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将功成萬骨枯

上次送完水之後連下了兩日雨，葉将軍一直沒來提水。又過了兩日，葉将軍方才來。

“前兩日下雨儲備的幹淨水用完了，只好再來取。”葉書翰一邊往車上裝水一邊道，“不過戰士們好多了，我看再有個兩三日便可啓程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喬水仙拍手道，“到時候可以一起返程了！”

“嗯，”葉書翰點點頭，“這些日子多虧了喬姑娘幫忙，也耗費了不少銀子吧。”

“哪裏哪裏，銀子還多着呢！”喬水仙得到誇獎開心的不得了。方珂在一旁撇撇嘴，銀子多個屁，昨晚她還聽到喬水仙偷偷向随從問銀子的事兒呢，好像銀子已經花光了，但是給她送銀子的人還沒從北雲城趕到這兒。不過方珂懶得管她的事兒，誰愛要面子誰受罪去呗，要是讓喬紅顏知道他妹妹沒錢了，肯定要把銀子分一半給喬水仙，那樣的話喬紅顏又得去給那個花姑娘畫畫賺錢去了，想想就氣人。正想着呢，水已經都裝好了，方珂他們也跟着上了馬車。

路過之前那片沼澤的時候，方珂突然注意到，由于這兩日暴雨，沼澤旁的河裏有了大量流水，她正欲叫住葉将軍，轉念又想到葉将軍曾說過，這河裏多是泥沙，就算有水也無法飲用，便又作罷了。只是她依稀想起來，以前在爹爹書房裏好像看到過一本書，裏面記載了過濾泥水的方法，不過一時想不起來了。

到了杜家村，士兵們果然好了不少。莊上的村民們也都很是感激他們幫忙送水，一定要他們留下來吃晚飯。盛情難卻，這天方珂他們只好留了下來。

吃完晚飯天色已經很晚了，為了安全起見，衆人決定在村裏住一晚再走，于是便跟葉将軍住進了杜大娘家。

“等戰士們走了，這些村民怎麽辦呢，他們怎麽用水？”晚飯後四人在院子裏閑聊，喬紅顏問道。“我們準備啓程在南浦多住些時日，到時候給村民們繼續送水。鬥陰縣已經派人來此治理水源了，決定在別處再開幾口新井，不多時便可完工，到時候村民的用水問題也解決了。”

“這便好。”喬紅顏道，“只是，這水源是怎麽污染的呢？”

“對啊對啊，查明原因了嗎？”方珂也好奇的問道。

只見葉書翰搖搖頭，“并未查清。只是部隊駐紮在此處之後，第二天水便不能用了。”

“真是奇怪啊，幸好書翰大哥你沒事~”喬水仙說着往葉書翰旁邊挪了挪，葉書翰側了側身子，這時一個鈴铛從他身上掉了下來，喬水仙撿起來端詳着，“奇怪，這鈴铛怎麽這麽怪的樣式？”方珂看着那顆鈴铛，只覺得有點眼熟，而且這種樣式的鈴铛，很少有單個的，多半是用來做成串的風鈴。

喬紅顏看到那顆鈴铛，像想起來什麽似的，也微微皺起了眉頭。葉書翰緊張的拿過鈴铛，急忙塞進懷裏，擺手道，“沒什麽，就一個普通鈴铛。”然後又道，“等杜家村水的問題都解決了，咱們就可以一路北上了。”

“哎，”喬水仙拿起茶壺往水杯裏細細倒着水，“要是現在就能解決水的問題就好了，咱們也不用在南浦待很久，就可以直接走了。”看來沒錢了的喬水仙也是潇灑不起來了呀，方珂暗笑。

看着茶壺裏細細流出的水，方珂突然一拍桌子道，“有了！”喬水仙吓得手一抖，水灑了一手，怒目道，“你有什麽了呀，發什麽神經！”只見方珂神采飛揚道，“我想起過濾水的方法了，沼澤旁那條河裏的水可以用了！”

“哦？說來聽聽！”葉書翰連忙道。“在木桶下面開個口，把草木灰放在木桶的最底層，接着放一些細沙，然後再放中沙和粗沙，最後用棉布把切開的木桶口包好，讓髒水通過幾層沙子的過濾，這樣流出來的水加一點食鹽就可以正常飲用啦。”

喬紅顏看着一雙杏眼亮晶晶的方珂，輕輕的笑着，“娘子真是聰明。”

“你說什麽？”方珂沒聽清。喬紅顏清清嗓子道，“沒什麽。如果在木桶的最上層也放上一些棉布的話，水會更幹淨。”

“太好了！”葉書翰一拍桌子，“方姑娘你真是太聰明了！”方珂得到了自己偶像的誇贊自是十分高興，不好意思的摸摸臉對葉書翰道，“沒有啦，葉将軍過獎了。”喬紅顏看着方珂在葉書翰面前露出的小女孩情态，心裏很不是滋味，嘴角抿了抿。

這時葉書翰興奮道，“我這就把這個方法告訴大家，這樣就不用再去南浦城運水了！”說着就起身要走。喬紅顏攔住他，“葉将軍，今日天色已晚，恐怕大家已經睡下了，況且咱們還是明早起來先試驗一番，可行的話再告訴大家也不遲。”

一旁的喬水仙看到葉将軍誇贊方珂，本來很是不高興，可是聽到喬紅顏的這番話，眼珠一轉，也跟着道，“對對對，書翰大哥，我哥說的對，還是明天再說吧。”

葉書翰想了想，“也是，明日再說更加穩妥，免得大家空歡喜。”

“是啊，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小心着涼。”喬紅顏看看天色對大家道。

方珂和喬水仙是住在一間房子裏面的，半夜的時候，方珂聽得悉悉索索的動靜，睜眼一看，居然是喬水仙穿好了衣服鬼鬼祟祟的提着個木桶準備出門。方珂趕緊閉上眼睛裝睡，等喬水仙出去了，她也起來穿好衣服跟了上去，看看她到底搞什麽名堂。

只見喬水仙拎着木桶出了村子，來到了村子旁的沼澤地，看樣子是準備穿過去。方珂保持一定距離，躲在一顆大樹後面偷偷看着，過了一會兒，突然不見了喬水仙的人，只聽得“哎喲”一聲，然後就是“救命啊”的叫聲。方珂一聽，急忙跑過去查看，只見喬水仙整個人都掉進了沼澤裏，身子正在下陷，只露出了上半個身子。

“你別亂動！”方珂見狀急忙先制止住了不停掙紮的喬水仙，“越動越下陷的快！”說着在附近地上找了個一個長一些的幹樹枝，“來，抓住這根樹枝！”

喬水仙抓住樹枝，費力好大力氣才終于被拉出了沼澤。二人都累的氣喘籲籲。

“你沒事吧？”方珂看着渾身髒兮兮的喬水仙問道。

“我沒事，就是衣服髒了，你呢？”

“沒事。”方珂拍拍手掌，只是有些細小的劃痕而已。

歇了一會，喬水仙別別扭扭道，“哼，別以為你救了我的命我就會感謝你。還有啊，我也不會把葉将軍讓給你的！”

“切~”方珂看看喬水仙，“都這樣了脾氣還這麽差，還葉将軍呢，我看你是嫁不出去咯~”

“你……哼，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美貌？你看看你自己，髒兮兮臭烘烘的，美個屁！”

喬水仙擡起袖子聞了聞，眉毛擰成一個疙瘩，帶着哭腔道，“我，我要回去洗澡！”說着就起來往回走。

“哎，你等等我呀！”本來攤在地上休息的方珂趕緊起來跟上。

到了村頭，方珂終于追上了喬水仙，只是她看見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站在杜大娘家附近的一口水井處，彎着腰好像在往井裏倒什麽東西。方珂正要拉住喬水仙躲起來，只見喬水仙已經叉着腰傻乎乎的迎上去了。

“喂，你是誰，你在幹什麽？！”那人聽得有人來了，身體一僵，扔下手裏的東西就轉身要走。喬水仙一看這人的行為很可疑，突然一拍腦門道，“哦~我知道了！你，你在井裏下毒！”

沒想到正欲逃跑的那人聽了此話站住了身影，漸漸握緊了拳頭，方珂一看不好，便出聲提醒喬水仙，“快跑！”但那人已經回身撲過來了，喬水仙吓得大叫，方珂一把将她推開，那人轉而攻擊方珂。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方珂心想反正也跑不過他，索性猛地轉身蹲下抱住了那人的腿。不會又要死了吧，方珂想，死也要死的英勇一點，于是對喬水仙道，“你快走，別管我！”說完便閉上眼睛死死挂在那人腿上。

那人甩腿怎麽也甩不開方珂，掙紮了一會，方珂覺得那人怎麽沒動靜了，便鼓起勇氣悄悄睜開了一只眼，只見那人雙手被縛住，脖子上架了一條粗壯的胳膊，正勒的他說不出話來。

“喂，你還要抱多久啊？”方珂松開了手，見喬水仙正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她呢，一掃剛才驚慌失措的模樣。

這時喬紅顏綁完那人趕快扶起了方珂，焦急的問道，“阿珂，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我沒事我沒事。”方珂擺擺手。

喬紅顏上下打量着方珂，替她拍拍身上的泥土，瞥見跑到葉将軍身邊像個泥人似的喬水仙，眉頭一皺把她拎了過來，見她也未受什麽傷，便稍稍放了心。

“你們兩個簡直胡鬧。”喬紅顏還是板起臉來說了她們幾句，雖然聲音仍是溫溫的，但方珂總覺得有點怕，有點心虛。

這時葉書翰松開了制住那人的手臂，那人也沒了什麽反抗之力，葉書翰粗聲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喬水仙獻寶似的噔噔噔跑到葉書翰面前，指着那人道，“書翰大哥，就是他，他往井裏下毒，正巧被我抓個正着！”

“下毒？”葉書翰心裏一驚，抓着那人的衣領目光冷冷道，“說！你下了什麽毒！”

那人擡起頭來冷笑一聲，衆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杜大爺嗎？！

“杜大爺？！”葉書翰不可置信的放下了手。

“哼，是我。”杜大爺不屑道，“在井裏下毒讓你們一直拉肚子的也是我。随便你怎麽處置。”說着把頭一橫喟嘆道，“哼，一将功成萬骨枯啊，兒啊，爹來陪你了！”

喬水仙見狀有些愣住了，本來自己就是覺得那人可疑，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在下毒，沒想到真的被自己給蒙着了，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一将功成萬骨枯？”喬紅顏重複了一下這句話搖頭嘆了口氣。葉書翰手握着寶劍，也緊緊抿着嘴巴。

這時杜大娘突然蹿了出來，她手裏拿着一個小瓶子哭着跪倒在葉書翰面前道，“将軍饒命啊，饒了老頭子吧，他也不容易啊！”說着不停的抹眼淚。

葉書翰扶起了杜大娘，只聽杜大娘道，“我兒子，也是杜家這一代的獨苗啊，被強制征兵跟着葉将軍你上了戰場，”她抓着葉書翰的手又道，“可惜老天沒眼，我兒就那麽死在了戰場上，連屍體在哪兒都不知道，”杜大娘泣不成聲，“所以，你們得勝歸來的部隊經過這兒，老頭子才會一時鬼迷了心竅，在井水和河水裏下毒，哦不不不，不是毒，只是一些瀉藥，一些瀉藥。”

“瀉藥？”喬水仙皺眉道，“不對啊，如果只是瀉藥的話，那之前請了那麽多大夫，怎麽都沒看出來呢？你騙人！”

“老身沒有騙人，只不過杜家祖上是醫藥世家，所以這瀉藥是獨門藥方，一般大夫是看不出，解不了的。”杜大娘哀聲說着，把裝解藥的瓶子放在了葉書翰的手裏，“求葉将軍饒我們夫妻一命吧！”

“老婆子！你求他幹什麽！”杜大爺也忍不住哽咽，“死了也好，正好下去陪兒子！”杜大娘過去抱住了杜大爺，二人哭作一團。

方珂看的眼有點酸，突然想起了家裏先生教過她的一句詩，“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自己不喜歡詩墨書畫，也不愛認真學，背詩也都是不求甚解。可是在此刻，她卻突然領略到了這句詩的所含的意蘊，那麽的讓人心碎。“葉将軍…...”方珂忍不住開口，“他們二人也不容易……”

“我知道，”葉書翰一擺手，似是嘆了口氣，“部隊不會難為他們的，交給縣衙便算了。”

“縣衙？”方珂擡頭看喬紅顏，詢問他這個處置結果的意義。喬紅顏輕聲道，“烈士的後代，縣衙不會為難的，你放心吧。”

葉書翰将解藥倒進井裏之後，便押着杜大娘和杜大爺先行離去了。天色也已經亮了起來。

“天都亮了，我要回去洗澡，不然一會被人看到丢死人了！”喬水仙嫌棄的揮揮自己的衣袖。

喬紅顏邊往回走邊道，“你們兩個，為什麽大半夜偷偷跑出去啊？”

“哎，這措詞不對啊，明明是你妹妹大半夜偷偷跑出去的，我只是跟着她而已~”方珂糾正道。

“偷偷跟着我不也是出去了？哼，竟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喬水仙回嘴。

“你才偷雞摸狗呢！大半夜提個木桶，還不知道從那兒偷的呢！”

“你胡說！我只是想幫葉将軍做試驗而已！”話音剛落喬水仙後悔不跌的捂住了嘴巴，“哎呀我要去燒水了，你們讓開！”說着就跑進了廚房。

原來是想在葉将軍面前表現一番啊，切，偷雞不成蝕把米，方珂撇嘴。

喬紅顏看着二人鬥嘴的模樣，搖搖頭笑了，“阿珂，你先去房裏休息吧，我去看看葉将軍那兒有沒有需要幫忙的。”方珂點點頭。

喬水仙要在房裏洗澡，所以方珂便在院子裏溜達，她在自己身上左看看右看看，覺得也髒兮兮的，也想洗個澡，于是便去借了個大木桶，也燒上了熱水。

房間被喬水仙占了，方珂想反正一時半會喬紅顏也回不來，于是就跑到喬紅顏的房間裏，插上門開始清洗自己。

這時喬紅顏已經從葉書翰那兒回來了，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忽聽得裏面有動靜，他怕萬一有賊人，便悄悄挪到窗戶邊，嗖的一下翻身進去，鎖住了屋內人的臂膀。

而方珂聽到床邊有動靜之後，便吓得想要站起來去穿好衣服，結果剛站起來便被制住了。方珂咧着嘴哎喲，“好疼！”

喬紅顏見此情狀，自己也吓得呆住了，趕忙松了手，可是方珂肩膀上已經留下了一些紅印子，喬紅顏倏的轉過身去，方珂趕快縮進了水裏，“你，你，你幹什麽！死書呆！”方珂紅着臉怒斥。

喬紅顏邊往外挪身子邊賠罪道，“阿珂，對不起對不起，我還以為有小賊闖入…..哎呀，我這就出去了！”

“你，你，你站住！”方珂看到被撞到的衣架之後又叫住了喬紅顏，“你，不許睜眼睛！把衣架給我扶起來，放在我能夠得着的地方！”

喬紅顏聽此又跌跌撞撞的倒回來，像個盲人一樣費了好大勁才在方珂的指揮下把衣架放好，折騰出一身的汗。方珂見他那呆頭呆腦的傻樣，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等到喬紅顏出去，方珂方才想到白白被他占了便宜，真是可惡，羞死人了。

喬紅顏出了房間，終于松了口氣，只是腦海裏老是不自覺的浮現方珂發育良好的胴體，喬紅顏趕快搖搖腦袋，可是嘴角又忍不住微笑，丹鳳眸子裏清亮亮的。

喬水仙洗完澡，換上了身幹淨的衣服從房間裏出來，方珂也洗完出來了，等在院子裏的喬紅顏迎了上來，“馬車已經備好了，咱們先走吧。”

喬水仙東看看西看看，皺眉道，“葉将軍呢？”

“葉将軍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過兩天就去南浦城跟我們彙合。”

“這樣啊。”喬水仙嘟起嘴巴，她擡眼看看方珂，驚奇道，“咦？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啊？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昨晚受涼了，哼，就你這體質，還想跟我争将軍夫人的位置呢~”

說着得意洋洋的上了馬車。喬紅顏溫溫雅雅眼角含笑的看着方珂，方珂臉更紅了，兇巴巴道，“看什麽，死書呆！回去再跟你算賬，哼！”說着也逃似的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