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願言配德兮,攜手與相将
去見妙覺大師當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妙覺大師送了唐施小葉紫檀珠串,珠子紫紅,油亮微香,該是很珍貴的珠串。唐施是不信佛的人,所以妙覺大師也不說珠子開過光什麽的,只是道:“是好木,常戴對身體好。”親手給唐施戴上。唐施道謝。妙覺大師并不多話,送完禮後沖二人點點頭,祁白嚴領人出來。
來法定寺上香的人依舊很多,兩個人從內房出來,一些常來的信衆朝祁白嚴行禮,祁白嚴也十分莊重的回禮,毫無怠慢之心。兩個人穿過大雄寶殿,兩顆老銀樹上依舊挂滿紅條福牌。唐施走過去,在之前挂姻緣牌的地方看了看,回頭沖祁白嚴笑:“我的姻緣牌之前挂在這裏。”又道,“初次聽你講禪後出來,被老婆婆拉住,挂了一個姻緣牌;友人說挂得越高越好,我扔得高,卻沒挂上,掉在你面前了。”
“我記得。”
祁白嚴走到銀杏偏陰一面,伸手将枝節盤亘處系勞的某塊姻緣牌取下來,遞給她,“是這塊。”
唐施訝然,伸手接過。
祁白嚴笑,“當日你說‘離佛祖近了,離自己就遠了’,我便想,這個小姑娘該是很想求姻緣的。然法定寺每天來挂姻緣的人太多,兩棵樹每月都要清一次,你挂在那裏,勢必是要被清理掉的。你走後我就幫你重新挂了。樹上的姻緣牌不會都清走,挂得緊些,偷懶的小和尚解不動,也就留在樹上了。”
唐施撫摸已然掉色的姻緣牌,心裏悄聲說道:佛祖,這是不是冥冥之中真的有注定啊。唐施擡眼看他,“這個可不可以帶走?”
祁白嚴點點頭。
于是小姑娘揣走了當日的姻緣牌。
兩個人周末飛去唐施家鄉,見了唐施父母。唐爸爸和祁白嚴在書房下棋,唐施被唐女士拉到廚房講話。唐施不會做飯,只能站在一邊看着,唐女士這才想起唐施不會做飯的事,問:“要不要學做飯?”私心裏是很不想唐施學的。卻又認為祁白嚴不像做飯的人,唐施大抵是要學的。
唐施抿抿唇,“他不讓我學。”
“一個家裏總該有一個人會做飯的,你不學……”
“祁先生會做。”
這倒是唐女士沒想到的,問道:“以後都他做?”
唐施點點頭,“應該是吧。”祁白嚴幾次的表現,好像都是這個意思。
一個男人願意為一個女人做一輩子飯,可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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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
“施施的性格從小就軟,我和她媽媽也不愛逼她,長到如今,就有些過于軟了。”唐先生落下一子,“小的時候家裏常來客人,每個人都可以從她手上拿走東西,她不哭不鬧,再喜歡的東西被人拿走也不會叫。她不愛争。”
祁白嚴道:“那是因為您什麽都給。”
唐先生笑,“總歸是溺愛了。”唐施從小就不争,是因為她知道缺什麽唐父唐母都會補給她,長此以往,就形成“一樣東西沒了總歸有另外的東西”的想法,知道會有,也就對被搶走的東西不在意了。
所以唐施第一次身陷抄襲風波時,才會有那樣的反應。
“我們不能陪她一輩子。若是可以,磨磨她的性子,也是好的。”唐先生收掉一些白子,“作為父母,現在才來磨她的性子是晚了,也只好交給你了。”
祁白嚴不說話,落下一子。唐先生不忍心的事,祁白嚴又如何忍得下心?
唐先生見他不說話,又是一笑:“你們若真走到最後,施施的性子早晚都得磨一磨。”祁白嚴此刻是不懂的,往後卻是深有體會。
唐先生似有些傷心,心情百般複雜,最後卻什麽也沒說,拍了拍祁白嚴肩膀。
總歸會有人帶走他的小寶貝,不是他,也是他。祁白嚴再好,在一個女兒的父親眼裏,也是不好。
回到C市已然深夜,祁白嚴送唐施回公寓,半路下起雨,快到公寓的時候雨水漸漸變白,唐施剛開始并未注意,直到看見路邊有人掏手機拍照,才驚覺C市竟然下雪了。南方的姑娘很少見雪,見此驚喜道:“下雪了!”扭過頭去看祁白嚴,眼神亮晶晶。
雪很美,美不過心上人的眼睛。
“要多看一會兒嗎?”
唐施點點頭。
祁白嚴便将車驅到附近的一片空地上。
此刻雪已經很大了。C市的第一場雪,竟然下得這麽大。唐施開了車窗,亂飛的雪灌進車裏,瞬間化成水,有一小塊沾在車框上,唐施親眼看見它變成細碎冰渣,也有雪沾上臉,冷得沁人。唐施歡喜得很,“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有積雪。”薄薄的一層也好,讓她親眼看看沒化的雪是什麽樣子。
祁白嚴去過北方,見過鵝毛大雪,北方的雪天,是不打傘的。人在大雪天走在外面,衣服上會披一層雪,頭頂、肩膀、帽子上全都是簌簌白雪,進屋前抖一抖,像撒鹽一樣,利落又幹淨。祁白嚴看着小姑娘興奮的眼睛,道:“蜜月旅行要不要去北方?”
唐施一呆。
這句話裏包含的信息多了一點。祁白嚴慢慢道:“要先求婚嗎?”
說要還是不要?祁式問題又來了。
唐施想象不出來祁白嚴單膝跪地的樣子。男人為什麽要跪女人呢?就像女人不該跪男人一樣。若一開始就是平等的,要跪就是一起跪,不跪那都不跪。西方求婚儀式還不如中國的拜堂成親。不過唐施此刻沒心思想這個,她緩緩搖搖頭。她不需要那句話,就已經是祁白嚴的了。
祁白嚴握住她的手,小姑娘十指纖纖,細長白淨,指甲粉紅圓潤,修剪齊整。這樣一只手,什麽都不戴是最好看的,可是他還是取了戒指給她戴上,唐施輕輕抓住他。
唐施覺得自己該是緊張得已經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了,看到戒指套上指節的時候心裏一片空曠。
“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祁白嚴摩挲她的手,漸漸十指交纏,“我孑然一身,以為會孑然到老。”他看着她,“卻不想上天待我不薄。竊恐福澤不深,然心注不能釋。我大你九歲,不識情愛,不懂浪漫,不會許多年輕人的嬉笑玩鬧,你和我在一起,大概會很無聊;我又無父無母,從小感情寡漠,不懂家庭,以後在一起,或許會有諸多不同。餘生漫漫,不懂的都能懂,不會的都學得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唐施已然淚流滿面。
她淚眼婆娑,愣愣望着他,傾身過去,輕輕吻他,兩個人近在咫尺,她笑,“餘生漫漫,好想和你一起走。”
溫熱的手捧住她的臉,兩個人吻在一起,這是一個不帶□□的吻,唇舌交纏,彼此吸吮,互換清涎。軟軟的舌頭纏在一起,一方跟着一方,全然信任與坦然。溫情脈脈,纏綿又深情。
唐施閉着眼,淡淡檀香絲絲入扣,祁白嚴呼吸咫尺可聞,她的手上,有涼涼的一個圈。好奇妙的感覺,一直以來惶恐不安的心到此刻才定了。
我以為我只能陪你一段路,成就你傳奇人生中某一段故事,從不敢過多奢望。
可是只要有一點點可能,你允許我陪久一點,再久一點,我都是願意的。
哪怕一秒,也是願意的。
“不要哭。”吻從唇上移開,潮濕的嘴唇落到臉頰上,慢慢移動,吻上眼睑,又在她額心落下久久一吻,吻眼間、吻鼻梁、吻鼻尖,雙唇複又相貼。
唐施纏上他脖子,眼淚滑入發間,睜眼看着他,“可是好高興。”
祁白嚴将她眼淚拭去,“我也是。”
兩人交頸相擁,纏得緊緊。
車內狹窄,并不能久抱,兩個人不一會兒分開,祁白嚴啄了啄她嘴唇,唐施抿了抿。一陣大風刮過,飛雪胡亂吹進來,冷得人一激。
祁白嚴将車窗關上。車內溫暖如春,車外白雪飄揚。
“明天會積雪嗎?”
“該是會。”
唐施眯眼笑,“明早可以玩雪。”握雪團也好,踩雪也好,堆一個小小的雪人也好,總之,對于南方人來講,雪是新奇的。
“明天會比今晚更冷,穿好衣服。”
唐施點點頭。
“要回去嗎?”
唐施搖頭。不想,想和他待在一起。
“短時間內不會積雪,今晚看不到。”
唐施瞅他一眼,不說話,趴在車臺邊,算是無聲拒絕了。
小姑娘厚厚一團趴在那裏,祁白嚴啞然失笑,“很喜歡?”
“嗯。”唐施輕輕應,“C市下雪太不容易了,十幾年才一次。”
但是沒過多久,雪就停了。唐施小小的失望。
祁白嚴送她回公寓。
車裏,唐施戴好帽子、圍巾,将手套放進包裏。
“手套戴上。”外面還在下雨,勢必要打傘,手該是很冷。
唐施将臉埋在圍巾裏,露一雙眼睛看他:“我不冷。”
祁白嚴親自給她戴上。戴好一只,唐施就急匆匆開車門,“好啦好啦,戴一只就可以了。”撐傘只要一只手,急忙跨出去。
祁白嚴将她拉住,看着她,“為什麽不戴?”
唐施低下頭,磨磨蹭蹭,将右手伸出來,小聲道:“我戴着戒指呢。”
“兩樣都戴。”
“可是戒指就看不到了呀。”
小姑娘的手軟軟地動動,小白圈跟着閃閃光。
祁白嚴下車,唐施跟着,他将小姑娘的手握住,放進口袋裏,“走吧,送你進去。”
兩個小白圈碰撞在一起,被兩個人的體溫捂得滾燙。
公寓樓下,祁白嚴要走,吻了吻唐施額頭,“上去罷。”松開小姑娘手。
口袋裏的手卻沒伸出來,在他大衣口袋裏蹭了蹭,蹭了半天,小心翼翼複又抓住了祁白嚴的。
祁白嚴看着她。
唐施瞥過目光,睫毛微顫,聲音微不可聞:“要不要、要不要……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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