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番外·永夜無殇6
離十六歲還有三天,少冉回到了久違的夏國皇宮。
他站在宮門前,突然失去了進入的勇氣。他已經有很久不願想起它是什麽樣子——在梁國的歲月磨滅了那些不好的記憶,令他只記得開心的時光和母親的笑容。可那些屬于另一個少冉,母親所期望的心地善良的阿炎,不是他。
當他決定不再繼續做任人欺辱的阿炎時起,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人們從他的面孔和笑容裏看不到這個少年內心經歷了怎樣的掙紮和蛻變,但他的心知道,即使他能騙得過每一個人,卻永遠也騙不了他的心。
他沒有沿着母親期望的道路走下去。
他并不想成為任何人期望的模樣,也不願接受任何一種“道”,這樣的他,母親會怎麽想呢?
世間沒有一種“道”能将他從過去的泥濘裏拯救出來,支撐他活着回來的,只是心裏那一線遙遠的光。他為此所做的一切全然稱不上有任何章法,卻在機緣巧合之下起了作用。
世事未必真有對和錯,只有合意不合意的結果;也未必有一定正确的辦法,只看能不能引向想要的結果。然而天時地利人和,誰能說得清到底是哪一樣決定了結局?
成為一個光明磊落的阿炎,繼續做內心如永夜般黑暗的少冉,誰又敢說哪一個他會有更好的收場?
令他活着回來的,并不是光明磊落的阿炎。
他知道父皇不喜自己,但沒想到連回來也被如此冷落,整整三天,他沒見過父親的樣子,身邊除了谄媚讨好的宮人,便是父皇指派來輔佐他的重臣。而父皇據說一直在逸園,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回宮了。
他也沒能見到母親,景陽宮空着,冷宮也空着,提起被廢掉的皇後,任他大發雷霆,誰也不敢說起她的下落,似乎提起她便是一種罪過。
這樣的詭異持續了三天,直到父皇派人來接他到逸園,說是為他慶生。少冉沉着臉坐上馬車,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向父皇問個明白。
但他沒有想到會見到那樣的父皇。
少冉印象裏的父皇有兩副面孔,一副是早年拿來欺騙母後的寵溺,另一副則是後來他和母後都再習慣不過的冷漠,無論哪個面孔都不失威嚴,令年幼的他不敢接近。可是眼前這個兩鬓霜白、讨好般哄着女人的男人是誰?
女人躺在貴妃榻上,似乎正病着,天氣還有些熱,她身上卻蓋着略厚的錦被,側身向內躺着。
他像看笑話一樣看着那個彎着腰的男人。男人連“求”字都說出來了,女人只字片語也沒有,只是搭在錦被外的手偶爾動一動證實她并沒有睡着,對他屈尊纡貴的哄勸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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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說的每一個字在少冉聽來都可笑極了。他不能想象這竟然是他的父皇,這是一國皇帝該有的樣子麽?不過是潰敗了一次,竟令他變化至此麽?
這時男人的視線終于落在了少冉身上。少冉昂首挑眉,沒有絲毫要向他請安的意思——這樣的父皇,他看不起。不想着如何令夏國再度振作起來,卻躲在行宮裏同女人厮混,這還是那個敢向梁國宣戰的男人麽?
他看到父皇眼中的怒意,也感受到身邊的老太監在偷偷拽他的袖子,可他偏不願意低下頭。不過片刻的對視,他已看出父皇當真不是以前那個男人了,連發怒都這般無力。
父皇現在不敢拿他怎麽樣。
這場對視以男人的落敗告終。他低下頭去,輕聲對女人說道:“未已,阿炎回來了,你看看他吧。你說過想讓他回來,如你所願,我讓他回來了。”
未已?
這個女人是……
少冉腦中跳出一個答案,卻不敢相信。可能嗎?他記得父皇對她深深的厭惡,以父皇的性格,怎會回頭去看他厭棄的女人呢?
他正猶疑,女人已翻了個身,轉過頭來看着他了。
那秀麗的眉和眼時隔五年未見,卻仿佛和從前并沒有什麽分別。他曾擔心再見她時她已老了,被痛苦折磨得生出皺紋,白發若隐若現——他害怕見到那樣的她,因為老去無可挽回。
多麽幸運,她并沒有老,甚至看起來似乎還年輕了許多。
她又回到了父皇身邊,究竟是怎樣一段故事?
他該喚她母親,還是母後?
“孩兒見過母親。”少冉喚道,終是确定她不曾回歸後位,因為他離開梁國時,并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言未已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
那笑容令少冉心驚,她雖然極力做出自然的模樣,可他從其中看出了生疏。母親以前的笑容不是這樣的,他從她眼中看到的,是對陌生人假裝熱絡的笑意。
“玉梅呢?”言未已看着皇帝:“讓她也過來看看阿炎吧,她最是疼愛阿炎,若是知道阿炎回來了,一定高興壞了。”
皇帝有些失望。他費盡心思為她準備了一個驚喜,可她看起來并不十分期待,比起他和他的兒子,她更在意的竟只是一個宮女的感受。
然而比起這些年來受的冷遇,這點兒失望也不算多大事了。皇帝勉力笑道:“朕這就叫人傳她過來。”
少冉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不由得更加疑惑。他們倆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即使是以前父皇花心思欺騙母親的年月裏,父皇也從不曾對母後這般惟命是從。
若說是懼于梁國的威懾,他自是不信的,梁國皇族只當沒有這個公主了,父皇對母親再好也沒有用。
玉梅來了。比起言未已,五年間她老了許多,少冉險些認不出她來。
和言未已不同,她甫一見到少冉便激動得捂住了嘴,淚水從她凹陷下去的雙眼裏滑落下來。
“奴婢見過大皇子殿下。”她行了個蹲禮,聲音顫抖得控制不住。當着皇帝的面,她不敢說更多話,起身後便一直低着頭抹眼淚。
言未已看了看玉梅,又看了看臉色略有些陰沉的皇帝,脆聲道:“我想和阿炎說說話,有玉梅服侍就好,別的人就叫他們下去吧。”
皇帝便朝身邊的太監瞥了一眼,那太監立即引着衆人退出去了。
“阿炎怕你,你在這兒,他會不敢說話的。”言未已見皇帝還在身邊,抱怨似地補了一句。
少冉見她似乎毫不顧忌皇帝感受的模樣,心裏的訝異無從描述。
而當他看見皇帝竟然對她笑了笑,轉身離開,不得不懷疑自己此刻身在夢中。否則父皇怎麽會這麽聽她的話?
沒有別的人在場,玉梅立即無法控制地哭成了淚人,仿佛積攢多年的淚水,在這一刻盡數傾瀉了出來。
“您長大了……好好的……真好……”她激動得說話也毫無條理了。
少冉心裏很愧疚。從前玉梅于他不過是個宮婢,在梁國那幾年他也鮮少記起這個總是十分照顧他的宮女,可最牽挂他的卻是她。
他牽挂多年的母親只是神色平靜的坐在一旁,對他的歸來仿佛并沒有期待,看見玉梅哭也沒有更多表示。他仿佛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她親生的孩子,畢竟不是親生的,長久不見,便也對他沒有感情了。
哪怕在他心裏,她是唯一的母親;生母是什麽樣子,他早已忘得一幹二淨。
心底生出許多苦澀。生而為大夏皇子,這世間卻只有一個低微的宮婢為他的過往哭泣,為他的歸來激動。
他不知該做什麽反應才好。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到夏國皇宮以後的事情全忘了,只記得有一個婢女一直照顧我。”言未已看出了他的無措,淡淡地說道:“歡迎你回來,很抱歉我沒辦法以一個母親的心情對待你,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你想知道什麽盡可以問玉梅,這些年的事情她知道得比我多。”
“所以……也是玉梅求您,您才同父皇說希望我回來?”少冉望着她風輕雲淡的表情,覺得自己像個大笑話。
母親把他給忘了。
他的掙紮和堅持瞬間都變成了笑話,過去的五年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而活了。
言未已點了點頭:“沒錯,我不想騙你。我不記得你,就算今日識得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忘記。你若想開心些過日子,就忘了你的母親吧,不要指望我能記得起來,否則——你看見你的父親是什麽樣子了。”
沖擊一波接一波地向少冉襲來,母親不記得他了,還讓他忘記她,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應該聽懂了,又像是什麽都沒聽懂。
少冉望向玉梅,向她尋求答案。
玉梅含淚點了點頭:“娘娘她隔不了幾個月就會忘記先前的事,也全然不記得嫁到宮裏以後的事情了……”她泣不成聲,半是為着這些年的折磨和絕望,半是為着終于多一個人同她一道承擔往後的回憶和痛苦。
不僅僅是被遺忘,也沒有可能再被記起。
他不被父皇看重,以後也沒有母親了。少冉只覺得一切很荒謬,命運對他太随意,遠去梁國亦或回到夏國,都令他只得孑然一身。
若早知所謂的慶生是這種樣子,他寧可待在京城的皇宮裏,永世不踏入逸園一步。母親活着的消息他遲早會知道,他絕不會站在她面前,聽她說這番話。
“在孩兒心裏,您仍然是我的母親。”他賭氣一般說道。有太多事情他無能為力,固執地認定她是母親,除了這一件,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麽才能留住自己與這裏唯一的牽系。
言未已想說些什麽,卻撞上了玉梅懇求的目光。她蹙了蹙眉,略有些不情願地答道:“那是自然,就算不記得你了,我仍舊是你的母親,只要我在,就不會允許別人再欺負你。”
她雖給出了這般鄭重的承諾,少冉心裏卻興不起半分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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