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清風送一豔,卿心乃在城

一堂課在極其安靜的氛圍中上完,唐施難過得不行,吳英和肖亮知道了這邊的事,過來看她。兩個人都被唐施腫起來的棍傷吓到了,再加上塗的藥有顏色,看起來更是吓人。

吳英叫道:“天哪!不是說學生被打嗎?你怎麽傷成這個樣子?”

臉上的傷口已經疼木了,只能感覺到一陣陣灼燒感,“看起來吓人,消腫了就好了,不疼。”

吳英掰過她臉仔細看,“破皮了要不要緊?會不會留疤?”

唐施微微側臉,沒心思管這個。

肖亮瞧出她心情低落,道:“你也不要怪村長,他一個人管一百多個人,如果不強硬點兒,管得住?”

“我知道。”

“你才剛來,孩子們可能都瞧出你性格最軟,不怕你,第二天就不服管,以後還怎麽得了?村長這是在幫你樹立威信。”

唐施不說話。

下午體育課,肖亮講了一些生理知識,然後教他們集體跳繩。跳繩是肖亮自己帶的,掄在地上啪啪作響、虎虎生風,肖亮讓兩個藏語老師甩繩,節奏漸漸對了以後,縱身一竄,輕松一跳,又靈巧的竄出來,來回幾次,學生們都“哇哇哇”地佩服着。

肖亮看着他們亮晶晶的眼睛,問:“誰來?”

人群立馬噤聲了——這繩子甩得這麽厲害,像村長的教鞭一樣,誰敢上去?

肖亮道:“剛剛是我跳,所以甩得快;你們剛開始學,會甩很慢很慢的。”說着就讓藏語老師盡可能的慢慢甩,肖亮一邊走一邊說:“你看,我都是走進來的,繩子到了腳下,跳一下,就過去了。”

孩子們還是不過來。有害羞有膽怯,主要是肖亮和孩子們還不熟,學生怕他。

吳英和唐施在一旁看着,唐施想了想,道:“我來。”

肖亮訝然,孩子們也都看着她。

唐施笑道:“我也不會,你們先看我能不能學會,我要是能學會,你們那麽厲害,也能學會的,是不是?”

孩子們不說話。

唐施不以為意,活動了一下手腳,跳了跳,對藏語老師笑道:“來吧。”

自然慘不忍睹。

進繩慢了,繩子攪在身上,跳不起來;進繩對了,跳繩快了慢了,也是失敗。

唐施來來回回試了許多次,學生們都看出規律了,用生澀的漢語急道:“繩落地,跑!”

唐施聽見了,不忙着進繩,問道:“什麽意思呀?”

一個男孩子不自覺地跟着她的問話走,說不出來,就用比的,意思是繩一落到地上,唐施就要起步往裏跑,跑到中間,剛好繩甩了一個圈,趁勢起跳,剛剛好。

唐施笑道:“我試一試?”

幾個學生不自覺點頭。

繩落地的瞬間唐施跑進去,跑到中間,繩下來了,唐施起跳。

“喔~~~~”

唐施跑出去。

孩子們比自己學會了還要興奮。唐施沖他們比了一個大拇指。

肖亮趁勢問:“誰來?”

之前連說帶比劃的男孩舉手。

肖亮讓他來。

男孩一次過。

人群一陣歡呼。男孩驕傲得很,用藏語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随後又有兩個男孩上來,一個一次過,一個失敗了一次,第二次也很輕松地跳過了。漸漸地,上來嘗試的人越來越多,肖亮便一個一個提醒囑咐,先讓他們練習單人進出繩,等學生們都會了以後,又教他們順序進繩,剛開始很慢,節奏也斷斷續續,練習許多次後,學生們基本上能一人一跳了,藏語老師也跟着節奏越甩越快,孩子們緊張又興奮,一個一個竄出去,身手都靈活得很。

肖亮看他們都學會了,又拿了兩根繩出來,分成三組,一組十五個人,圈定了各自的位置,讓他們好好玩。孩子們興奮得大叫,地壩上全是他們叫喊笑聲。

肖亮看着唐施,問:“真不會?”

唐施笑:“會的。”

肖亮了然。唐施犯的那些錯誤都很刻意,肖亮瞧得出來。

“謝謝。”

“謝什麽。”唐施笑道,“孩子們不願意上來,難道看着你唱獨角戲?”

肖亮笑。

孩子們玩兒了一會兒,肖亮過去看他們,登真達瓦本來是隊伍最後一個,感覺有些不對,扭過頭來,發現是肖老師,愣了一下。

肖亮笑道:“別愣啦,馬上到你了!”

登真達瓦來不及反應,看着前面一個同學竄出去,也跟着竄出去了,随後,肖亮也緊跟着進去了,三個人節奏緊湊,一繩一跳,配合默契。隊伍發出歡呼聲。

肖亮笑道:“再來!”

于是肖亮跟着學生們,玩兒起集體跳繩來。

集體運動最能增進師生感情,不過幾十分鐘,孩子們已經敢在肖亮出錯的時候哈哈大笑了,脆生生的“肖老師”一聲接一聲,聽得肖亮渾身舒暢。

中途休息後,肖亮對人群道:“唐老師和吳老師在旁邊看了這麽久,我們是不是也該讓她們運動運動?”

學生們笑:“好!”

于是唐施和吳英也被拖進去一起。

三組學生三個老師,盡情玩兒了一個多小時,師生關系親近不少。

唐施累得快虛脫,心裏卻高興得很,孩子們走的時候竟然用生澀的漢語說“再見”,唐施便覺得再累也是值得的。

不過看到有些孩子手上的紅腫傷痕,唐施心情又複雜起來,吃過晚飯,唐施去找村長,對村長道:“我知道您要管這麽多學生不容易,打他們也是迫不得已,但是、但是,以後我的課能不能不打學生,讓我自己來教?”

村長嘆一口氣,道:“唐老師,您對他們心軟要不得。現在才哪兒跟哪兒?以後他們和您熟了,又瞧出您不會打他們,他們不僅上課鬧,有些會逃課,有些會不交作業,到時候您怎麽管?”

唐施道:“這樣的學生每個學校都會有的,總會有其他法子教,我是不能打學生的,村長您就答應我吧。”

村長嘆氣道:“您的課自然歸您管,以後我不過來就是了。”

唐施道謝。

三個人三天未洗澡,下午陪着學生們瘋玩兒,出了一身汗,是無論如何也要洗的。洗澡的地方就在地壩邊上,是一個小磚房,三面為牆,進出的一面沒有牆也沒有門,只是拉了一塊髒兮兮的破布,很薄,冷不說,隐蔽性也不好,風一吹什麽都看得到。

兩個女老師看了那個簾子自然很猶豫,村長見肖亮進去洗了,兩個女老師站在一起面露難色,道:“這裏沒那麽多講究。這還是太陽能,有太陽的時候就有熱水,沒太陽的時候就沒有,太陽下山快得很,你們還是快些洗吧。”

等肖亮出來,對二人道:“我把裏面沖洗了一下,勉強算幹淨;這簾子是薄了些,擋不住,你們今天要是洗,就将就一下,明天我去找厚實寬大些的布來,重新挂一個。”

兩個人身上黏黏糊糊,都能聞到味道了,是鐵定要洗的。吳英對唐施道:“你先去洗,我在外面幫你拉着;你洗完了換我進去。”

也就只能這樣了。

唐施拿着換洗衣服進去,發現裏面比想象的還要逼仄窄小,即便被沖刷過,也髒得不忍看,裏面只有一個放水管子,水冷也好,熱也好,只能在這裏洗,旁邊有一個衣帽鐵鈎,挂不了衣服,一放水就要濺濕。這裏的人可能都是不帶換洗衣服過來的,把髒衣服搭在簾子上,洗完了又穿回去,換不換衣服出去再說。

唐施實在不想再穿汗涔涔的髒衣服,對吳英道:“能麻煩你幫我拿着換洗衣服嗎?裏面放不了。”

吳英扭進頭來看,啧聲道:“天哪,在這麽髒的地方洗澡,還不如不洗。”

吳英接過唐施的衣服,站在簾子外和唐施說話。

“有熱水洗澡已經很好了。”唐施道,“我來之前祁先生說許多大山裏別說熱水,冷水都沒有,要走半座山去山下提,不僅沒水,也沒電,許多人幾個月都不一定能洗上一次澡。”

吳英嘆氣一聲,道:“這裏條件确實艱苦,雖然能理解沒水沒電,但要我幾個月不洗澡……哎……”又聽到唐施說到“祁先生”,話鋒一轉,笑道,“祁先生也舍得你來?”

唐施是很想人的,現在有人和她講起他,不管說什麽,好像相思之情都能緩解不少,唐施柔聲道:“學校這樣安排,我又沒病沒災,自然是要來的。”

吳英是數統學院的老師,來學校兩年,還并不曾見到傳說中祁先生,好奇道:“祁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唐施洗澡的速度慢下來,想了半天,愣着柔聲道:“不知道怎麽形容,總之,是很好很好的。”

吳英笑,“一說到你老公語氣都變了,像個小迷妹似的,羨煞旁人。”

唐施的臉本來就被熱水熏得通紅,聞言更是燒得厲害,小聲道:“哪有。”

吳英打趣道:“想不想?”

唐施不說話了。

吳英長籲一口氣,道:“來這裏才兩三天,卻覺得好像過了有半年,像夢一樣。有時候覺得這裏是夢,有時候覺得外邊兒是夢。”

唐施安慰道:“別想這麽多,這裏也挺好的。風景美,人也好,還有一群那般真璞可愛的學生。”

吳英笑,“你也是看得開。”

兩個人斷斷續續又說了一些其他話,唐施洗完澡,伸出一截瓷白細膩的手臂拿衣服。女人白淨美麗的手在破敗髒亂的地壩邊上就像一塊反光的白玉,豔人得很。肖亮剛找了新的布出來,眼光不自覺便落到那截手上去,青山為背景,純潔又誘人。雖說簾子被吳英拉着,但簾子實在薄,總會飛起一些邊角,裏面的人影影綽綽,白光時隐時現。肖亮趕緊移開目光,朝另一邊低頭去了,小夥子心跳有些快,嗓子有些幹。

等唐施洗完換吳英洗,天氣已經漸漸冷了。唐施只穿了保暖內衣和一件毛衣,剛出來的時候還不覺得冷,現在卻感覺到了,但吳老師還在洗澡,唐施是不能走的,只好生捱着。

過了一會兒,一件帶着溫度的衣服甕過來,肖亮退了幾步,站在牆邊,正好背對簾子,對唐施道:“你剛洗了澡,不要穿這麽少。”

唐施将衣服拿下來,并不穿,對他道:“能麻煩肖老師去房間裏拿桌上的黑色羽絨服嗎?還有一件橘色的,是吳老師的,麻煩一起拿了吧。”

肖亮便去拿了衣服,唐施穿上,對肖亮笑道:“謝謝肖老師了。”

肖亮紅了臉,“不用謝,舉手之勞。”趕緊離開了。

唐施失笑,對簾子裏的吳老師道:“肖老師剛過來幫你拿衣服,眼睛全程黏在地上,老實得很。”

吳英心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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