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黑貓欲哭無淚, 招惹這煞星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這……”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什麽?”祁夜熵的動作越發輕柔,卻更讓貓不寒而栗,雖然這個角度看不到那煞星的神情, 但黑貓感到他在笑, 還是那種溫柔的笑。

“我真的不知道喵……”黑貓只好破罐子破摔。

背上的手一頓。

黑貓毛發直立,渾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是真的是真的!”他忙辯解, “不信你去問林大傻……就是你大師兄林秀川他們, 是不是有個姓詹的太太太太太太師祖, 人稱詹一半, 對外說的是人占一半, 天留一半, 其實……”

他忍着屈辱道:“老實告訴你吧!老子就這麽點能耐,什麽天留一半都是故弄玄虛騙人的!要殺要剮随你便,反正我就是占不出來, 只知道鎮邪陣只有小丫頭能破,你那身釘子只有小丫頭能解,但是不能來硬的,得讓她自願幫你,要怎麽解你自己去摸索吧……”

祁夜熵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 聽不出情緒, 黑貓不知道他是表示“知道了”, 還是“少糊弄我”,總覺得那只冰冷的手馬上就要卡上他的脖頸, 但是預想的事并沒有發生。

祁夜熵與其說相信黑貓, 倒不如說相信湯元門盛産這種奇葩。

他抽回手, 淡淡道:“暫且信你, 要是騙我……”

黑貓:“知道知道, 騙你你就殺了我。”

沒想到祁夜熵卻說:“我不殺你,把你交給戚靈靈處置。”

他本來打算等養好傷便尋個機會離開,但是既然解開透骨釘的關鍵在戚靈靈身上,他就只能繼續留在她身邊了。

黑貓一愣,随即明白了“處置”的意思,不由吓得夾了夾後腿,然後破口大罵:“好你個小王八蛋!卑鄙無恥喵!竟敢用這樣的陰招喵!你不怕斷子絕孫喵?”

祁夜熵卻不再理會黑貓,自顧自去池邊洗手,來來回回洗了足有十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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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跳着腳罵了一會兒,一開始罵的還是人話夾雜幾聲貓叫,漸漸的變成了一連串的“喵喵喵”。

貓罵得上氣不接下氣,祁夜熵卻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它,洗幹淨了手又取了衣裳去沐浴。

戚靈靈給他的靈池是個好東西,靈力對他來說雖然是可有可無,但池水是不斷流動更新的活水,這點甚合他心意。

他把身體浸入靈氣彌漫的池水中,微微阖上眼簾。

剛才黑貓說不知道解法,他在失望之餘,連自己都沒察覺地松了一口氣。如果解法是直接殺了她,雖不至于兩難,卻也有些許遺憾。

……

翌日大清早,戚靈靈就在門口喊祁夜熵“練功”。

祁夜熵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為了看貓,朝趴在櫥頂上的貓瞥了一眼,黑貓只能乖乖地跳下來,走到戚靈靈跟前,蔫蔫地“喵”了一聲。

戚靈靈蹲下來摸它:“小咪子,怎麽無精打采的?昨晚睡得不好?”

這是明知故問,跟大反派住一起能睡得好才怪。

戚靈靈不知道黑貓迫于孽徒的淫威,只能把為數不多的法力耗費在斷毛再生上,所以今天才是這麽一副蔫頭耷腦的模樣。

她趁着撸貓的當兒把貓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見沒什麽異樣,暗暗松了一口氣,至少大反派應該沒有虐貓的癖好。

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戚靈靈便對祁夜熵道:“小師弟,我給你講講修道的常識。”

祁夜熵狀似不經意地打量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好。”

為何是她?她身上到底有什麽玄機?

第一眼看見這少女他便覺她古怪,可是她和鎮邪陣是怎麽會扯上關系的?

他撿到的那把斷劍是她的嗎?他在她面前用過,她有沒有認出來?

她知道他是什麽東西嗎?

應當不知道吧,若是知道,她怎麽會把他帶回來?

祁夜熵很想立刻解決所有疑問,把身體裏的釘子盡數拔除,可他知道自己只能徐徐圖之,伺機試探。

戚靈靈并沒有發現祁夜熵的眼神和先前不一樣,因為她自己也心懷鬼胎。

昨天分開後,她躺在床上盤算怎麽才能在論道會裏取勝——三十萬也是錢,既然她拿錢出來打賭,當然是想贏的。

只是贏面實在很小,師兄師姐們說的沒錯,裴谌和沐詩月的硬實力都比她強太多了。

至于大佬——與其說是隊友還不如說是個變數,林秀川幾次給他診脈,都說他靈脈滞澀,氣海枯竭,很符合他鐵尾的身份。除了過人的修複能力和一身狠勁之外沒表現出別的過人之處。

總而言之他出個人就不容易了,不能指望他出力。

戚靈靈因為大床被大佬霸占,這段時間睡眠時間大幅減少,閑來無事就照着師尊在秘境裏傳她的法門修煉。

練了一段時間,她發現她的“一陽指”變成了“一陽掌”,射程和威力都有增強了不少,唯一的問題是能耗太高,之前薅來的靈氣在升級功法時消耗得差不多了,氣海中剩下的量大概只夠放一次大招。

秘境中不但要對付boss,說不定還有裴、沐兩人搞事,一次大招肯定是不夠的。

于是理所當然,她開始動起了大反派的腦筋。

雖說系統在休眠她看不到餘額,但是今天早上一見到祁夜熵的面,她便能感到絲絲縷縷的靈氣往她丹田中彙聚。

戚靈靈一邊感受着薅羊毛的快樂和滿足,一邊思考自己哪裏把大反派惹毛了。

看來是昨晚上闖進他房間救貓犯了大忌。

還真小氣,戚靈靈瞟了少年一眼,大逆不道地腹诽。

她從乾坤袋裏取出本修煉入門手冊,遞給祁夜熵:“小師弟,我們按着這本書來講,你先看看前兩頁,有沒有什麽不明白的。”

祁夜熵:“我不識字。”

戚靈靈當然知道他不識字,那天在在玉霄峰看榜文,她就注意到了這件事,這也難怪,大反派被鎮壓在陣法裏,總不見得還有人特地教他認字。

她是故意的,這個年紀的少年自尊心最強,要他親口說出不識字,想必很羞恥吧?那麽對她這個“無心”的始作俑者,應該也會怨恨吧?

戚靈靈凝神屏息,放空了氣海,正準備迎接一大波靈氣,誰知道那縷靈氣還是平平穩穩、細水長流,幾乎沒什麽波動。

不應該啊!戚靈靈納悶地觑了眼祁夜熵,只見少年神色自若,确實沒有半點羞慚的意思。

難道是因為她的反應太平淡?

她誇張地道歉:“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北溟來的,當然不認識五域文字……”

祁夜熵:“北溟的我也不認識。”

戚靈靈眼中有三分驚愕,七分同情:“真對不起小師弟,都怪我,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她這大驚小怪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祁夜熵是得了絕症。

那當然也是故意的。據她所知這種大佬比起毒打虐待,更受不了的是別人虛僞廉價、充滿優越感的同情。

這下應該能感到明顯波動了吧?

的确波動了,只可惜是往下動。

祁夜熵一看便知道小師姐又演上了,心如止水地等着她演完,只是淡淡笑了笑:“我也想學,可是沒有人教奴隸認字。”

戚靈靈:“……”

這句話四兩撥千斤,直接把她的話給堵死了,這誰還好意思繼續說下去?

小師姐再次深深感到,要薅大反派的羊毛不是那麽容易的。他和她薅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一來是一張撲克臉,從臉上永遠看不出他的情緒,二來他的情緒波動似乎和常人不一樣。

戚靈靈不免有些洩氣,當初的208萬真是如有神助,可她越是想要複制當時的成功,就越是達不到目的。

她只得順其自然,開始認真給他上課:“我把第一頁慢慢讀一遍,然後一句句解釋,你有不懂的随時問我。”

祁夜熵:“好。”

戚靈靈坐在長榻上,見他還是站在一邊,拍拍身邊的空位:“坐呀,站這麽遠怎麽看?”

祁夜熵眼中閃過一抹陰翳,像是一雙不祥的灰色羽翼從天空中掠過。

不過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在戚靈靈身邊坐下。

祁夜熵不習慣和別人靠得那樣近,從他被推進第一間沒有窗的屋子,便沒有人再靠近他。

現在她離他足有兩尺遠,但這個距離已經足夠他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呼吸,還有随着呼吸輕輕浮動的淡淡香氣。這不是他第一次和她靠那麽近,在他受傷的時候她甚至抱過他,可是那時候傷得厲害,意識渙散,遠沒有清醒的時候來得難受。

與此同時,戚靈靈忽然感覺到靈氣成倍成倍暴漲,争先恐後地往她丹田裏湧,涓涓細流成了山洪爆發。

戚靈靈被靈氣沖擊得懵了懵,等反應過來,恨不得往自己腦袋上捶兩下,大反派最讨厭的是什麽?當然是別人接近他、無事獻殷勤、巧言令色,當然還有不自量力撩他——書裏她就是因為這個被抹了脖子。

她費勁巴拉薅了半天,根本就是努力錯了方向。

她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呆在他半徑一米之內,就夠他難受的了。

當然,這還只是她的推測,不驗證一下未免不嚴謹。

待靈氣略微平穩,戚靈靈假裝指給他看書上的字,往他身邊挪近了些,兩人的手臂幾乎觸碰到彼此。

果然,剛剛平息的靈氣又暴漲起來。

戚靈靈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見他的手握拳放在膝上,似乎很用力,隐隐看得見白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戚靈靈又若無其事地拉開了距離,靈氣像是浪潮從巅峰回落,他的手也松弛了一些。

講解完前兩頁,戚靈靈的丹田已經吃得有點撐了,估計得打坐半天才能把這些靈氣煉化。

她合上書,心滿意足地和祁夜熵拉開些距離,免得靈氣一下子吸太多把她撐死。

吸飽了靈氣,想到大佬作出的犧牲,戚□□他時便更加盡心,不但講了權威的解釋,還講了自己的理解。

祁夜熵大約是聽得入神,顧不上對她過敏,洶湧的靈氣便稍稍平息下來。

戚靈靈問道:“小師弟,這樣講一遍你能聽懂嗎?”

祁夜熵點點頭。

第一篇是講天地陰陽、五行相克、生死輪回和萬物生發的道理,可以說是修仙的理論基礎,提綱挈領,但因為是純理論,也很抽象和枯燥。

戚靈靈抽了幾個概念考他,發現他不但把定義背得滾瓜爛熟,連概念也理解得十分透徹。

她把書給他:“很多心法口訣都是從這兩頁衍生出來的,你先把這部分熟讀背誦,到時候才能舉一反三。”

其實祁夜熵過耳成誦,她只讀了一遍,他還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已經把整篇背出了,經她一講解更是記得滾瓜爛熟,甚至連原本陌生的文字也能一一對照着印入了記憶裏。

但他當然不會向這少女邀功顯擺,只是接過書收到一邊:“好。”

戚靈靈:“打基礎不急于一時,你多跟大師兄學幾招坎水法術,到了秘境裏好防身。”

她頓了頓,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把劍:“這是托福瑞叔找的劍,雖然你還沒學劍,進秘境還是帶件武器防身的好。”

書裏沒有寫過大反派用什麽武器,戚靈靈印象中他似乎不用刀劍,他抹她脖子的時候只是輕輕屈了屈手指,四周的空氣就凝成了風刃。

不過那是一百多年以後的事,現在的大反派顯然還沒這個本事。

祁夜熵垂眸看了一眼,烏黑锃亮的劍鞘上鑲着七顆星辰般的明珠,劍未出鞘,已經能隐隐感覺到鋒刃的寒意。

一看就是把好劍,比他撿到的那柄斷劍要好上不少。

他在黑市的時候時常聽見鬥妖場那些人吹噓兵刃法器,知道一把不錯的劍動辄幾十上百萬。

“不用,”他道,“我有兵器。”

他說着手掌一翻,手心裏便出現了一柄霜刃。

這是戚靈靈第一次看清楚他的“匕首”。

這根本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截斷劍,戚靈靈跟她那把便宜佩劍沒多少交情,當然不可能從一截劍尖把它辨認出來,但是結合大佬的身份、她挖大陣牆角的經歷,很容易便能猜出這是什麽東西。

她裝作和這東西毫無瓜葛:“這也太短了,而且握着不會割到自己的手嗎?”

說着把長劍放在榻上:“你不用放在心上,師兄師姐他們我一人送了一件兵刃法器。你實在不想收也可以,就當是跟我借的吧。”

祁夜熵聞言不再推辭,道了聲謝,把劍收了起來。

戚靈靈粲然一笑:“這樣才像話嘛。”

說罷轉身出了洞窟。

祁夜熵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石門外,斷劍在指尖靈巧地轉了一圈,又收回了肋骨間。

剛才少女一瞬間的錯愕和慌張沒逃過他的眼睛,他很确定,這截斷劍就是她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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