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平素家裏是一個桌吃飯,來客了卻又不同些,分男女倆桌。今個午食飯菜豐盛,味道着實鮮香,足以趕上逢年過節的場面,男桌有說有聊吃吃喝喝,氣氛相當的好,女桌卻有點沉默,但不妨礙吃飯,畢竟在阮程氏的手底下當了多年兒媳,心理素質都還是有點的。

午飯過後,阮劉氏和阮永氏妯娌倆忙着收拾,等她倆收拾的差不多,屋裏屋外都拾掇整齊,阮家的漢子也歇夠了,得下地接着繼續幹活,曲陽夫妻倆便起身回家,走時,阮初秀特意偷偷地将二弟業成帶到跟前,與他細細說道,明兒下午領着小弟到山洞裏去,她做好狍子肉端過去,讓他們兄弟倆吃點好的,補補營養,身板兒長壯實些,再悄悄的帶回些來,晚間躲屋裏給爹娘吃。

阮業成聽着這話,側頭瞄了瞄姐夫,眼裏透了點忐忑和窘迫。

曲陽對着他露出個溫和的笑。阮業成的眼睛微微發亮,回了個淺淺的笑容,帶着略略地羞赧,低着頭看着腳尖,斂了笑,抿着嘴,顯得有點兒老成,眉尖宛如凝了層暮色,小小年歲就識得愁的滋味,雙肩尚且單薄,便想着要如何來挑大梁。

在村裏走時,阮初秀還稍有顧及,待進了山裏,她就眉開眼笑的抱住了曲陽結實有力的胳膊,曲陽側頭瞥了她眼,将腳步放得更慢了些,好讓抱着他胳膊的媳婦,能走的更輕松。阮初秀沒出聲,不知在想些什麽,倆人緩緩地走着,周邊鳥鳴聲不絕于耳。

半響,阮初秀忽的出聲道。“想讓爹娘和倆個弟弟過上舒服日子,光靠偷偷摸摸的接濟是不成的,得從根子上解決問題才行。”

曲陽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并未接話,靜等她的下文,心裏卻開始琢磨着主意。

“得想法子分家。”阮初秀說得铿锵有力,停下腳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丈夫。“阿陽哥,我想使點手段,讓阮家盡快分家,分家後,爹娘和弟弟們雖然也會很累,至少能過得身心都舒坦點。”

“可以。”

阮初秀沒想到他會毫不猶豫的就點頭答應,頓時就笑的有點見牙不見眼。“阿陽哥你真好。”松開了他的胳膊,直接撲進他的懷裏,只覺心口熱熱燙燙,宛如火山爆發般。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竟然眼睛都沒眨下就願意陪着她!

“可以從阮程氏身上着手。”

“我也是這麽想的。”阮初秀連連應着,笑嘻嘻的接着道。“咱們時常下山刺激刺激她,她作的越厲害,咱們就越容易達到目的。”

“這事不難。”

“确實!”阮初秀笑容燦爛的點着頭。這匆匆忙忙的出嫁,真是好處多多,不僅得了個好丈夫,還可以放開手腳的幫助家人。

眼見家裏的男人都下地幹活,阮程氏在屋檐下坐着磕了會瓜子,然後,揚聲對着側屋方向喊。“文善媳婦,出來下。”

阮劉氏正做着繡活,聽到婆婆的話,愣了會,才緩緩起身,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柔聲笑道。“娘,喊我甚事?我在做繡活呢,明兒晚間再使把力,手裏的繡活就能全部做完,正好可以拿到鎮上換些錢。”婆婆難得喊她,每回都不是甚好事,再想想她最近幾天的情緒,這趟喊她,也不知想使什麽幺蛾子,她先把話擺出來,別盼着婆婆這趟別作的太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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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裏的繡活讓業山娘幫着做,見天兒的好吃懶做,當兒媳的比我這當婆婆的還要閑,不是曬太陽就是磕瓜子,沒個正經骨頭。”阮程氏憤憤不平的罵了兩聲,又沖着東廂喊。“文和媳婦聽到沒?趕緊出來把你大嫂手裏的繡活接過去。”

“娘,我手裏還有好幾件繡活沒有做完呢。”阮張氏傻眼了,婆婆這是怎麽了?生氣就生氣呗,又沒惹她,整日好言好語的哄着,怎麽這趟火還往她身上燒,做繡活傷眼睛不說,還得耐心細致,光手裏的幾件就磨得她上火,還要将大嫂手裏的推給她,這老不死的,平素白哄她了!

阮程氏瞪了她眼。“讓你接你就接,哪來這麽多廢話,磨磨叽叽,趕緊的。”瞥了眼大兒媳。“把繡活都拿給她。”

“娘,剩下的活兒也不算多,我撿空用不着兩天也就繡完了,業山娘手裏還有堆繡活呢,讓她先慢慢繡着自個手裏的。”阮劉氏心口發緊,惴惴不安的想着不知婆婆在打什麽主意。

阮張氏腆着臉笑。“娘你看大嫂……”

話沒說完,便被阮程氏狠狠的瞪了眼。“你大嫂手裏剩下的繡活,你手裏剩下的繡活,五天內給我繡完,什麽時候繡完什麽時候吃飯。”

“五,五,五天怎麽可能繡的完!”阮張氏目瞪口呆的嚷了句,有點兒發懵。老不死的怎麽了?被阮初秀夫妻倆刺激的?有火往三弟媳身上發啊,沖着她撒火是怎麽個意思?“娘,初秀娘呢?”她就是故意的!

“文善媳婦将繡活拿給她。”阮程氏直視無視了向來得她眼的二兒媳。

阮劉氏抿着嘴進屋,将剩下的繡活都拿了出來,遞到了二弟媳跟前,這會她也沒什麽心思給笑容或是說什麽。婆婆這是要幹什麽?越發覺出不安來,從未有過的。

“五天內繡不完,你就餓着肚子給我繡,什麽時候繡完什麽時候給飯吃。”頓了會,阮程氏又意味深長的說了句。“我在村裏的名聲向來不怎麽好,半截身子埋黃土的,如今也不在乎甚個名聲不名聲,倒是你們兒女要娶要嫁。也甭想着分家的事,我今兒把話放擱明面上來說,我死後你們想怎麽地就怎麽地,我是管不着,但我活着的時候,就別想着分家的事。”

老不死的這是要來趟狠的啊!阮張氏倒吸口涼氣,餘光瞄了瞄身旁的大嫂。心裏頭老高興了!哎呀,不知道要怎麽折騰大嫂呢,真是太好了,她向來就看大嫂不順眼,仗着大哥是家裏挑大梁的,見天兒的擺着張假模假樣的笑臉,慣會當好人,這趟有得好戲可瞧。她算是反應過來了,做繡活算什麽,手裏頭的繡活其實也不多,五天時間趕緊的來也能完成,看來平素對老不死的各種讨好,勁兒沒白使啊。

“娘。我知道了。”阮張氏垂着頭,老老實實的應,實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處,好興奮!家裏要熱鬧了!近來得機靈點,絕不能讓火燒到東廂來,晚間得和丈夫說說。

阮程氏看了眼裝老實的二兒媳,臉色稍顯溫和,這二兒媳百般不好,獨有一樁得她的心,總能掐準她的心思,嘴皮子也利落,做事說話甚得她意。“文善媳婦,我知你做事向來細致,今兒晚食吃苞米馍馍,你拿适量的苞米,趁着這會天色尚早,把粉呀磨細些,這樣做出來的馍馍才好吃。”

一家子近二十口人,要蘑的苞米可不少,平素都是由家裏的男人來,這活兒太累,女人家根本就扛不住。

“奶奶,想吃苞米馍馍呀,我去把興業喊回來,他力氣大,磨出來的粉妥妥地細。”阮于氏在屋裏帶兒子呢,同時也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見事情不對,趕緊抱了兒子出來說話。

阮程氏滿眼慈愛的看得小曾孫。“業興媳婦呀,咱家的明志真是越長越好看,乖乖巧巧地,我這整日裏也沒什麽事,你婆婆近來事多,只怕顧不上你,我看吶,明志就讓我帶着,不說你公公幾兄弟,連你丈夫都是我拉扯大的呢。”

“哪裏舍得勞累奶奶啊。”阮于氏笑的有點不太自在。

“我這身子骨硬朗着,有個甚勞累不勞累,我是見你隔三差五的總頭疼腦熱,沒了你婆婆幫把手,出個甚事可如何是好。嬌滴滴的姑娘家嫁到我阮家,沒得福沒享幾回,白白折騰出身病來,我這當奶奶也不落忍呢,打明兒起就将小明志擱我屋裏帶着罷。”

阮于氏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兒子,連連道。“奶奶不用不用,我自個就能帶好明志。”

“咦,文善媳婦怎麽還站在這呢,手腳不利落點,回頭男人們歸家飯都沒得吃。”阮程氏皺着眉說的不輕不重。

阮劉氏算是明白,婆婆這是打定主意要治治她。“我這就去。”

“來,讓我抱抱明志,我的小曾孫喲,瞧這小模樣長得,十裏八村都趕不上。”

阮于氏到了嘴邊的話在聽到阮程氏這話時,愣是沒有說出口,心思全到了兒子身上,就怕奶奶真把兒子抱自個屋裏養着。“奶奶,明志該餓了,我抱他回屋喂奶去。”兒子不在跟前,奶奶不知道要指多少活給她,婆婆這邊還是讓公公自個來拉罷。奇怪,奶奶這趟發火,發的這麽狠,怎麽對三叔家半點動靜也沒?還是說動靜在後頭?家裏的日子只怕要難過起來了,她最近要收着點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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