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在燕國南境邊陲的一座小山丘上,剛過完十三歲生辰的林越偷偷從家裏留溜出來,手中拿着鋤頭,正貓着腰蹲在花叢裏,拿着手中的鋤頭不停地鏟着土,嘴裏不時發出一兩句感慨。
清風襲來,盛開的花兒逐個點頭哈腰的,似在讨好少年。
林越擡袖擦了擦額間那豆粒大的汗珠,嘴角慢慢咧開,擡頭看着四周橘黃色的花朵,很是欣慰。
“我說你個小兔崽子,為了你可折了我好些兄弟,你瞪我也沒用,我也只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而已,你若是識時務些,我也給你個痛快,可你偏偏不識好歹!”
一陣暴怒的罵聲驚擾了林越的思緒。
林越轉過頭,撥開擋在眼前的幾株花。只見一位約莫七八歲的男孩四肢被繩子牢牢捆住,雙眼通紅,眼裏泛着淚光,右臉紅腫,一個清晰的巴掌印正覆在上頭,嘴角隐有血跡,脖子上正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林越見他小孩也不哭鬧,難不成是吓傻了?
壯漢朝男孩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的,然後擡腳将他踹倒在地。
男孩狼狽地躺在地上,眸裏滿是不甘與憤怒。
眼瞧着壯漢的大刀再次逼近男孩,林越暗罵一聲:“他娘的!”然後抄起手邊的鋤頭,朝壯漢背上打去,趁機拽起地上的男孩,拖着他拼命地往前跑,不時回過頭看着後面的花叢,眼裏滿是心疼,這些花花草草又損了。
壯漢一個不察,吃痛地捂着後背,看見二人身影,一邊罵一邊追趕:“找死是不是!”
男孩就這麽一直被林越拖着,腦袋落地,不時磕到地上的碎石,整個人暈沉沉的。
林越實在跑不動了,身後也無壯漢的身影,便尋了塊巨石,依着其遮掩,停下歇息片刻,轉頭看見躺在地上的男孩,這才想起給他将繩子解開。
“實在是抱歉,忘了你還被捆着。”林越看着男孩臉上深深淺淺的劃痕,小心地伸手替他拂去發上的草屑,不好意思地說道。
江昀這才緩過神來,撐着地面坐起,晃了晃腦袋,神智漸漸清晰,目光看向林越,模樣剛好是說書人口中經常描述的那種人見人愛的樣子。
“多謝。”江昀收回目光,虛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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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家人呢?”林越關切地問,“你告訴我你家在哪裏,待會我送你回去吧,他們現在肯定很擔心你。”
林越瞧着江昀衣着不凡,想來也是富貴人家的少爺,估摸着偷跑出來玩被歹人給瞧上了,嗯……跟他一樣。
家人?江昀眸光掠過一絲嘲諷,那些人,怕是巴不得他死了。
林越見他又不說話,只好閉上嘴沒有再問,靠在石頭上,惦記着他的花,那壯漢估計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去摧殘那些花來洩憤吧。
實際上,還真是,壯漢惱羞成怒,一路走去,揮刀亂砍,無辜的花草東倒西歪。
天色漸漸沉下,日頭依依不舍地離去,拼命地将餘晖灑向大地,撐起最後一份絢爛。
“咕咕”的聲音自耳邊傳來,擡眼便看見江昀微微泛紅的臉。
林越将懷中僅有的一塊餅取出遞給江昀,笑道:“那人估計已經走了,你先吃,吃完我就送你下山。不用怕,有我在,我的功夫可是很高的。就算再來一個,我也能把他打跑。”許是怕江昀不信,林越伸手在空中比劃起來,“看,這是我師父教的。”
江昀接過餅,默默地看着林越,剛剛拖着他跑的是誰?
林越明白了江昀的沉默,輕咳一聲:“師父說,習武者,不可輕易殺生。”
“你師父是僧人?”江昀突然來了一句。
“嗯?”林越愣了一下,“不是。”
“他是惡人,該殺!”江昀攥緊拳頭,咬牙切齒道。
林越摸了摸鼻尖,道:“嗯,我師父是和尚。”以自己目前這點功夫,還真是打不過那壯漢,因為他有刀。
此時,遠在別國的一位老者狠狠打了個噴嚏,猛地扔下手中的掃把,指着樹下正玩着泥巴的小孩,道:“肯定又是你那糟心的大哥在罵老子!孽徒,以後別想再吃老夫做的餅了。”
小孩依舊快樂地玩着泥巴,對老者的話置若未聞。
江昀艱難地咽下口中幹巴巴的餅,神色複雜地看向林越。良久,方才開口說道:“今日多謝兄臺,待我日後發達,我一定把你接到我家,讓你天天有水漱口,有白米飯吃,有衣服穿。”這餅,實在是太難吃了,半生不熟,一半鹹一半甜。
林越聞言,頗為好笑道:“敢情我現在是用沙子漱口,吃的是土,光着身子到處跑?要報答我你還不如以身相許呢。”
江昀:“……閉嘴。”
林越笑了出聲,正準備起身,就聽見前方傳來嘈雜。
林越立即摟住江昀往後躲了躲,謹慎道:“不要說話。”
聲音越來越近,林越幹脆把江昀藏在身後,警惕地聽着前方的動靜。
江昀眸光幾轉,低聲道:“是我家的人尋來了。”說完,站起身,沖前面喊着,“在這。”
”找到了找到了。”欣喜的歡呼聲由遠及近。
一大隊身着铠甲的人慢慢集中向二人這邊靠攏。
還真是家裏人,林越見狀,松了口氣,将腰間的錦囊解下送到江昀手中,道:“無以為贈,這裏面是花種,日後若是有機會,我便來尋你,把酒賞花,一定要記住我,可別忘了。”
還不待江昀回話,林越便嗖地一聲沒有了蹤影,此刻江昀才相信了林越是真的會武功。
“太子殿下,屬下來遲,還請殿下贖罪。”禁衛軍統領孫恒抱拳道,眸中驚懼之色這才慢慢消散。誰能想到有人膽敢在青天白日刺殺太子。
江昀轉過身,面無表情道:“他若是想做的事,即便你們再有防備,也是枉然。今日這般也只能怪本宮對他太過仁慈了。好了,回去吧。”
孫恒帶着一對侍衛牢牢跟在江昀身側,太子與大皇子奉皇命來南營視察,怎料半途初遇劫匪,大皇子負傷,而太子殿下則被歹人劫持,好在人也找到,不然就算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江昀被一侍衛背在肩上,看清前面東倒西歪的花叢,示意侍衛彎下腰,伸手摘了幾朵花托于掌心。
“太子殿下?”孫恒喊道。
江昀将花放入錦囊內,淡淡道:“今日多虧一人相助,本宮方能無恙。”
“何人?”孫恒問道,轉頭看向四周,除了方才斬殺的那位刺客,并未瞧見還有其他人。
“走吧,回去。”江昀不願多說,阖上眼,趴在侍衛肩頭。
大皇子江演端坐在案前,聽聞江昀無事,拿着筆的手一僵,眸色微變,心裏湧起一股惱意,還不待發作,擡起頭,便看見江昀走了進來。
江演迎上前,上上下下将江昀打量一遍,随即欣喜地說道:“沒事就好。”
“勞煩皇兄牽挂,本宮還能看見明日的太陽。”江昀冷聲道。
江演嘴角的笑容微僵:“太子無礙便好,天色已晚,早點休息。”
江昀漆黑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情感,靜靜地看着江演,緩緩道:“與皇兄分享個趣事,韓将軍方才帶人剿滅了蓮花宮的分舵,這蓮花宮可是這淮南一帶最大的一個殺手組織了,燒殺搶掠,壞事做盡,韓将軍如此,也算是為民除害,大功一件了。”
“是,是啊。”江演心口一緊,眸裏閃過一絲不安,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
“皇兄有傷在身,本宮也不多打擾,早些歇息吧。”說完,江昀拂開簾子,轉身離去。
江演氣得将手邊的兵書摔在地面,臉色通紅,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偏偏這麽錯過。他明明身為皇長子,也頗得燕皇青睐,奈何不是從皇後肚子裏出來的,眼睜睜看着太子之位落在比他小十歲的江昀身上。
“都是廢物!”江演低聲咒罵。
其實林越并未離開,而是躲在遠處一直看着江昀跟那群人離開。
這陣勢,何止是富家子弟那麽簡單啊,林越感慨不已,等等,忘了問他叫什麽了!
晚霞早已散去,月亮偷偷爬出雲層,挂在深藍的天幕上。
林越面色隐隐蒼白,腳步微虛,重返原地,撿起掉落的小鋤頭,看着雜亂的花叢,無力扶額,暗自祈禱師父不要來。
有的時候越怕什麽,什麽就來得越快。
“你這是要在這過夜麽?小小年紀,就想倒在萬花叢中麽?我跟你說,這還不到時候,等你到十六了,為師可帶你去百花樓好好欣賞。”一道痛心疾首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林越臉色幾變,恨不得直接将手中的鋤頭往那人腦袋上砸去,然後喂一把泥給他吃,把這嘴給堵上。然而,出于做徒弟的自覺,林越硬生生給忍住了。
“師父。”林越轉過身,無奈地喊道,“你怎麽來了?”
方鴿子穿着紅衣,滿頭白發用紅色發帶束起,連腳上的鞋都是紅色的,活脫脫像個新郎官一樣。
常年來,都是如此裝束,林越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這大晚上突然看見這一身紅,還是有點莫名的……驚悚。
方鴿子瞪了林越一眼,道:“都這麽晚了,見你還沒回來,當師父的,當然不放心,特意來看你。”說着,看向林越身後的花,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這就是你跟我說你栽的花?哈哈哈哈,一直藏着掖着不讓我來,難怪了。”
林越:“……”
還是塞把土給他吃吧,一來安靜,二來解氣。
好在方鴿子很快停下來,因為他怕自己這徒弟會翻臉,畢竟上一回被這小子拿着掃把滿大街的趕,有點丢人。
“好了,回去吧,雲兒還在等你吃飯。”方鴿子摸摸鼻子,擡腳往前走。
林越長嘆一口氣,算了,明天再來弄吧。
其實林越并不喜歡花,只不過這些都是他母親生前侍弄的,每年清明前,母親都會帶他來這游玩一番,後來母親去世,林越不舍這些花草自生自滅,偶爾便會來清理一二。
半個月後,江昀回京,在東宮院子裏命人開了處地,親手将錦囊裏的花種悉數倒入土中,然後澆水灌溉,每日都要往那瞧上幾眼才安心。每逢狂風驟雨,都會撐把傘站在花叢裏,是以每每惹得燕皇一頓訓斥。
“太子殿下,據錦繡山莊的暗衛來報,那人乃古青國大皇子林越。”孫恒将暗衛得到的消息告知江昀,并且遞上一幅畫像。
江昀挑了挑眉,接過畫像,慢慢展開,熟悉的面容呈現在眼前,嘴角微揚:“此番多謝楊莊主了。”
翌日,一小隊人悄悄離開京城,前往南邊。此後,每隔半月都有從南邊傳來的書信交給江昀,風雨無阻。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開啓,請多關照*?(?*ˊ?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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