”

“老公。”

“嗯？”

“其實很久以前，我也有一個願望。”

“是什麽？”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嫁給你。因為，我愛你。”如昕從他懷裏轉過身，伸臂環上他的脖子。他用一個纏綿的深吻回答了她。

許多年前，當來面試的菜鳥紀如昕在她老板齊禹面前，以不知道回答了大部分的問題；許多年前，當科興公司年輕帥氣的老板齊禹面試了一個奇葩的叫紀如昕的小姑娘，雖然大部分問題都答不出來他還是錄取了她的時候，也許他們的緣分就這樣開始了。

他記得自己問過她，武俠小說裏她最喜歡的人是誰時，她說是令狐沖。那時候自己是這麽說的：“啊，原來你喜歡浪子。”彼時他還不知道，原來她喜歡的是自己。

但現在他知道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