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天, 葉柏念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去看在外面凍了一夜的小婷父親。

後半夜山裏溫度驟降,露水又重, 再加上祝凱他們那頓毫不留情地暴揍, 小婷父親現在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葉柏念嫌惡地擰了下眉,将對方踹醒:“起來, 帶我們去找村長。”

小婷父親被五花大綁, 嘴裏還塞着臭襪子, 下山的一路上始終低着頭, 生怕村裏的人看見他的凄慘模樣。

剛走進村委會大院, 小婷父親像是打了雞血, 一秒擡起頭,拖着受傷的一條腿拼命往堂屋裏跑,喉嚨裏不斷溢出撕心裂肺地唔唔聲。

祝凱一看對方想耍花招, 抄起手裏的棍子就想揍。

葉柏念擡手攔住,淡淡道:“沒關系,讓他跑。”

她倒是想看看村幹部們是什麽反應。

村長昨天剛去縣上開完會,今天淩晨才回到村裏,怕半夜回家打擾家裏人, 直接歇在了村委會。

門外鬧哄哄的動靜令他瞬間清醒, 剛從裏屋走出來, 迎面撞上鼻青臉腫的小婷父親,吓得一哆嗦, 整個人都精神了:“董大田?你這是咋咧?讓壞人給劫咧?!!”

再一看, 董大田身後, 葉柏念帶着祝凱幾人不緊不慢地進了門。

“不好意思, 村長, 人是我們綁的。”

葉柏念掃了眼村長,“至于原因嗎……你自己問他好了。”

各村村長昨天還被縣領導耳提面命,要求一定要讓村裏人照顧好葉柏念。人家是大集團的老板,肯來清山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做慈善,是人家好心,千萬不能讓她不高興。

村長見她語氣不快,心裏一個咯噔。

也顧不得髒,伸手一把拽出董大田嘴裏的臭襪子,着急地問道:“你這混賬東西,你怎麽惹葉老師生氣咧?!!”

董大田被襪子堵了一晚上的嘴,好不容易獲救,惡心地呸呸呸了好幾聲,口裏那股惡心的味道卻一直散不掉。

他本來想再罵葉柏念幾句,隐隐作痛的身體令他瞬間打消了念頭,決定向村長求助:“村長!你猜俺聽俺家小婷說啥?這女的要在咱這兒修一所女校!只收賠錢貨女娃!不收俺家學習這樣的男娃!”

村長一愣,都忘了追究董大田惹葉柏念生氣的原因:“葉、葉老師,大田說的是真的?”

葉柏念:“是真的。”

“哎呀!那太好咧!太好咧!”

村長興奮地在原地直打轉,“讀書好啊,讀書好啊,女娃娃多讀點書,出去就不會讓人騙咧。”

村長說着說着,眼眶都紅了。

他們這裏一直窮,上不起高中的女孩太多了。不是沒有好心人捐款,只是這些錢到了村裏人手上,村裏的人寧可拿錢去買吃的用的,給兒子留着娶媳婦,都不願意拿錢出來供女孩讀書。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收到捐款,自家一分都沒留,全都發給了村裏的貧困戶。

結果,他老婆生了病,為了治病花光積蓄,女兒沒錢讀高中,辍學去了城裏打工。

女兒沒能上完學,對學歷高的人總有種崇拜,打工的時候遇到一個男大學生,一來二去,兩人談起了戀愛。誰知道,那個大學生是個渣男,考上研究生後就甩了她。

也是分手後,女兒才知道,那個人渣還偷偷拍了兩人的床上視頻,上傳到網上賺了不少錢。

女兒得知這一切,想不開,直接喝了農藥。

村長永遠忘不了,他女兒咽氣前牢牢抓着他的手,哭個不停:“爹,我後悔了,我不想死了。那個女醫生剛剛跟我說,我不該尋死啊,我應該去告渣男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法律會幫我……我當年要是有機會念書就好了,像女大夫一樣,懂的那麽多知識,多好啊……”

村裏人言可畏,有村長瞞着,村上的人至今都不知道他女兒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去世的。

讀書好啊,女孩子多讀點書,會用知識保護自己,像他女兒那樣的慘劇就不會再上演了。

董大田沒想到村長會贊同葉柏念的主意,情緒激動道:“你別想你的學校能建起來!你敢不收俺家學習去念書!俺天天去砸你的學校!”

“哦?是嗎?”

葉柏念懶懶地擡起眼皮,她側過臉去看祝凱,“他的這段話拍下來了嗎?”

祝凱小雞啄米般重重點頭。

葉柏念滿意了,晃了晃手機:“有這段錄像做證據,後期學校建設過程中,出現任何人為意外,我都會讓警察第一個找你。現在,我們再來談談昨晚的事。”

她将祝凱拉到村長和董大田面前:“昨天晚上,董大田鑽進我學生的帳篷裏,給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他必須要對這件事負責。”

祝凱聽了她的話,十分配合地抹眼淚假哭。

“我當時睡得正香呢,冷不丁鑽出個猥瑣老男人,抱着我的腳又親又啃,嗚嗚嗚。這是非禮!是耍流氓!董大田對我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必須把他抓去坐牢才能彌補我的精神損失。”

葉柏念:“???”

我讓你講事情經過,沒讓你超常發揮當戲精啊?!!

幾個小弟一個個鼓着同款腮幫子,憋了好半天,才控制住不讓自己笑出聲。

村長沒想到是這麽一回事。

他腦子轉了轉,很快反應過來,董大田最開始的目标恐怕是葉柏念。

村長氣得咬牙咯吱作響,抄起凳子對着董大田又狠狠地砸了幾下。

砸完以後,他看看葉柏念,只能厚着臉皮陪笑:“葉老師,您看,您和您的學生把大田打也打過咧,再加上他鑽的是男娃帳篷,沒出什麽事,警察局能不能就甭送他去咧?”

“鑽的是男生的帳篷,所以可以不用追究?”

葉柏念倒也能理解村長的想法,但理解歸理解,做錯事就該受到懲罰,“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沒這個道理。”

董大田冷笑:“呵,俺不信警察會因為這點破事來抓俺!俺還要告你打俺,讓你給俺賠醫藥費咧!”

他話音剛落,一陣悠揚的警笛聲逐漸由遠及近。

董大田的笑容逐漸消失在了臉上:“你們真的報警咧?”

葉柏念:“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

葉柏念是早上報案的。

縣城的警局一聽說報案人是她,連忙派警員火急火燎地趕過來,生怕清山縣即将到手的投資泡湯。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董大田需要給我的學生賠償精神損失費。除此之外……”

葉柏念抛出她的想法,“拿他做個反面典型在各個村宣傳。”

放眼整個清山縣,和董大田抱着同樣想法的村民肯定不是少數。她辦女校所受到的阻礙,也絕對不會只來自董大田一個人。

董大田一聽要賠錢,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耍橫:“俺沒錢!他們都是有錢人,幹嘛非要俺的那三瓜倆棗!俺沒錢!”

警員呵斥:“董大田你別耍賴!否則,憑你昨晚做的事,我們有權力将你拘留!”

董大田死豬不怕開水燙:“抓咧抓咧!俺才不怕咧!住進去還管飯咧!”

別以為他不知道,村頭的瞎眼老頭在鎮上抱住個女的,在大街上又親又摸,最後也就關了十五天!他只是鑽了個男娃的帳篷,可啥都沒幹!

兩名警員在這種窮山僻壤,見慣了賴皮,對視一眼,都有點束手無措。

“你被抓進警局,是會在檔案上留下記錄的。”

葉柏念摸清了董大田的心思,話裏真假參半地開口,“只要留了記錄,你兒子董學習将來上大學、找工作甚至結婚都會受到影響。”

董大田倏地止住嚎叫,求助般地看向村長,想求證她說的是真是假:“村長,她說的是真的咧?”

村長哪兒懂這些,連土話都蹦出來了:“俺不知道咧。”

“是真的!”

一個警員率先反應過來,捅了下同伴,給對方使眼色。

同伴心領神會,冷笑:“對,董大田,哪有那麽好的事?還在警局白吃白住……你既然不想賠償,想進拘留所,那就走吧。看将來你兒子考不了學、考不了公務員的時候恨不恨你。”

董大田做夢都想讓自家兒子出人頭地,聽說自己坐牢會對兒子前途這麽大的有影響,又悔又急。

他這下是一點兒都強硬不起來了,對着葉柏念連連告饒:“葉老師,葉老師。都是俺豬油蒙了心,做錯咧,你就大人有大量放過俺吧!俺真的拿不出錢賠你學生。”

葉柏念本來也沒打算,能真的逼董大田掏出精神損失費。

畢竟,清山縣是真的窮,把董大田這種人逼急了,他狗急跳牆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她沒理董大田,去征求祝·受害人·凱的意見:“祝凱,你的想法是什麽?”

祝凱不假思索:“我聽葉老師的!”

他其實挺無所謂的,又沒被占便宜,還有點小慶幸HelloKitty的帳篷裏住的是自己。

四舍五入,他等于保護了葉老師!他簡直無敵螺旋爆炸厲害!

葉柏念沉默半晌,很快有了主意:“那你以工代償吧。女校修建期間,你全程進行監督檢查,有人破壞了學校的任何設施,你一定要及時抓住壞人哦。”

說着,她又點開剛才的視頻在董大田面前重播了一遍。

“你叫嚣破壞學校的視頻證據還在我手上,如果你抓不住使壞的人,我會默認一切都是你幹的。到時候,可不是拘留兩天就能解決問題的了,聽懂了嗎?”

董大田前一秒還想着渾水摸魚,等葉柏念拿出錄像,立馬蔫了,癟聲癟氣地說:“知道了。”

葉柏念滿意了。

她又不可能在這裏時時刻刻監督女校的建設進程,要是花錢雇人來照着,萬一有董大田這樣的人想破壞學校,不可避免會傷到無辜的員工。

索性,讓董大田來照着學校,也算是以毒攻毒。

至于他會不會和同樣反對建女校的村民産生沖突、甚至受傷,這就不是葉柏念樂意關心的事情了。

……

如葉柏念所料,後期建築隊進村施工,村民得知修的是女校,一時跳出不少人反對,紛紛要求把學校改成男女混校。

抗議無果,有人生出了破壞學校的念頭。

趁着夜色潛進學校,還沒來得及動手,突然被村裏的董大田壓住,反手送進了縣上的警局。

這還不算,董大田家裏出了名的男丁多,兄弟一大堆。

等想破壞學校的人出了警局,一大家子男人逮住對方又是一通痛扁,對方被打的再也不敢有破壞學校的念頭。

當然,也有過組團來鬧事的。

董大田生怕毀了學校自己蹲監獄,帶着哥哥弟弟賣力地對抗鬧事的人,臉上時常挂着大大小小的傷。

鬧事的人總是占不到便宜,一來二去,也只能歇了破壞學校的心思。

後來,清山縣女子中學拔地而起。

小婷看着被家長帶去學校報名的同齡女孩,眼裏流露出渴望來:“爸爸,我也想去上學。”

曾經哄騙小婷說上學會嫁不出去的董大田,這會兒惡狠狠地磨了磨後槽牙,用力扔掉用來敷傷口的毛巾,水花四濺:“去給俺上!媽了個巴子!俺要死要活守着學校建成,命都丢了半條,俺家女娃不上學,俺不就虧咧?!!!”

當然,還有個重要原因他沒說。

女中又不用掏學費,還包吃,他非得讓他家女娃吃窮那個叫葉柏念的!

對此,葉老師表示:你對我的財力一無所知:)

……

山裏露營一點兒都沒有想象中舒服,再加上昨晚出了董大田這麽一檔子事,祝凱幾人對野外探險的事都喪失了興趣。

葉柏念索性帶着大家搭了警員的便車,一路抵達了清山縣城。

說是縣城,但甚至都比不上一些中等城市下轄鎮的規模,更別提去和津海市的城鎮比了。

“現在啓程回津海,還是你們想再逛逛?”

葉柏念看了幾人一眼,幾個男生來的時候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喪氣。

聽到她的問題,有人嘆了口氣:“葉老師,我覺得自己上了您和凱哥的當,這裏一點兒都不好玩。”

他從來都沒有來過像清山這樣偏僻的地方,在他的想象中,大山裏應該是神秘的、聖潔的,蘊藏着無數古老的傳說等待幸運的人去發掘——就像電視劇和小說裏那樣。

可實際上,短短一天一夜,他見識到的只有愚昧和邪惡,細細想一想,或許還有可憐。

葉柏念坦然地點點頭:“沒錯,你說得對,我的确故意騙你們來這兒的。”

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大城市津海,還有無數類似清山的小地方。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他們對清山人的處境感同身受。

她只是想讓他們看看,他們從來都沒有了解過的地方。

榮梧私高學生眼中的繁華盛景、思想的開明包容,并不是存在于每個人的認知。他們,只是芸芸衆生中,最幸運的那小部分。

“哎呀,葉老師,您好歹辯解兩句呗,再蹩腳的借口我們都願意相信。”

男生又唉了一聲,“您太坦誠,我們都不好意思再抱怨了。”

……

回市區的大巴車兩個小時後才到,祝凱壕氣沖天地表示,他請大家吃飯。

餐館對面是一家書店,櫥窗上貼着各種各樣學科參考資料的海報。

葉柏念随意瞅了眼,發現海報上的參考書都是去年前年的舊版,不免又對清山縣的教育水平落後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

幾人點了菜,正等着上桌。

她百無聊賴地托腮望向窗外的書店,書店門口一前一後出現兩道身影。

前面的女孩被身後的婦女推搡着,臊得滿臉通紅。後面的婦女唾沫飛濺,聽不清在說什麽,但看她的表情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婦女将女孩連拖帶拽到門口,用力地推下臺階。

兩人到了馬路邊,婦女的髒話輸出開始斷斷續續傳進葉柏念的耳朵。

“小祖宗,老娘俺也是要做生意吃飯咧!你天天偷着跑進俺的書店抄書,抄了還拿給別人看,你是要斷俺的後路,讓俺喝西北風咧!別跟俺說你窮,買不起,誰不窮?俺也窮咧!”

婦女說着,實在氣不過,又猛地推了女孩一把。

女孩一個趔趄,懷裏的筆記本飛出來,吧嗒一聲落到餐館的窗邊,頁面大開着。

葉柏念和祝凱坐的位置靠窗,剛好能看清女孩筆記本上的內容。

上面密密麻麻記着很多道理綜題目,字跡有點飄忽,看得出抄寫過程中應該是很着急。

“卧槽。”

祝凱連手裏的Switch都忘了操作,操縱的人物反複被Boss殺死複活又殺死,他愣是一點兒都沒察覺,“這個女生她……未免也太刻苦了吧?”

跑到書店抄書做題?!!

先不論這種行為對不對吧,單是這份努力,都讓他覺得敬佩。

他不由得想起他比臉還幹淨的參考資料,默默關掉了Switch游戲機。

等他回到津海,一定翻出他積灰的參考資料……捐給清縣的學生!

哦,不對,他好像昨晚剛向葉老師承諾,他要好好學習将來接濟她來着TAT要不,他出錢給這個女生買一本吧!

他噌得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把旁邊上菜的服務員吓了一跳:“不好意思,讓讓哈,葉老師,我出去一下!”

葉柏念已經猜到祝凱要做什麽了,她點點頭,看着祝凱出了餐館。

祝凱趕在書店女老板揪着女孩再來一波痛罵之前,掏出手機,道:“阿姨,她抄了什麽書?我付錢,您直接把書賣給她吧。”

書店女老板沒想到會冷不丁蹿出個人插話。

再一看對方的穿戴,倒像是從大城市來的孩子,挑了挑眉:“行,賣給她。”進去拿書前,還不忘往女孩旁邊地上吐了口唾沫,“算你命好!”

書很快拿出來了,是三本挺厚實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三本總共一百九十九。

祝凱幹脆地點開微信準備付錢。

女孩一開始還懷着點小心思,她想要那本理綜資料很久了,偷偷抄了好幾天,還沒抄下兩頁。

所以,當祝凱說要替她買書的時候,她沒有出聲制止。

這會兒書店女老板一下子拿出了三本書,還要二百塊錢。二百塊錢,這已經夠她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她連忙開口阻止:“不,你別給我買。她想坑你的錢,我只抄了一本書,她讓你買三本。”

“你胡說什麽咧?俺是那樣的人?!!”

書店女老板瞬間面目猙獰起來,擡起手指狠戳了下女孩的腦門,“還有兩本是你以前抄過的咧!你別給俺說你沒有!”

女孩自知理虧,閉上嘴,不再吭聲了。

“沒事,你拿着吧。”

祝凱懶得聽兩人繼續扯皮,直接掃碼付了錢,接過書塞到女孩手上,“好好學習,我們葉老師,最喜歡好好學習的學生了。”

女孩抱着書,順着祝凱的目光看去,一眼看到了窗邊的葉柏念。

女孩不由得有些出神——她好漂亮,好溫柔,身上似乎散發着一種端莊優雅的氣質。不由得讓她想到的另一個人,她曾經的班主任,張青老師。

她抱着書,向祝凱鞠了個躬,又向葉柏念的方向鞠了個躬。

“你能給我留個地址嗎?”

女孩摟着懷裏的資料書,懇切地望着祝凱,“等我考上大學,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她聽張青老師說過,只要通過讀書從清山掙脫出去,她就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能賺到足以讓自己維持生計的錢。

祝凱本來想說算了,但對上女孩誠摯的目光,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他接過女孩遞來的中性筆,在書的扉頁嘩嘩寫下了他的地址。

一年後,當一封從津海大學寄來的感謝信投遞到祝凱家的信箱時,他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信的內容和夾在信裏的三百塊錢,他才知道,他随手的善舉改變了一個女孩的前途。

不過現在……

他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發現自己有些開始理解葉柏念昨晚的話了。

其他幾人同樣将這一切收入眼底。

有個男生放下筷子,對葉柏念說:“葉老師,我收回我之前說自己不打算學習的話。人家女孩沒有條件都要創造條件學習,相比之下,我有點慚愧。”

他剛說完,又有人開口:“我覺得吧,我不争氣,我的孩子将來說不定也不争氣。幾代下來,他們要是窮的揭不開鍋,往上數族譜發現我起了個壞頭,不得罵死我啊!”

“诶?你們一個個怎麽都要學習了?那誰陪我玩?那,那我也随便學學好了。”

葉柏念靜靜地聽完大家的話,微笑着放下筷子。

看來,這次清山之行還是挺有收獲的呢!

她淡定地一一表揚了大家:“挺好的,你們父母聽到你們說這樣的話,肯定很欣慰。另外,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吧,收假後的第一周周五下午,我們要開家長會喲~”

……

榮梧私高每學期的家長會。

放在大多數家長們眼裏,這更像是一個應酬的場合,能趁機打着咱倆孩子是同班同學的關系,試着談談生意。

二班以前開家長會,家長還從來都沒有過全員到場。

還有些忙得全球到處飛的父母,會選擇讓自家的保姆、司機甚至廚師來替自己開家長會。

但這一次,除了沈故的母親,其他家長全員到齊。

廢話!有誰不知道孩子的新班主任是世紀大樓的主人,還能眼睛都不帶眨的買小島,開着私人飛機帶全班同學去海島度假。

他們雖然沒扒出葉老師的家世,但這更加證明了,葉老師她深不可測吶!

幾乎一大半家長都抱着這樣的想法,積極參加家長會,想在葉柏念面前混個臉熟。

葉柏念整理好家長會要用的材料,剛走出辦公室,迎面過來一個披着高檔皮草挎着愛馬仕凱莉包的漂亮女人。

“哎呀,葉老師,您好,早聽我家齊琦說您漂亮啦!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葉柏念兩只手都抱着東西,剛想騰只手,齊母眼尖,連忙伸出雙手抓着她空開的手握了握。

葉柏念哭笑不得:“您是齊琦的母親,請問您叫……”

“嗨呀,您別客氣,叫我齊夫人就行。”

齊夫人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我跟我老公姓。”

葉柏念抱着資料走在走廊裏,齊夫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打聽着齊琦的情況。

“齊琦這次班裏第八名,她退步了好多呢!您是她的班主任,有沒有注意到,她是不是談戀愛了呀?”

葉柏念放慢腳步,仔細回憶了一下齊琦的表現。

齊琦一直挺活撥也很愛笑,性格跟孫一伊差不多,卻要更穩重更細心一點。她在班裏和莊盈盈關系很好,至于男生……似乎只向沈故請教過物理題。

她将齊琦的情況如實告訴了齊夫人。

沒想到,齊夫人驚叫出聲,臉上的粉底都快吓掉了:“葉老師,您說的那個沈故,是不是就是他媽是個賣菜的那個?”

齊夫人話裏不自覺地透出幾分鄙夷。

葉柏念繃直了唇角,一時間沒再接腔。

齊夫人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失言,連連拍打了自己的嘴巴好幾下:“哎呀,對不起對不起,葉老師,您別誤會,我不是看不起沈故。我只是覺得,我家齊琦要談戀愛,也應該找個家境更優秀的男生談呀。”

“家世像是穆尚澤那樣的,再不濟,也得像祝凱那樣的呀。”

齊夫人舉起她的愛馬仕凱莉包,反手搭在肩膀上,好讓葉柏念能看清她包上閃閃發亮的五金小配件,“畢竟,我家條件還算挺好的呢,沈故那樣的家庭配不上我們。”

葉柏念這下是真的不想跟她說話了,語氣變得很冷:“齊夫人,在我眼裏,班裏每個學生都是一樣的。我從來都不看我的學生家有沒有錢,因為——”

她勾唇哂笑:“每個學生家裏都沒我有錢。”

“我很明确地告訴你,齊琦沒有早戀。我不反對,但也不贊成或者鼓勵學生談戀愛。”

葉柏念繼續道,“如果你覺得齊琦成績退步了,你更應該做的,是和齊琦溝通,幫她一起找出退步的原因,而不是在這裏胡亂猜測齊琦的私生活。你這樣,是對你女兒的傷害。”

齊夫人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吐槽,惹得葉柏念生氣說了好一通。

她時刻謹記着老公給她的叮囑,不敢和葉柏念嗆聲,諾諾地擠出一個笑臉,還想繼續套近乎。

葉柏念卻懶得再和齊夫人在這裏浪費時間:“齊夫人,如果你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可以先回班裏等着了,家長會馬上開始,其他家長都已經就位了。”

“好,好的。”

齊夫人又沖她甜甜地笑了一下,踩着小高跟噠噠噠地跑走了。

葉柏念站在原地,一直等着齊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沖着樓梯間的方向淡淡開口:“出來吧,你倆還打算偷聽多久呢?”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她靠在窗臺上,好整以暇地歪頭盯着樓梯間的方向。

過了好一會兒,樓梯間的門嘎吱一聲,穆尚澤和沈故一前一後從裏面走出來。

穆尚澤的臉色很臭,像是有人欠了他百八十萬,瞥了眼齊夫人離開的方向,嗤笑:“呵,情婦就是情婦,趨炎附勢,一輩子上不了臺面。”

沈故同樣聽到了齊夫人話裏話外對他的貶低。

他沒有像以前一樣自卑地低下頭,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絲毫不把無關人員的話當回事:“葉老師,我來找您是想給我媽媽請個假,她生病了,不方便來參加家長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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