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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意外聽到的。”少冉面上竟然微微泛紅。
阿緣狐疑地望着他。
整件事情經過其實很簡單,宮裏長大的公主們身邊通常會有三個人近身服侍:一位乳母和兩位照顧生活諸事的嬷嬷。阿緣九歲時,她的乳母還很年輕,樣貌甜美,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父皇但凡臨幸母妃,母妃都不許她出現。有一回宮宴時浏陽王也在宮裏,乳母帶犯困的阿緣回宮睡覺,恰與欲進入殿內的浏陽王相遇。浏陽王一眼就看上了這個頗具風情的女人,暗中跟随着她,待她從阿緣寝殿裏出來時将她拖到暗處,想幹壞事。
阿緣幼時離不得乳母,便是睡着了,一旦發現乳母不在身邊也很容易醒來。乳母才出門阿緣就醒了,鞋子也沒穿就跑出來尋乳母,正看見乳母在浏陽王身下哭着掙紮。
阿緣不懂他們在做什麽,只知道浏陽王在欺負乳母,于是沖上前去大聲叫他放開她。
浏陽王欺她是小孩子,完全不避忌,仍舊撕乳母衣服。阿緣便撲上去咬他,她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咬人能有多大殺傷力,浏陽王手一揮她就飛出去了;阿緣聽乳母哭得厲害,心急得不得了,發現附近地上有塊大石頭,搬起來就往他頭上砸。
浏陽王沒料到阿緣會來這麽一手,立時血流滿面地暈倒在地上。
事後聽聞浏陽王被父皇訓斥了一頓,可阿緣一點兒也不開心,因為乳母也被送走了,罪名是勾引浏陽王。替代乳母的是一位老嬷嬷,這位老嬷嬷成日板着臉同她講規矩,又不如乳母會說故事會唱歌,阿緣悶悶不樂了好幾年。
這件事畢竟傳出去不好聽,是以宮裏知道的人并不多,少冉竟連這種事情都能打聽到。
“你在梁國皇宮裏有探子?”她思來想去,只有這一種可能。少冉莫不是怕父皇在他宮裏安插探子,特意打探她的底細?
“不能告訴你。”少冉笑眯眯地說,态度暧昧地轉移話題:“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不護着九妹,卻護着你?”
他不想繼續方才的話題,卻偏要逗阿緣說她一點兒也不想回應的事。
本就是九公主出手,他定然也不願意因此壞了兩國關系,自然是要護着她的。阿緣心裏門清,卻知道自己若是當真這樣說出來,肯定不是少冉想聽到的。
阿緣低下頭去,手上擰着絲帕:“我怎麽知道……”
他什麽都瞞着她,她偏不依着他的意思說。
少冉在她腰上懲罰似地輕輕一擰,嘴唇都快貼到她耳朵上了:“真不知道?方才我說的話都當耳邊風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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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緣臉扭向一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欸,你做什麽?”她瞪着圓圓的眼睛,按住少冉在她胸前肆虐的手:“天還亮着呢。”
兩人正坐在床沿,少冉擡手一勾,厚重的錦帳便落了下來,遮去了透過窗棱的光線。
帳子裏頓時黑暗一片。
“天黑了。”少冉沙啞地說道。
“——唔……”阿緣驀然被他堵住了雙唇,手腳也被制住,無力反抗他的為所欲為。
“娘娘,娘娘——”玉枝急急将她喚醒:“寧貴人沒了!”
寧貴人?阿緣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又做那個好久不見的夢了。
寧貴人是宮裏唯一的皇子的母親。她生了皇子,原本晉了更高的位份;然而寧貴人卻是個不讨人喜歡的性子,仗着自己生了皇子在宮裏頤指氣使,脾氣又壞,動辄杖責宮人,才被降為了貴人。
寧貴人若只是自己不讨喜便罷了,她年紀輕輕生了皇子,自己都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教導孩子,又不肯聽嬷嬷們的話。孩子若是乖巧時,她便喊過去抱着逗弄一會兒;若是孩子哭鬧,她便大聲斥責,見毫無用處就扔給嬷嬷。時間久了,好好一個皇子被她教得膽小懦弱,見着生人都不敢說話。
這樣的皇子絲毫大夏的血性也沒有,皇上并不喜歡,因而雖是宮裏唯一的皇子,他并不得寵。
小皇子三歲了,樣貌與母親有幾分相似。寧貴人生得美豔,小皇子也漂亮得像個女孩子,只是那性子比女孩子還不如,見到阿緣直往嬷嬷身邊躲,一雙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
漂亮的孩子誰都會喜歡,阿緣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又覺得他眼睛還是像少冉,畢竟是少冉的孩子。
“阿炎讓我養吧。我膝下無子,阿炎養在我名下,也算是彌補這一缺憾了。”阿緣先将小皇子帶回景陽宮,這才去求少冉。
對于子嗣一事,阿緣已經不抱希望了,也許她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只要有個孩子在她名下就好。
原先二公主喪母,她就想将二公主要過來,但王昭儀有個妹妹也在宮裏,少冉思量再三,沒有答應,而是将二公主給了王昭儀的妹妹。
小皇子五行缺火,寧貴人給他起了個小名叫阿炎。阿緣不喜歡這個小名,可畢竟是他生母所授,也只能先這麽喚着。
阿炎三歲了,還不太會說話。養了一個月,除了嬷嬷兩個字,阿緣沒聽他說過別的。她看出少冉極度不喜這個孩子,努力教他喊“父皇”,卻沒什麽用。
他膽子小得很,若是阿緣在,他便連飯也不會吃了。
阿緣性子倔,既然要了他過來,就當自己的孩子養着。為了令孩子親近她,但凡少冉不到景陽宮來,她便陪着孩子睡。
她給他講嬷嬷為她講過的故事,唱乳母為她唱過的歌。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喜愛的一切,依樣畫葫蘆地一股腦全捧給阿炎,漸漸的,阿炎不再懼怕她了,也學會了喚她“母後”。
阿緣欣喜若狂,特意把阿炎抱到少冉面前,炫耀給少冉看。
少冉仍是不喜這個孩子,覺得他不夠活潑聰明;阿緣并不擔心。孩子還小,她慢慢教着,等他長大了,一定會成為讓少冉滿意的皇子。
阿炎漸漸能說連貫的句子,會在宮裏跑得飛快,會淘氣折掉她心愛的花,會突然藏起來讓他們找不到,會走着走着就耍賴撒嬌要抱抱,會天不亮就搖醒她讓她陪他玩耍,也會在她回到景陽宮時踮着腳遞上一盞茶。
再是為他的不聽話鬧騰而氣惱,在他乖巧的那一瞬也盡都消散。阿緣想要同少冉說這些事,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開心;可她見不到少冉。
賢妃的孩子快要出世了,夜裏時常睡不好,少冉便時常陪着她,已是專寵的地步。
她帶着阿炎去乾順宮,被宮人攔在門外,告知她少冉在賢妃新近搬去的倚月宮裏。阿緣路過倚月宮,未及門前,少冉爽朗的笑聲穿透朱紅的宮牆湧入她耳中。
有時阿緣會帶阿炎去禦苑裏玩耍,教他騎馬,同他玩捉迷藏,偶爾也會遇到少冉和賢妃。少冉緊張地攙着賢妃的樣子刺痛了她的眼睛,看到如今活潑可愛的阿炎時依舊淡漠的語氣也令她失望,但他仍然不吝于給她溫暖的笑意,這是唯一令阿緣心安的事。
少冉急切地等待一個皇子的降臨,所以才會如此,等孩子生下來了,一切還會和以前一樣,阿緣這樣安慰着自己。
有時候阿緣覺得自己并不是在做夢,她仿佛是坐在戲臺下,看着臺上演着已知結局的本子。臺上的阿緣還在天真地企盼一切如常,臺下的阿緣眼裏只見後來她獨坐檐下聽雨的凄涼。
少冉抱着賢妃的孩子開心極了,親自為他取了小名。他們三個在一處時,少冉便會忘了身邊其他所有人,眼裏只有孩子和賢妃。阿緣沒有怪他——當她同阿炎在一起、深覺自己是一個真正的母親時,也會忘了周遭的一切。
只要少冉仍出現在她面前,只要少冉仍對她說着柔情蜜意的話,只要少冉仍會在景陽宮裏擁着她入眠,阿緣就還是那個全心全意傻傻愛着他的女子。刺痛她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即使無法徹底忽視,她也會想辦法替少冉開脫。
她現在也是一個母親了,若是少冉只對賢妃的孩子上心而不顧賢妃,那樣的少冉也太無情了,對孩子也會是一種傷害。
阿緣自從養了阿炎,就不願意再叫任何一個孩子受到傷害。他們那麽小,那麽脆弱,經不得一點風雨。
臺上的阿緣全心全意地愛着少冉,包容着少冉,而她為此每做出一件事,都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在臺下阿緣的心上劃下一道更深的口子。
臺下的阿緣知道結局,為臺上的阿緣感到悲傷,可她幫不了臺上的阿緣,即使醒來也會再度沉入夢中,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向着無法挽回的境地走下去。
她為什麽那麽傻,阿緣不明白,那樣的少冉到底什麽地方值得她這麽做?
若換做是自己,與其費心思企圖抓住回不來的寵愛,阿緣定會想辦法拉攏朝中大臣,趁着兩人尚未徹底撕破臉皮,叫他早早立阿炎做太子,不叫賢妃有機會同她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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