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南浦他鄉遇故人

到了喬水仙住的客棧，小二急忙迎出來，邊擦汗邊跟喬水仙和葉書翰賠不是道，“喬姑娘，葉将軍，實在不好意思，小店今天出了點亂子，二位吩咐的水還沒裝好，要不，先吃完午飯再走？”

“你說說你，怎麽辦事的，那麽多士兵在鬥陰等着用水呢，你這不是耽誤事嗎！”喬水仙氣勢洶洶的數落着店小二。

小二哥汗擦的更頻繁了，就知道這姑娘不是個好惹的主，一面感嘆着一面連連道，“是是是，喬姑娘說得對，都是小店的錯。”

“可不就是你們的錯，”喬水仙還欲再對小二訓斥，這時葉書翰開口道，“店家也是事出有因，那就用過午飯再走吧！”

喬水仙見葉書翰這樣說了，一臉迷戀的看着葉書翰棱角分明的側臉殷勤附和，“對，既然書翰大哥這麽說，那就這麽辦吧！”

小二哥在心裏無奈的搖搖頭，面上還是笑着道，“是是是，都聽葉将軍的吩咐，幾位裏面請，小的這就給您上菜！”

待坐定之後，方珂問道，“葉将軍，你們說的水，是怎麽回事啊？”葉書翰解下佩刀放在凳子上解釋道，“部隊得勝歸來，中途經過鬥陰，沒想到那裏的水出了問題，士兵紛紛腹瀉不止，無法前行，這兒離鬥陰最近，只好從這兒運些幹淨的水過去，好讓士兵早日養好身體繼續趕路。”

“我和葉将軍都連着送了好幾天的水了呢~”喬水仙把身子往葉書翰旁邊靠了靠插話道，并且得意的看了方珂一眼。

“對，這次多虧得有喬姑娘幫忙，派出幾個随從一起往鬥陰運水，不然光靠我一人，還不知要跑多少趟呢。”葉書翰說道此處，不着痕跡的避開了喬水仙靠近的身子，站起來朝她拱手表示謝意。

“哎呀書翰大哥不必客氣，”喬水仙拉着葉書翰坐下，“士兵們都是為了國家才如此背井離鄉，為他們做些事情是應該的。”

“難得喬姑娘如此深明大義。喬兄，你這妹妹的修養真是不錯。”葉書翰并沒有看喬水仙，而是對着喬紅顏說道。

方珂看着被葉将軍誇了之後得意的快要飛起來的喬水仙，在心裏翻個白眼，撇嘴看喬紅顏如何答話，只見喬紅顏溫溫的笑着拱手道，“哪裏哪裏，葉将軍過獎了。”

分明就是一副自豪的樣子！方珂嘴撇的更厲害了，拿起筷子敲着桌子打岔道，“小二，怎麽還不上菜啊！”

“馬上就來，馬上就來！”小二連聲應着。

這時葉書翰端詳着方珂道，“這位姑娘好生眼熟，不知……”

方珂見葉将軍跟自己搭話，連忙自我介紹道，“我叫方珂！”

“方珂？”葉書翰低頭思索着。

喬紅顏跟着道，“阿珂是方尚書的女兒。”

“哦~”葉書翰恍然，上下打量了方珂一番又問道，“不知方姑娘家裏人近來都還可好？”

“都挺好的，謝謝将軍關心。”方珂雖奇怪葉将軍問候的方式，因為一般人都是問她“近來方尚身體書可好”之類的，可是心裏卻也喜滋滋的。

喬水仙見狀，輪到她不滿的一撇嘴巴，拿起筷子在方珂和葉書翰之間的桌子上敲打着，“小二，快上菜啊！”

一旁小二急的連連擦汗，“馬上就來，馬上就來！”心想這可真是兩個不好伺候的女閻王！

菜上了桌，有盤炒竹筍。裏面零落着些許筍尖。

方珂找出一個，正欲伸筷子夾走，只見葉書翰的筷子搶先一步落在了那個筍尖上，方珂幽怨的看着那個筍尖被他夾起來吃掉，想再找一個，結果葉書翰的筷子在菜裏撥弄兩下，又夾起一個筍尖放在自己嘴裏了。“

葉将軍，你……”方珂悲憤的看着葉書翰，只見葉書翰揚了揚古銅色的下巴，對方珂道，“怎麽了方姑娘，快吃啊，士兵們還等着用水呢。”

一旁的喬水仙看出了端倪，故意又挑出了幾個筍尖夾到葉書翰碗裏，邊得意的撇眼看方珂，邊笑嘻嘻的對葉書翰道，“對，書翰大哥，咱們快點吃完好去送水~”

方珂眼看着筍尖一點點消失，癟着嘴巴将下巴撐在筷子上，喬紅顏見她一臉失落的可憐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招招手叫來小二，“再來一盤炒筍尖。”

方珂擡起腦袋，看着溫溫和和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喬紅顏，突然覺得剛才的郁悶好像一掃而空了。

待四人吃完飯，稍事歇息便裝好了水往鬥陰送去。葉書翰騎着馬，左右各挂着一桶水，旁邊并行着一輛馬車，裏面裝了四桶水，還坐着喬水仙方珂和喬紅顏，他們也跟着前去幫忙。

士兵們駐紮在鬥陰縣離南浦最近的杜家村裏。在靠近村莊的一條小路上，方珂看到不遠處有些水澤，便掀開馬車的簾子問道，“葉将軍，這兒除了井水和可飲用的河水被污染了，附近的其他水源有沒有找過？可不可以用？”

葉書翰順着方珂的目光看過去，握住腰間的佩劍道，“都找過了，方姑娘看到的這些水澤是幾處沼澤，沒有水。雖然它附近有條河流，可是且不說那河流現在幾乎幹涸了，就算沒幹，裏面也全是是泥沙水，飲用不得。”

原來是這樣啊。”方珂點點頭放下簾子。

“哼，你說的這些啊，書翰大哥早就想過了，你就別自作聰明啦！”喬水仙沖方珂嗆道。

“誰自作聰明啦，別把你的毛病安到我身上！”方珂不甘示弱的瞪眼。

“你不就是想借機跟葉将軍多說幾句話麽，哼，以為我看不出來？”喬水仙掐着腰昂起頭道。

“你以為我像你似的那麽多小心眼兒，切~”

“你……”喬水仙氣呼呼的要跳起來，卻忘了這是在馬車裏，砰一下撞了腦袋，“哎喲！”

一旁的方珂看的哈哈大笑，捂着肚子沖喬水仙擠眼道，“活~該~”

“好了，別鬧了。”喬紅顏看不下去了，出言制止二人，“水仙，快坐下，頭沒撞着吧？”喬紅顏欲挪身去查看喬水仙有沒有受傷，“我沒事！”喬水仙沒好氣的答道。

方珂看喬水仙那盛氣淩人的樣子就知道受不了什麽傷，她一把摁住要挪身的喬紅顏，拍拍自己的後背兇巴巴道，“書呆，我背疼，可能是剛才搬水閃着了，你幫我捶兩下。”喬紅顏看自己妹妹沒什麽大礙，便坐下身幫方珂捶背。

方珂得意的瞄了一眼喬水仙，果然喬水仙氣的小臉通紅，跺着腳大叫道，“哥~~！”

到了杜家村，幾個身體稍微好點的士兵幫忙牽馬搬水，葉書翰大步走在前面，喬水仙在後面緊跟着，村口有幾個臺階，葉書翰蹭蹭蹭下去了，喬水仙也邁着小步子跟下去了，後面的方珂只顧着環顧四周的環境，并未注意到臺階，眼看一個趔趄就要摔倒，身旁的喬紅顏趕忙出聲提醒，“阿珂小心！”并且順勢攬住了方珂的腰轉了個圈站穩在地上。

方珂還未回過神來，雙手放在喬紅顏的胸膛上怔怔的看着他，只見他皺着眉問道，“阿珂，你沒事吧？”

前面的葉書翰和喬水仙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怎麽了？”葉書翰粗着嗓子問道。

方珂回過神推開了喬紅顏，拍拍自己裙子上的土臉紅道，“沒什麽沒什麽。”

又走了兩步，方才反應過來，心裏小聲嘀咕着，這将軍雖果敢剛毅，又英勇無敵，可是心也太糙了點，有臺階怎麽也不知提醒一下後面的人？心裏想着又擡眼看了看身邊的喬紅顏，勾了勾嘴角。

村頭有兩個頭發斑白的老人已經等在那兒了，看到葉書翰便急忙迎上來，“葉将軍，您回來啦，可真是辛苦了，快回家歇息一下吧！”

“不辛苦不辛苦，您二老快回去吧，不用每次都等在這兒的，我去後面看看士兵，一會就回家！”葉書翰急忙攙住兩位老人，“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兩位分別是杜大娘和杜大爺，這幾日我都是住在他家，多虧了二老的幫助。二老，這兩位是喬公子和方姑娘，水仙姑娘您是見過的。”

“噢噢噢，喬公子好，方姑娘好，去家裏喝杯茶吧？”

“不了不了，”方珂沖杜大娘擺擺手笑眯眯道，“不勞煩您啦，我們幫葉将軍放置好水就回去啦。”

“哼，假模假樣！”一旁的喬水仙哼了一聲扶着杜大娘甜甜道，“大娘，改天再去你們家喝茶，您今兒就先回去吧~”

“好好好，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啊。”兩位老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回走。

“這村裏啊，都是好人，”葉書翰感嘆道，“這兒是不少戰士的老家呢，換別的地方，在此叨擾這麽久，早就被村民嫌棄了，但是杜家村的人還是很熱情，真是多虧了他們。”

到了駐紮地，士兵們果然個個面容蒼白憔悴，看來是被腹瀉折騰的不輕。喬紅顏見狀道，“運水雖然是個有效的法子，可是見效的慢了些，還是得趕快找處幹淨的水源才是。”

“是啊，”葉書翰嘆氣，“這樣對士兵們的體力消耗太大了，大夫也這麽說，可是沒辦法啊，戰士們走不動，這兒又找不到幹淨水源，只能先這樣了。”

“哎呀，我的鞋子怎麽這麽髒了？”在回去的路上，方珂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鞋子，上面全是泥巴。

“村子裏的路難走，單鞋容易弄髒，回去換雙幹淨的吧。” 喬紅顏給方珂簡單的擦了擦鞋上的泥，又給喬水仙擦了擦道。

“哼，你瞎講究什麽呀！”喬水仙雖然這麽說着方珂，可是自己也忍不住嫌棄自己鞋上的泥巴，只想趕快脫掉這雙換新的。

進了南浦城，喬水仙讓馬車先回客棧，自己非要下來走，喬紅顏不放心，方珂也只好跟着下了馬車。三人在路上走着，喬水仙看到一家花鞋鋪，便轉身走了進去。方珂跟着進去一看，都是些好看的鞋子，也忍不住看了起來。

喬水仙看中一雙絨花靴，底厚，幫高，這樣的話走在村子裏的路上也不會弄髒，便叫來老板買了去。這時方珂也看中了一雙緞面梅花靴，正欲拿下，看見旁邊标價十五兩，摸摸口袋，便只好把靴子又放下了。

“喲，方大小姐這是嫌貴買不起了嗎？”把這一切收入眼簾的喬水仙嘲諷道。

“胡說，我是根本不喜歡！書呆，咱們走。”又看了兩眼那雙靴子，方珂便拉着喬紅顏出了花鞋鋪。喬水仙得意洋洋的抱着新靴子跟在後面。

“阿珂，你要是喜歡那雙靴子就買嘛，前幾日掙的那三十兩銀子還剩不少呢，不必心疼。”喬紅顏想要拉住方珂。這時忽然有人柔聲叫他道，“喬公子？”

喬紅顏轉身，見了來人拱手道，“原來是花姑娘。”

方珂聞此倏的回頭，只見叫住喬紅顏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女子，皮膚白皙，柳眉鳳眼，穿着件乳白色的衫子，梳個文雅的發髻，上面插了一支很別致的銀色簪子，頗有些弱柳扶風的感覺，跟喬紅顏站到一起，倒是莫名的有些相配，方珂撇嘴。

“真的是喬公子啊，我還怕認錯了人呢，”花念宛拿出手絹輕輕掩口，柔聲道，“上次劉大人請公子給我作的畫，真是不錯，還想再作一幅呢，沒想到公子的住處已是人去樓空，誰曾想居然在這南浦城裏又遇到了，緣分可是奇妙啊。”

“花姑娘過獎了，在下現在就住在前面的大發客棧裏，想要作畫随時都可以。”

“那可就太好了，上一幅畫劉大人只給了公子三十兩，是太少了些，也是不知道公子的畫技如此之高，這次再畫一定讓劉大人多給些工筆費才是。”

“不必如此，三十兩已是很豐厚了。”

原來那三十兩是給她作畫得來的啊，方珂看着一來二去的兩人憤憤的踢着腳下的石子，覺得心裏刺刺的，怎麽看這個柔弱的花姑娘怎麽不順眼。

“念宛，快回來，劉大人來啦！”突然從空中傳來了一陣中年婦女的聲音，方珂擡頭，只見原來是前方的萬花樓，二樓欄杆處站着位花枝招展的媽媽，正在揮着紅手絹叫那位花姑娘呢。

花念宛輕輕應了一聲，“哎，媽媽，就來。”然後又對喬紅顏行個禮道，“那喬公子我先走啦，回見。”

“好的。”喬紅顏也拱手相送。

方珂和喬水仙對視一眼，兩人呆呆的看着那位花姑娘婀娜多姿的進了萬花樓。

方珂頓時柳眉倒豎，這花念宛居然是個窯姐，書呆居然和窯姐混在一起？正要發作，只見喬水仙已經叉着腰指着喬紅顏怒斥道，“哥！你居然和妓院裏的女人混在一起！你太讓我失望了！”

“就是！”方珂順勢接上，“還和她聊的那麽開心，哼！”

“是啊！哥，你可不能這麽不求上進，你忘了平時老師怎麽跟我們說的嗎，”喬水仙說着捏着鼻子後退兩步，“你，你離我遠點，也不怕得病！”

“哼！”方珂和喬水仙同時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喬紅顏無奈，急忙追上去道，“你們倆呀，想哪兒去了！花姑娘雖然淪落風塵，現在歸屬于劉大人，可這也是迫于無奈，她是個挺好的姑娘，早年家裏也是書香門第，也算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是你們想的那種人。我也只是應劉大人之邀，替她作了幅畫罷了，交情并不深。”

“什麽？！”方珂和喬水仙同時回頭。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方珂皺着眉頭撇嘴道，“這都知道還說交情不深？”

“哎呀哥呀，她再好也是個窯姐，難不成你還想娶回家？”說着看了一眼方珂。

娶回家？！方珂聞此氣的一跺腳，狠狠瞪了一眼喬紅顏轉身就走。

“你瞎說什麽呢，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喬紅顏點了點喬水仙的腦袋，追着方珂而去了。

用過晚膳，喬水仙敲敲方珂的窗戶。

方珂開了窗，沒好氣道，“幹嗎？”

“不幹嗎，過來看看不行嘛。”喬水仙托着下巴趴在窗臺上，“哎，我問你，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方珂轉過身倒了杯水，“你胡說什麽呢，你的哥愛跟誰混跟誰混，我怎麽可能吃他的醋！”說完喝了口水。

“我還沒說吃誰的醋呢，你怎麽就知道是我哥？”喬水仙轉着眼珠故作悠閑道。

“咳咳咳，”方珂嗆了一大口水，臉漲的紅乎乎的，“誰，誰說你哥啦，哼，那個呆子，誰稀罕！我可是要嫁給葉将軍的！”

“什麽？！”喬水仙一聽這句話炸了毛，“你，你厚顏無恥，都許配給我哥了，還整天想着嫁給別人！葉将軍才不會娶你，要娶也是娶我！”說着得意的擡手捋着自己的頭發。

方珂趁機走到窗前，“葉将軍娶你個大頭鬼！”邊回嘴說着邊砰的一聲關上了窗戶。氣的喬水仙在外面直跺腳。

回到桌前的方珂托着腮，雖然下午回來書呆已經跟自己解釋過了，可這心裏怎麽還是很在意呢？難道真的被喬水仙那丫頭說中了，這是吃醋？方珂換了只托腮的手苦惱道，為什麽《北雲鴛鴦》《春雲夢》這些話本小說裏從未描寫過這種心情呢？真是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