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齊國

第二十一章,齊國

白瑾軒正在夏府的後院作畫,紅蓮碧波,長亭卷雲。

“瑾軒哥哥,兄長。”菀撫急忙跑進來。

筆尖的墨太稀,竟然就這樣暈開在紙上,白瑾軒面色毫無起伏的下筆那滴墨推開,畫出一片連綿的山脈,那滴墨被掩蓋。

可這畫中本只是一束睡蓮而已,開在這張狂的山間多少有些不合,白瑾軒似有些嘆息的搖頭。

“何事?”他問。

菀撫說:“我想求一味藥。”

“藥?”白瑾軒将畫筆放入筆洗中,白袍出塵的站在園中,搖着自己的羽扇。

“是。”

“何?”

菀撫走進小聲說道:“死魂丹。”

白瑾軒眉頭一跳:“你要那個做什麽?”

“救人。”

“怎麽救?救何人?”

菀撫坐在白瑾軒身邊,将自己與洛傷的想法傾囊相告。

白瑾軒蹙眉道:“九雲和狄景今夜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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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如此。”

白瑾軒握着羽扇的手更緊了一些:“本來還答應今晚要教九雲畫蓮花的。”

他眺望遠處的靈隐塔:“還真是世事無常。”

菀撫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白瑾軒。

白瑾軒将桌上的畫作揪成一團:“若是将蓮花種于大海上,你覺得會發生什麽?”

少女回答:“蓮花會死。”

“是。九雲不屬于皇室,狄景不應該混跡朝堂。”

“兄長?”

白瑾軒面色白了一些,半晌才開口道:“你且按你想的去部署,藥我自然會準備。”

說罷他又回首看着菀撫:“小傷可知道這件事?”

“求藥之事,他還不知道。”

“他性子堅忍,格局放不開,你呢正巧與他相反,你做事之前最好多詢問他的建議,你看這樣可好?”

菀撫眉宇一跳:“菀撫明白。”

當夜九雲與狄景沒有回夏府。

夏府裏。

夏浩惋惜的搖頭,他摟住瀝青,将事實傾盡。

瀝青抽泣不已:“他還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剛來的時候才五歲多一點。我看着他長大……為何你們的朝堂事要牽扯上這樣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韓琦,韓琦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夏浩幾次張嘴卻不知如何解釋:“他是齊國的質子,就在方才,宮裏有了消息,齊國的君王快要逝了。為了防止其他國有動作,韓琦也是沒有辦法。”

“夏浩,你回答我,這就是你想要的仁政嗎?為了國家的命運拿一個孩子的命作為交換?”

夏浩沉重開口:“這或許就是九雲的命運。”

皇宮內。

狄景和九雲坐在他們以前的住的寝殿裏,九雲推開重重的木門,坐在高起的臺階上望着星空,發出疑問:“狄景,咱們要死了嗎?”

一身鵲灰色衣裳的狄景,坐在九雲旁邊:“嗯,君王快要死了,白瑾軒也說過,天下快要大亂,皇子,你可能會是大亂的開端。”

“狄景,你害怕嗎?”樹叢中滿是不知名的蟲鳴。

狄景将小皇子護在懷裏:“你是我的主人,我會陪着你,我死之前你不會死。”

“其實……我不害怕。”小皇子擡起腦袋,笑眯眯的看着狄景。

月色上兩人的皮膚都泛着孤寂的冷色,小皇子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舔自己的嘴唇:“以前咱們在齊國的時候,也常常聽這種蟲子叫對不對?”

“那個時候,我覺得世界上的蟲子都長得一個樣子,全都是那樣叫的而且還看不見他的樣子。可是來了大襄之後,菀撫姐姐,洛傷哥哥,還有瑾軒哥哥,還有雲幽姐姐和孟頗哥哥,大家都很疼我,瀝青姨和夏浩叔叔對咱們也特好對不對?”

狄景點頭:“是,大家都對我們很好。比齊國的人還要好。”

九雲揉揉自己的眼睛:“我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甚至可以說是個地位低賤的皇子,所以父王也會把我送到大襄來,我不能拒絕,就算我不想來,我也還是不能拒絕,因為,這是我的命運。”

“我都知道……”

“來到這之後我突然很感謝父王,将我送來大襄。讓我認識了那麽多人,知道原來蓮花還可以做成燈放在河面上,燈籠可以做成兔子的模樣,蟲子還有可以放光的……我難受的時候會有一屋子的人為我擔心,出門的時候有人抱着有人牽着……不開心的時候能鬧脾氣,開心的時候可以滿屋子跑……”

“皇子。”狄景抹掉九雲眼角流出的淚,粉雕玉琢的孩子露出笑臉,望向狄景。

“狄景,狄景哥哥。咱們很幸運對嗎?”

狄景說:“對,九雲,咱們很幸運。”

“狄景哥,當時菀撫帶着咱們去雁蕩山的許願樹下,你還記得你許了什麽願嗎?”

狄景暖着小皇子的手,中宮被風作響,将兩人身上的暖意帶走留下一片寒氣:“我說,我想藏在齊國的土地上。”

九雲往狄景的懷裏縮了縮:“我和你相反,我希望這一生都不要再回齊國了。”

狄景露出笑容:“如今,我也後悔了。葬在何處都是一樣。”

“後悔了?”

“嗯,後悔。”

“狄景你喜歡大襄嗎?”

“不喜歡,但是喜歡夏家,還有菀撫的朋友。”

“最喜歡呢?”

“瀝青姨和菀撫。”

九雲靠在狄景懷裏欲睡不睡:“我也是,我也喜歡瀝青姨和菀撫。”

洛傷站在散塵園裏手中的天遙劍被他舞的光影陣陣,靈溪站在角落裏,看着洛傷自殘式的練武。

吉祥和如意兩個老人家站在一旁無奈嘆道:“少爺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晚練功了。”

“可是和郡主吵架了?”靈溪擔心的問。

“可能是吧。”嬸嬸擔心的看着氣喘籲籲的洛傷。

“你這般練武,只是在洩私憤。”洛川負手站在散塵園門口,披着一身月光。

洛傷收劍,叮的一聲……

回蕩在園中。

洛傷半跪在地恭敬道:“父親,您來了。”

“你我父子,非要如此生疏嗎?”洛川有些疲憊的詢問。

“禮教如此,孩兒不敢逾越。”

“傷兒,你今夜為何心緒煩悶?”

洛傷說:“孩兒,只是有感難發而已。”

“可是與九雲皇子,狄景有關?”

“是。”

洛川看着高懸的缺月:“你回答的到是直接,你知道為何他們要進宮嗎?”

洛傷悶聲道:“大襄想要先發制人。”

“沒錯。”洛川問:“你既然知道,又何必煩悶。”

園中安靜蕭蕭,洛傷握手成拳不願說話,不願反駁。

洛川問道:“傷兒,你可知什麽是小我?什麽又是大我?”

“天下和私心。”洛傷不甘答道。

“如今何為天下,何為私心,你可明白?”洛川問道。

“大襄百姓為天下,九雲與狄景為私心。”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洛川勸解道。

洛傷的眼光落在天遙劍上:“父親,我要的不是魚也不是熊掌。”

“傷兒,你知道為父是什麽意思?”

“可有人也說過,不到最後還是掙紮為好。既然齊國還沒有表态,九雲和狄景就還有救。”

“沒有。”洛川肯定道。

洛傷看着遠處飛來的信鴿:“可我們會有的。”

“我們?”

鴿啼幾聲,洛川直視那只信鴿,見它盤旋,降落,振翅。

【趕在齊國君王薨逝前,你我要見上九雲和狄景一面。】

洛傷一直沉悶的面色,終于落得一絲輕快。

是啊,我們總會有辦法的。

洛川心情複雜的看着兒子神色的變化。他嘆然搖頭:“讓你認識菀撫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第二日,菀撫剛梳洗出門就見雲幽急忙趕來。

她帶來了一個噩耗。

齊國君主薨逝了……

來不及了嗎?

趕來的洛傷也呆愣在門口。

站在前院拿着藥盒的白瑾軒也同樣面色慘白。

菀撫和洛傷請旨進宮的折子也再沒有回複。

又過去了三天。

大襄水戰大敗,齊國大勝。

九雲視為內應被□□在宮中……

齊國內奸九皇子九雲被當場揭發,大襄有了出戰理由。

打着正義的旗幟,能夠先發制人,韓琦的目的達到了。

皇宮內。

韓琦帶着點心進入狄景和九雲的寝殿,精致細膩的點心,華貴甜膩,越是□□外貌越是美麗。

韓琦放下點心後只道了一聲:“抱歉。”

随後帶着穿着長裙的宮女離去,像極了奈何橋頭往來送魂的侍女,頭不曾回一次。

九雲和狄景守着點心,一口也不動。

“狄景哥哥,咱們等天亮的時候再吃這些點心好嗎?”

“好。”

菀撫穿着夜行衣,身後是同穿夜行衣的白瑾軒。兩人悄無聲息的落在散塵園中。屋中的洛傷也是一身夜行衣出現。

三人無聲點頭,飛身往皇城趕去。

穿過重重回廊和宮殿,三人在濃稠的月色,看見了對着滿地點心發呆的九雲。

菀撫站在屋頭笑問:“九雲不喜歡這些點心嗎?”

九雲順着聲音擡頭,狄景也看過來。

原本發白的臉色上露出雨後新荷般晴朗的笑容,連帶着寒意的月色都平添了幾分暖意,九雲就這樣看着站在門上的三人,笑容不消。

“吃慣了雲幽姐姐難吃的點心,這些好吃的已經吃不下了。”九雲喊道。

三人也心情放松下來,落下來。

菀撫直接将小皇子抱起來,轉了好幾個圈:“擔心死我了,沒事就好。”

“菀撫,我想你了。”九雲抱住菀撫,親昵的臉貼着臉。

白瑾軒嘆息道:“洛傷,咱們兩個就是透明人。還是離開為好,你覺得呢?”

洛傷點頭,兩人往後走了兩步。

狄景搖頭:“別鬧了,你們來做什麽?夜闖皇宮,被抓到可就是死罪。”

菀撫抱着九雲幽幽笑道:“今夜大哥值班,抓到了也會網開一面,我們來做什麽?自然是來救你們的。”

“救?”狄景指了指地上的點心:“死罪的死法都給我們定下來,你們覺得你們還能救什麽呢?”

菀撫指着一旁搖着羽扇的白瑾軒道:“咱們家有個神醫,你們忘記了?”

“是醫仙。”白瑾軒糾正道。

“是是,終南醫仙白瑾軒,您能說一下我們的計劃嗎?”

白瑾軒面色終于緩和下來,手中銀針飛出去,直直的落在點心上,銀針很快就渡上一層黑色,白瑾軒手一收就将那些帶着絲線的銀子拉回。

“很簡單,你們兩個需要假死。”

“假死?”

“是。”

狄景反問:“質子的屍體無論怎麽樣都是要送回本國的,你們打算?”

“截屍。”

白瑾軒從懷裏拿出死魂丹:“這是兩粒丹藥,你們吃下後會立刻進入假死狀态,沒有我的解藥你們是沒有辦法醒過來的。到時候你們兩個被車隊送回齊國,我會在半路放火燒車隊,你們兩個就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狄景和九雲就徹底消失。”菀撫捏着九雲的鼻子道:“日後,你們就自由了,你們想去哪就去哪,可明白?”

“真的?”

狄景奇怪的看着三人:“白兄你來劫車,那菀撫和洛傷要去何處?”

洛傷道:“大襄已經向齊國宣戰了,明日我們就要帶領逍遙軍出征,你們二人估計要和白兄在江湖上躲上一陣子。”

“嗯。我知道。”

九雲皺着眉問:“那我們還能見到嗎?”

菀撫笑道:“待戰事結束,我們就去找你們。”

白瑾軒道:“我帶你們去終南山,那是個好地方。就是……無聊了一點,但,很安全。”

“狄景,你向來可靠,我進宮前娘讓我交一樣東西給你還有九雲。”

狄景和九雲紛紛看過來,菀撫從懷裏拿出兩枚玉佩,這玉佩有些奇特是姜黃色的雕成方形上面刻着一個夏字。

“這是夏家子孫才有的東西,我也有一塊,娘說這是白馬寺當年初建的時候用剩下的黃玉,我家祖先就将它讨了來,這可是夏家世世代代相傳的,能夠護佑平安。娘說你們一日入我夏家的門,便是我夏家的人,你們将這兩塊玉佩好生保管,也願它能保佑你們。”

菀撫将手裏的玉佩直直的塞到狄景的手裏,九雲也拿過那枚黃玉。

年紀尚小的九雲,立刻淚眼婆娑起來:“菀撫,我想瀝青姨了。”

擦掉小皇子的眼淚:“九雲,記着男兒有淚不輕彈,只要心裏還有希望,咱們就一定還有團聚的時刻,相信菀撫姐姐嗎?”

“嗯。”

那夜晚,風舞蕭蕭,如此将計就計。

都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我們忘了,我們要的不是魚也不是熊掌,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願望。

其實……

也都知道。

願望這樣東西,比起魚和熊掌來說,可能更加難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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