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國師

孫恒不由分說地死死抓住林越的手腕,像剛放出欄的豬一般飛速地往宮門口奔去。

林越只聽見耳邊呼嘯的風聲,四周的景物在飛快的轉變。

“陛下,孫統領這是?”東海眼尖,看見孫恒拽着林越“嗖”地一聲不見了蹤影,勉強還能看見林越那狼狽的身影,兩條腿在地上亂蹬,偷偷打量江昀微變的神情,開始默默地同情起孫恒。

“回宮。”江昀自是看見了,語氣微沉。

宮門口的侍衛看見孫恒,還來不及行禮,就見他一臉急匆匆的樣子,嘴巴咧開得可以清晰看見裏面的大黃牙,依稀可聽見“寶貝”二字。

孫恒甩了甩了酸澀的手,這次換了個姿勢拽着他胳膊,直接拖起林越,直奔宮裏,不做片刻停留。

林越:“……”老子想揍人!

侍衛幾人面面相觑,随即唏噓不已,這活脫脫像是從山下搶來小媳婦急着入洞房的山大王啊,還是孫大統領威武!

陳漠剛從外面辦完事回來,正站在門口等着自家王爺,哪裏知道就平白無故冒出一個傻大個似的人物,那麽粗魯地把王爺給帶走了。

“可有人跟着王爺?”陳漠轉頭問向身後。

暗衛立即出現,道:“有的。”

“那究竟是何人?”陳漠這才放下心。

“禁衛軍統領孫恒。”暗衛道。

“那他無緣無故把王爺帶走作甚?”陳漠再次疑惑不已,他們此番前來,已經很好的掩藏身份,戶籍信息那些也已經妥當準備好,難不成哪裏出了纰漏?

暗衛想了想,将林越此前的所作所為一一告知,末了來一句:“科舉前夕,燕國禁止文人出入風月場所。”

陳漠聞言,嘴角忍不住幾次抽搐,幽幽道:“這狀元,王爺怕只是要在夢裏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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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聞言,也忍不住低下頭輕笑。

蕭楓白得知此事後,風風火火跑來客棧,看見陳漠後,二人對視一陣,然後放聲大笑:“哈哈哈哈,蒼天有眼啊。”

“蕭門主。”陳漠無奈,“謹言慎行。”咱們的暗衛,都是十分有趣的,你這頭若是說王爺被刀劃傷了手,傳到外頭那就成王爺胳膊差一點斷了,整個人躺在榻上,已經動彈不得了。

蕭楓白與林越從小長大,這是往好聽點說的,直接點呢就是,蕭楓白與林越從小打到大。

蕭楓白反應過來後,餘光瞥了眼正蹲在對面屋檐上一手拿着筆一手拿着小本記錄的暗衛,看見蕭楓白後,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露出潔白的牙齒。

蕭楓白:“……”總有一天,他要讓千玄門所有暗衛跟他們好好幹一架比比誰厲害。

“我與林兄素來交好,如此回去也實在不安,便與陳大人一起在這等他回來,如此才能心安。”蕭楓白收斂了笑意,換了副悲戚的語氣,說着倒了杯茶喝起來,還不忘說“這茶不好喝。”催促小二換了壺上好的龍井茶。

陳漠:“……”

暗衛聽了後,再次在本子上記了一筆,每人各有不同。

“四月初十,蕭門主嘲笑王爺手無縛雞之力,被人随便抓走了。”

“四月初十,蕭門主聽聞王爺被人帶走,抱頭痛哭,鼻涕抹了陳大人一身,只因為沒有親眼看見。”

“四月初十,蕭門主在客棧等王爺,嫌棄茶不好喝,說王爺真有幸能去燕國皇宮喝茶,希望王爺下回還能多去幾次,就像這回一般,不過下次要是能直接被捆去就更好了。”

……

終于,在臨近禦書房門口時,孫恒這才松開手,讓林越有了喘口氣的功夫。

林越借着喘氣的機會打量着四周,金碧輝煌,美輪美奂,一派雄偉莊嚴之景。

不過,待看見迎風起舞的花草時,林越愣了一下,這燕國皇宮裏怎麽也有楓茅草?還是這麽一大片的?

“看什麽呢?”孫恒生怕林越有什麽不好的企圖,立即捂住林越的眼睛,“皇宮重地,不許亂看,閉眼!”

眼前一片漆黑,還有那孫恒手心的熱度,帶有點汗的濕膩感。

林越一臉黑線,這個傻大個,想揍。

東海走出禦書房,看見孫恒幾乎将整大半個身子壓在林越身上,手中還牢牢抓着一個石頭。

東海回頭看了眼屋裏,幸好比孫恒早進了宮。

“孫統領。”東海一臉樂呵呵的模樣。

“陛下可在裏面?”孫恒輕聲問道,手再次牢牢抓住了林越的手腕,“臣有要事禀告。”

于是,孫恒的兩只手,一手捂着林越的眼睛,一手抓着他的手腕,而林越整個人,差不多被孫恒擁在懷中了。

東海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嘴角的笑容一僵:“陛下正在裏頭,只是。”東海話還沒說完,就只見着孫恒的身影,只是孫統領,您好歹把人先松開啊,東海心裏默默把話說完。

這模樣進去,陛下心裏怎能舒服?東海連連搖頭,孫統領什麽都好,只是這腦子啊,實在是愧對父母啊。

江昀聞聲擡起頭,臉色倏地一沉:“成何體統!”

孫恒一驚,立即松開手,倉皇行禮道:“參見陛下。”

林越這才得以舒緩一下,眼前慢慢适應明亮,待看清上座之人後,呆住了,此人與腦海裏那熟悉的面容重疊起來,但比自己記憶中的還要成熟許多。不過這雙比夜間的星辰還要亮上幾分的眼睛,還是一成不變。這一刻,林越能明白過來為何皇宮中會有楓茅草了。

林越嘴角微微翹起,突然覺得人生有意思了。

江昀也盯着林越失神,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覺顫動,眸裏光華流轉,幾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再擡眸時,一切恢複平靜。

“平身。”

正在孫恒疑惑為何陛下還不叫平身的時候,清冷的聲音便傳來。

林越回過神,拱手道:“草民林越,見過陛下。”好在兩國比鄰,皆習漢字行漢禮,文化大同小異。

孫恒起身,将一路思慮已久的東西說辭緩緩吐了出來,道:“陛下,臣今日休沐,在街頭閑逛時,瞧見這位公子手中拿着一件寶貝,閃閃發光,實為稀罕,想來必是天降祥瑞,便立即帶來讓陛下過目一二。”說着,抓起林越的手擡起,亮出那塊比拳頭還大的石頭。

江昀:“……”

東海:“……”

林越:“……”

這傻子,還真是傻得徹底啊。

“陛下若是不信,臣可以找證人來。”孫恒眼裏亮晶晶的,無比期待,心裏則在呼喊,陛下,臣實在是沒什麽辦法了,您一定要配合臣吶。

之前被林越所救的那一家人被帶了進來。

小孩聽着孫恒的話,連連點頭:“這個真的是寶貝,可以呼風喚雨的,這位哥哥救了我,我就送他了。”

江昀手抵唇邊輕咳一聲,只見林越手中舉起的石頭,原本石頭上灰白的泥土被他掌心的汗給浸濕了變成褐色。

一塊又髒又醜的石頭……

江昀別過頭,太傻,不想理。

“陛下。”孫恒只好硬着頭皮再次喊道,當下之急能把林越放在眼皮子底下,至于理由,勉勉強強算這個吧。

“愛卿實在是,好眼力。”半晌,才聽見江昀那淡淡的嗓音。

“微臣活了三十多年,頭一回見這麽奇怪的石頭,黃白交錯,上面紋理清晰,宛若神龍遨游九天。放在耳邊細聽,依稀可聽見那龍吟之聲。這可當真是件稀世珍寶啊!”孫恒硬着頭皮把肚子裏準備好的話悉數倒了出來,末了,感慨一句,“此人真乃神人也。”

林越忍俊不禁,低下頭偷笑,當着皇帝的面,一本正經的欺君,真的好嗎?

江昀也頭疼不已,這孫恒,平常見着有勇有謀的,哪知竟是這般。

“陛下,此人獻寶有功,定是要好好嘉獎一番才行。”孫恒再次開口。

“嗯。”江昀強憋着笑點頭,“愛卿所言極是。”

“陛下?”現在輪到林越驚訝了,這只是塊破石頭啊,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給你弄一麻袋來,兩麻袋也行。

江昀揚了揚唇,示意東海接過石頭。

東海捧着石頭走到江昀身邊,心裏再次同情嘆氣,這孫統領啊,還真是個絕世奇葩。

江昀匆匆掃了一眼,道:“今日你獻寶有功,說吧,想要什麽?”

“陛下,草民什麽都不想要,只是一介書生,此番進京趕考。”林越深深鞠了個躬,無比真誠地說道。

“不可,萬萬不可啊,陛下!”孫恒一聽,立即阻止道,科舉乃舉國大事,馬虎不得。萬一林越從中作梗,結果不敢想象。

江昀聞言,也是一愣,這林越千裏迢迢而來,只是為了參加科舉?不過卻也贊同孫恒的說法,林越身份特殊,無論如何,都不能參加。

“林越。”江昀道,“你獻寶有功,朕便封你為獻寶國師,賜你一處府邸,賞白銀千兩,無需上朝,每日只需進宮向朕請安便可。科舉便不用考了,你瞧可還行?”

“陛下,此事不妥吧。”孫恒不贊成道,“歷來國師都是有所大成之者,熟知天文地理,通曉古今,這位公子難以繼任國師之位。陛下不如賜他個七品的禦前侍奉吧,他看着是位有福之人。”

讓林越當國師,實在是太看得起他了,還賞銀千兩給一個他國王爺,這個王爺居心尚不得知。

“陛下,草民真的不需要何賞賜。”林越婉拒道,“草民只是謹遵家父之命赴京趕考。”

江昀看着林越:“考科舉?”

林越點點頭:“父親說科舉是我等文人的出路。”

看着林越那執着模樣,孫恒幹脆豁出去了:“陛下英明啊,還不趕快謝恩?”

國師便國師吧,總比林越一心想要考科舉的好,起碼斷了他的這個念頭。

“那好,東海拟旨。”江昀大手一揮。

事已至此,林越只能謝恩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待會由東海帶你去那處府邸。”江昀道,“孫統領留下。”

孫恒剛擡起的腳又收了回來,不解地看向江昀,問道:“是否還需臣盯緊林越?臣這就派人時刻盯着他。”

江昀搖搖頭:“朕已經排好人了對了,禁衛軍最近要招人了。”

“陛下可有人選?”孫恒試探性地問道,難不成要把哪個大人家的公子塞進來不成?可陛下最不喜便是這種徇私枉法。

“此事你負責就行,朕只是想與愛卿好好聊聊。”江昀笑道。

孫恒思忖片刻,将近期的想法一一道來,江昀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不時發表一些看法。

不知不覺,夜色漸濃,江昀看了眼窗外,道:“好了,天色已晚,愛卿便在宮中用完晚膳再回去吧。”

孫恒剛想點頭,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驟變,看着外面黑漆漆的,結結巴巴道:“陛下,臣,臣……”

“嗯?”江昀語氣微揚,靜靜地看着孫恒。

說話間,內侍們已經端着晚膳,魚貫而入。

“多謝陛下。”孫恒僵硬地說道。

戌時已過,京城的熱鬧逐漸散去,大夥各自回家,夜慢慢歸于平靜。

然而此時的孫府卻熱鬧異常。

只見孫夫人一手拿着雞毛撣子,一手拿着搓衣板,溫柔地笑道:“夫君選哪個?”

除去值班外,孫夫人歷來不許孫恒晚歸,一是怕在外遇到什麽麻煩,二是擔心孫恒被外頭的女人給迷住了。

“夫人,我一直與陛下在宮中商議要事。”孫恒頭疼地解釋道。

孫夫人善解人意道:“東海公公之前派人傳過話來,只是這規矩還是要遵守的,是吧?”

孫恒只得認命,指了指搓衣板,道:“最多半個時辰。”

“好的。”孫夫人笑道。

于是,孫統領就這麽跪着,直到夜深了,才得以爬上榻休息。

東海将此事告訴江昀的時候,江昀笑了笑,眼裏劃過一絲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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