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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氣溫乍暖還寒,半夜時分夜風呼呼,夾雜了些許細細密密地春雨,滴滴嗒嗒的雨聲鑽入耳中,寒氣更甚白晝,天地漆黑寂寥,獨有雨聲陣陣響,源河村村西阮家農戶,東廂屋裏這時辰卻點了盞油燈,豆大的光,堪堪只籠了塊巴掌大的地兒,映出昏暗的光線。

阮永氏看着懷裏燒糊塗的大閨女,秀眉緊蹙堆滿了愁緒和焦急,側頭對着站在床頭持燈的丈夫道。“文豐這麽着可不成事兒,初秀這額頭燙的都能直接煎雞蛋,燒手呢。”頓了下,輕聲軟語的繼續說道。“和大哥說聲罷,再同去找娘。”

“我去。”阮文豐擱了手裏的油燈。阮永氏見狀,連忙喊住。“把油燈捎上,外面飄着細雨呢,小心地滑,我們娘倆就在這等着,不走動用不着油燈,再說你一會的功夫就返回,拿着油燈敞亮點。”

阮文豐點點頭,拿起油燈邁着穩當當的大步往正屋走,幾步路就到了地方,急促的敲響着屋門。“大哥,大哥。”

才兩聲屋裏就有了動靜,阮文善摸黑開了屋門,睡眼惺忪的望向三弟,邊打着哈欠邊問。“可是出甚事?”三更半夜地。

“初秀忽的高燒燙額,小孩子家家身子弱,我怕她撐不住,想尋了娘拿錢去找胡大夫。”阮文豐三言兩語把話說完。

阮劉氏拿了件衣服搭在丈夫的身上,聽着這話,焦急的道。“這可耽擱不得。”推了把前面的丈夫。“文善快去尋娘起來說話。”

“走。”阮文善攏緊身上的外裳,随着三弟去了隔壁爹娘的屋,噼哩啪啦的拍響着屋門。“娘,初秀高燒燙額,得去尋胡大夫才行。”

這邊,阮劉氏擔憂着沒法睡,索性點了盞油燈去了東廂。“文豐媳婦,初秀咋樣?整了帕巾敷額沒?”說着話呢,就走到了床邊,細細的打量着。“哎喲,這燒的可不輕,臉都紅的不成模樣,來,咱們給她穿上衣服,她爹她大伯立馬就過來。”

“大嫂這麽晚實在是不該憂着你們的。”阮永氏眼裏含着淚水,話說的有點哆嗦。

阮劉氏幫着她給初秀穿衣服。“一家子不說兩家話。”

有些事心裏都知曉着,就不擺明面上來說,背後讨論父母到底不太妥當。

公公阮老頭是村裏出了名的好吃,又不愛勞作,得過且過的混日子,偏偏性子又急又易怒,旁個說句實話他聽了不樂意,甭管有理沒理,手旁有個甚旋即就拿了起來,鬧了幾回事,村裏人也就不亂嘀咕了,省的惹到這個煞星。婆婆阮程氏則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一顆心偏到了胳膊窩,對自個喜愛的好到沒話說,旁人呀,就沒這福氣喽。

原來日子過的苦,吃了上頓沒下頓,待大兒子阮文善長大些後,日子才慢慢有所好轉。旁個村戶都是父母挑大梁,到了阮家呀,就是大兒子挑梁,小小年紀父母尚在,還得他來撐着家,拉扯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二兒子阮文和随了父母無二般,三兒子阮文豐打小偏愛跟着大哥,倒是個吃苦耐勞的懂事孩子,等三弟漸大了些,能幫着分擔點,阮文善才能緩口氣。

日子過到現在,阮家三個兒子都成家,最小的閨女也嫁了人,生活就村裏而言能算中等,這跟阮家老倆口子沒啥關系,得歸功在阮文善身上,因此呀,在阮家有事向來是阮文善出面,阮家老倆口子也知道自個不是個撐事的,都扔給大兒子還樂了個清閑呢。

只是孝字頂天,一大家子沒分家,錢財自然是握在阮程氏手裏,平素向來管的死緊,也就二兒子阮文和能要到點零花,其餘兩兄弟想都別想,像這等子生病吃藥的事,更是跟剮她心窩子似地,沒有阮文善出面,還真拿不到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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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程氏被吵醒,滿心的火氣,聽着是要錢的事兒,更是暴躁的很,可大兒子繃着張臉,人命關天這事她也不占理,就是耍潑也耍不起來,磨了又磨,才掏出三十文錢,指桑罵槐的念了兩句才把錢遞過去。

兄弟倆個都知曉母親的性子,向來是能避就避,忍着忍着也就忍成了習慣,不大不小的事兒由着她,這會自然也是一樣,由着她磨由着她罵,把錢拿到手轉身就走,也沒說什麽話,一個停頓都沒。阮程氏看在眼裏氣不過,加大了聲量又說了幾句,直到屋裏的阮老頭出聲,嫌她太吵,這才收了音躺回了被窩裏。動靜這般大,西廂也被吵醒,阮文和夫妻倆腦袋湊着腦袋,細細的嘀咕着,漏出來的音兒沒句好詞。

“我随老三倆口子過去看看,你回屋裏罷。”阮文善放不下心,側頭對着媳婦提了句。天黑又下着雨,他還是去搭把手的好。

阮劉氏想着剛剛滿一歲的小孫孫還在床上睡着,遂點了點頭,又和三弟媳阮永氏說了兩句,等他們仨帶着初秀走了,她才拿着油燈往正屋走,剛走到正屋屋檐下,就見自家大兒子,這大兒子性情随他父親,也是個操心勞碌命。“沒事了,回屋罷,你爹随着你三叔三嬸帶着初秀去胡大夫家。”

“嗯。”阮業興點着頭,等母親進了屋,他才轉身回屋。

屋裏阮于氏這兩天也有些不太舒服,才将兒子給公公婆婆帶着睡,本來就睡不踏實,外面的動靜起,聽了個清楚,見丈夫回屋,等他躺回被窩,含含糊糊的嘀咕了句。“明兒又得熱鬧了。”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分了家多好,自家公公婆婆性子都是極好地,日子過着才舒服呢,偏偏上面倆個老的死活不願意分,當然這裏頭少不了二叔二嬸的撺掇,真分了家,依着二叔一家子的性情,八成得隔三差五的喝粥。

“這也是沒法的事,總不能放着初秀不管。”阮業興說完,又道。“明兒你避着點,別往上嗆。”媳婦旁的都好,就是有點直,不該受的氣半分都不願意受着。

阮于氏往丈夫懷裏靠了靠。“我知,這回跟咱們沒啥關系,我就聽着不說話。”

一盞豆大的油燈,別說照亮腳下的路,堪堪只能籠住阮文豐,初秀并非幾歲的孩童,今年冬天就該滿十四了,身量雖瘦小,重量還是有的,阮永氏抱不住,就撐傘拿油燈,就由丈夫抱着,阮文善摸黑在前面開路,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村頭,連阮文豐都淋濕了衣裳,唯獨将初秀護的嚴實。

胡大夫年歲頗大,白了半邊頭發,身子骨還算硬朗,人也顯精神,最重要的是有副好心腸,真應了書裏的話醫者仁心。見着他們,連連吩咐着将人放炕上,又讓将家裏的兩盞油燈都點上,加上阮家自個帶的,有了三盞燈,屋裏總算顯敞亮些。

一通忙活後,胡大夫說道。“留個人在這裏,剩下的家去罷,她這樣一時半會的還是呆我這比較好。”說着,抓了副藥自去旁邊熬。

“我留下來罷。”都是能說人家的閨女了,便是當爹的也有不方便,阮永氏開口說着。

這點子彎繞,兄弟倆自是清楚,再者倆人都淋濕了衣裳也得回去換才成,說了幾句話,就拿着油燈,共一把傘回了家。

次日清晨,阮文豐都沒顧上吃早飯,就趕來了胡大夫家,大閨女依舊高燒不止,胡大夫說她這不像尋常的發熱,再等上會兒,他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實則心裏隐隐有點猜測,只是很驚訝,這年歲不應該得天花啊。

下午高熱不止的阮初秀周身出現紅色丘疹,證實了胡大夫心裏的猜測,好在他上午就改了藥方,倒也算是及時,正好阮文豐夫妻倆都在,就将這事告訴了他們,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天花會傳染且存活機率不大,胡大夫不怕是他小時候曾得過天花。

阮文豐夫妻倆聽着胡大夫的話,直接被砸暈了。本來大閨女生病,娘就萬般不喜,整個上午都在陰陽怪氣,倘若知道得的是天花,後果不堪設想,就算讓大哥出面只怕也鎮不住,天花是會傳染的,不是一日兩日能好,不知道得花多少錢吶。

怎麽辦!夫妻倆面面相觑。

“胡大夫是不是搞錯了?初秀都這般年歲,應該不會得天花罷?”阮永氏身子止不住的發顫,聲音哽咽的不成模樣。怎麽就得了天花呢。

“她底子不行,太瘦弱,又是春季,最是容易生病。”阮家的情況,胡大夫也清楚點,話說的适可而止。這孩子只怕會撐不住。

阮永氏捂着嘴哭的泣不成聲。難道就這樣放任着不管?這可是她的頭個孩子!雖然是個姑娘,不得公公婆婆的喜愛,可他們夫妻倆卻很是疼着,尤其是後面連生了倆個兒子,總覺的是大閨女招來的弟弟。

“我回去和大哥說說,總得盡力才是。”想着閨女的乖巧懂事,阮文豐眼睛就泛酸,一顆心揪成團,悶疼悶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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