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1】門扉的時間
【——面具戴得久了,總有一天會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位于主校舍的校醫室裏,潮田渚坐在床邊靜靜地等待着。
距離茅野楓突然陷入昏迷已過去了兩個多小時,期間有不少同學前來看望過,但最後都不得不陸續離開。殺老師和烏間老師自然得知了該情況,卻表示聯系不上茅野的家人,因為她的學生檔案資料裏并沒有關于家庭聯系方式的信息。
聞言渚才想起來,自己将名冊交給茅野簽名确認後,并沒有再核實其中的信息是否完整。原本家庭聯系方式應該是必填的項目,但茅野在報名的時候沒有填寫以及在核實的時候沒有進行補充,同身為值日生而且更清楚有關規定的他本有義務提醒她,卻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再加上總務處的老師對E班學生的情況并不上心,疏忽于檢查,以至于學生的信息出現了缺漏。
由于患者是學校食物鏈底層E班的學生,校醫就以借口為由提早下班回家了。烏間老師又有工作,于是現在跟渚一直等待茅野醒來的只有殺老師。
至于渚為什麽會選擇一起留下來,有很多理由。首先他覺得老師們無法聯系到茅野家,自己有一定的責任;其二是母親今天恰好加班會晚歸,他覺得自己在門限前還能再等一等。但在種種理由之外,又似乎還有什麽東西驅使他留下來,可具體究竟是什麽卻說不太清楚。在茅野倒下之前,他好像隐約聽到了她叫自己的名字——大概她也希望在困難的時刻有人能陪伴在自己身邊吧,畢竟他是她在新班級裏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渚同學,時候也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家吧?不然你的母親肯定會擔心你。茅野同學的身體為師檢查過了,大概只是低燒和低血糖造成昏迷,很快就能好起來。”手裏端着茶杯,殺老師說道。
“嗯……請讓我再等一會吧,再多一會就好了。”莫名地擔憂,又莫名地堅持,最近類似的情況好像越來越頻繁了。比如在那個時候居然反抗了母親……
“渚同學不必自責。茅野同學沒有填家庭聯系人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她是一個人住的緣故。”殺老師轉了轉觸手中的茶杯,“為師知道她家的住址,但直到剛才為止都無有人回來的跡象,所以為師是這樣推測的。”
“唉……?”
“雖然檔案裏顯示有監護人的存在,但具體信息為學生的隐私,以為師的權限難以查閱。茅野同學将其隐瞞,也應該有她的理由吧。”
“是這樣嗎……”與茅野同桌了這麽久,實際上卻對她一點也不了解,這讓渚難免感到有些失落。
“這件事,就當作為師和渚同學之間的秘密吧。茅野同學恐怕也是害怕大家擔心所以才對家裏的事情閉口不談,那麽就讓我們來一起為她守住這個秘密。”
“嗯,好。”渚點點頭。
不知是否因為兩人的對話聲吵醒了熟睡當中的人,茅野出現了蘇醒的跡象,嘴裏開始含糊不清地說着什麽。
“茅野!”迅速起身離開座椅的渚不小心發出了很大的聲響,導致半睡夢中的茅野一下子驚醒。
“抱歉,吵醒你了嗎?”第一時間道歉的渚,一時忘記自己就是為茅野醒來的這一刻而苦苦等候至此。
“渚……殺老師……這裏是……”模糊的視野中映出兩張熟悉的臉,疼痛的刺激每次都能讓茅野快速清醒過來,時時刻刻提醒她開啓演戲模式。
“這裏是校醫室。”殺老師首先回答,“發現你昏倒後,是同學們送你過來的。”
“是這樣啊……謝謝大家。謝謝。”
比起感謝,此刻在她心裏充斥得更多的是警惕。根據兩個人現在的反應來判斷,他們應該還沒有發現觸手的事情。連與觸手融為一體并對其了如指掌的殺老師都沒看出貓膩,證明在自己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識時務的觸手将自身老老實實地隐藏在了皮膚之下。
然而讓她始終不理解的是,為何觸手會選擇在剛才那個完全不恰當的時機與地點來“詢問”自己的意願。“它”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暴露身份,同樣不利于觸手自身的目标。“它”雖是獨立于“我”之外的意識,但無疑是有智慧的,為何要魯莽而為?
另外,更加讓她不解的是——“它”到底是什麽?若是第二人格的話,自己不可能與之進行對話,但如果是類似另一個靈魂的某種東西,“它”卻毫無征兆、無法被感知。“它”仿佛只是依附在意識海洋底層的一塊堅冰,自海水而生,但又不是海的一部分。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先處理當下的情況再說吧。茅野将對問題的探讨暫時抛到腦後,在外人看來她只是發呆了短短數秒而已。
“天色已晚,就讓為師來送你們回家吧?要不要體驗一次飛行的感覺?”
“不用了,殺老師。”茅野連忙擺擺手,“我有點恐高。”
這當然也是說謊,自己曾經就有過在高空拍攝的經歷。若要給這個多添一份風險的謊言一個理由,她只是單純地不想讓殺老師有機會進入自己的家中而已,因為那個家實在隐藏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我的家離學校也不遠,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她繼續補充道。
“那為師就步行送你回家吧。”
“不用啦,現在是晚上,老師肯定會吓到路人的……而且我身體真的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老師的堅持實在讓茅野為難,她覺得自己編理由的反應速度越來越快了。
“可是……”殺老師自有他的考慮,畢竟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回家并不安全。
“要不這樣吧,殺老師。”渚發話了,“我來送茅野回家。”
“咦?”“唉?!”
“今天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回家嗎?”他面向茅野微笑道。
殺老師見狀,露出似乎明白了什麽的狡猾一笑,“黏糊糊~那就由渚同學送茅野同學回家吧。一路小心。”
為何似乎從殺老師身上聞到了八卦愛好者的味道。茅野暗暗在心中吐槽。
“好吧。”這一次她沒有理由回絕。只要不讓身為目标的殺老師接近自己的家,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那我們走吧。”整理好衣服,茅野起身下床。
殺老師先行一步後,兩人并肩走出空無一人的校舍。擡頭仰望黯淡的星空,唯見一輪新月高挂。
“原來已經那麽晚了,渚你等了很久嗎?”
“也沒有啦。有殺老師陪着我。”兩人以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為光源照亮視野,渚走在前方探路。
“那麽晚回家,沒問題嗎?”夜色下的山路略顯陰森,周邊的樹木形如高大的詭異黑影,層層疊疊一望無盡,其中還不時傳來窸窸窣窣令人毛骨悚然的雜音。
“沒事的,今天媽媽加班,應該會比較晚回來。我剛剛也吃了殺老師買來的便當……啊,茅野你還沒吃東西吧,回去的時候要不要順路買點吃的?”他知道茅野沒有與家人同住,才會如此提議。而後者并未覺察到這個細節。
“買點便當之類的速食應該就可以了,我知道附近就有一家。”
須臾,兩人走到了擁有路燈的寬敞街道上,便不再使用移動光源。期間,茅野還不時回頭查看是否有人或某種特殊生物尾随。
“怎麽了,茅野?”
“嗯,其實也沒什麽……只是在想殺老師會不會偷偷跟過來。”
“大概是擔心我們兩個人的安全吧。”
“……我想應該也有什麽其他的原因。”比如單純的八卦之類的……
路過一家便當店,茅野買了一份附贈布丁的外賣便當,由渚幫她提着。兩人邊聊天邊繼續往家的方向走,異樣的感覺漸漸襲上她的心頭。
真的就好像普通的學生在放學回家一樣。沒有暗殺、沒有複仇……
一旦開始産生這樣的想法,來自觸手的疼痛就瞬間加劇,猶如在硬性地警告她直面現實。
——『事到如今,你打算逃避自己的未來嗎?』
這一次,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的她不再因“它”的聲音而慌亂,畢竟已經有了兩個小時前的前車之鑒。連語氣也沒有絲毫波動,茅野承受着比以往更為強烈的劇痛繼續着與渚的談話。
“渚是貓派還是狗派呢?”
“嗯……兩者其實都喜歡,硬要說的話,可能更喜歡貓多一點吧。”
——在未能确定殺老師是否有尾随的情況下,必須表現出正常的狀态。
在說話的同時心裏思考着另外的事情,對此她早已輕車熟路。
“我也是貓派呢!那種毛茸茸的感覺太棒了!”
——『你是殺手,因仇恨而生的殺手。』
——離家只有一小段路了,必須堅持下去。
觸手的聲音、思考的聲音與她聽到的自己的聲音,三者幾乎重疊在一起,好似龐大的信息量在同一時刻一股腦地湧進頭部,勢要将其擠裂。
“啊,到了。”到達原雪村姐妹住宅的門口。
——『別再執迷不悟,将一切交給我來支配吧。』
——還差一點,只要撐過這最後一分鐘。
“茅野的家原來那麽大嗎……”要在市區擁有一套帶後園的獨立洋樓,價格絕對不菲。
“沒有那麽誇張啦。”就是因為不希望引人注目,一直以來她才避開同學到自己家中做客的請求。
在庭院的栅欄門前,渚将裝有便當的塑料袋交給她,兩人互相告別。從庭院栅欄到裏屋的門口有大約兩米的距離,渚一直目送着茅野走進家中,才轉而動身離開。
剛才與茅野說話的時候她好像一直在出汗,沒問題吧?懷揣着擔憂的心情,渚還沒走出兩步,就猛然聽見房屋內傳出某種聲響,好似重物落地的聲音。
“茅野!怎麽了?!”連忙折返的渚站在院門口喊話,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聯想到茅野不久前才從突然的昏迷中蘇醒,渚怎麽也放不下心來。擋在面前的栅欄只有一米多一點高,于是渚幹脆将書包丢進院子裏,利用體育課的訓練成果翻身越過障礙。
“失禮了。”落地後的他二話不說跑向正門口,用力敲打門面。“茅野,你聽得到嗎?發生什麽事了?”
随後他又按了兩遍門鈴,裏面才傳出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
“……渚,我沒事哦,不用擔心。”
“但是我剛剛聽見裏面發出了很大的聲響,沒事吧?”
“剛才……我只是不小心把東西撞倒了而已。之前你也看到了,我不是已經恢複得很好了嗎,所以不用擔心……”
“為什麽不開門?你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只是……只是準備要洗澡而已,所以現在不太方便啦。真的什麽問題都沒有哦,相信我啦,關乎自己身體的問題我為什麽要說謊……”
稍微有些安下心來的渚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下,倚靠着門扉。
“真的?”的确如茅野所說,她沒有撒謊的理由,但某種異樣的感召始終缭繞在他的心頭,讓他忍不住再确認一遍。
“真的。”同樣背靠門扉的她回答道。
此時此刻,體內的兩根觸手已從後頸處完全釋放,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揮舞或在地面上蠕動。方才在關上門扉的那一刻,她就突然陷入瞬發性的休克,以至于撞上擺設在玄關的鞋櫃,直到渚的呼喊和門鈴聲将她喚醒。汗水早已将衣襟徹底浸透,背倚門面的她幾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已喪失,光是開口說話都仿佛要耗盡她最後一絲生命力,更別提控制觸手的力量了。
觸手的意識充斥在腦海中,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
——『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
——渚,快走吧,我是真不希望你看到我現在的這副模樣。
——像怪物一樣的我……
——不,是已經成為了怪物的我。
在這般情況下繼續維持演技,與其說是出于意志,不如說是出于本能。大腦還沒來得及運轉,口中就已自動吐露出謊言。
短短幾句話的時間,茅野就頓然想通了困惑她整整一個月的問題——她終于領悟到了“它”的真面目。
“觸手的意識”早已不能準确地形容那個存在,“它”不是別的什麽人,而是自己——的一部分。
那個來路不明、頻繁在腦海中響徹的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正是她本人的殺意。由于許下了想成為殺手的願望,觸手與自身的殺意産生了不可逆轉的融合,逐漸形成為意識海洋當中龐大的一方勢力。因此每當她的意念開始産生動搖的時候,殺意就會沖出來警醒,不斷打破她虛幻的夢,宣示主導權。
“茅野……不要勉強自己哦。”
門扉的另一側傳來他的聲音,柔和得好似一只正在撫慰自己的手。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無時不刻不在逞強的自己說,“不要勉強”。
“嗯……我會的……渚真的很溫柔呢……”
渚的溫柔、殺老師的溫柔、大家的溫柔,似溫潤的泉水日益融化了她內心最堅硬的部分。然而,心中的殺意每淡化一分,觸手就以加倍的疼痛來回饋之。
一門之隔的兩人,彼此背靠着背。
一扇門扉,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與虛僞的世界;平凡的世界與怪物的世界;光亮的世界與晦暗的世界;表面的世界與隐蔽的世界;潮田渚的世界與茅野楓的世界。
位于兩個世界的心意,永遠只能單向傳遞。光明的世界向黑暗的世界投以一束光,那束光被黑暗吸收并反射,可身在光世界的人依舊無法得知暗世界中人的真正想法,因為他所能接收到的只有自己曾投射過的一模一樣的光芒。活在暗中的人接收到了那份光、感受到了那份溫暖,卻沒有辦法制造屬于自己的光,無法傳達自己真正的意願。
緊鄰的兩個世界,十分親近而又異常遙遠。
“那……我走了哦,茅野。”
“明天見,渚。”
即便看不見,茅野楓也能感知到那個人正漸行漸遠,感知到那一束照亮世界的光正變得越來越細,直至完全撚滅殆盡。于是,她的世界又重新回歸為一片漆黑——
無邊無際、沒有起始與盡頭的黑暗。
那一刻,她憤怒了,她變回了擁有着完全感情的雪村亞佳裏。
剎那間點燃的熊熊怒火給予了她掙紮的能量,她伸出纖細的雙臂一把緊抓住胡亂舞動的兩根觸手。
“鬧夠了沒有。”
不只是用意識,而是用聲音真真切切地向“自己的殺意”傳遞着訊息。
運動中的觸手因這一句話戛然而止,原本充斥着無數『殺死它』雜音的大腦皮層也在瞬間歸于寂寥。
“……明明是自己萌生的殺意,結果卻反過來被殺意指手劃腳,太遜了。”
——我是雪村亞佳裏。
“‘你’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不打算給你取名字而讓你獲得獨立。這一次該輪到我來警告,‘你’可不要太嚣張了,別忘了誰才是主人。”
——同時也是茅野楓。
“為了複仇而殺死怪物是我自己的意願,因此這份意志也将由我來完完全全地貫徹。‘你’只不過是我用來達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我是殺手。
“能為姐姐報仇的,只能是我;那個怪物,只能由我來殺死。”
——目标只有一個,椚椚丘中學三年E班的班主任,殺老師。
“所以,別再在我的腦子裏唧唧歪歪的,吵死了……兇器的義務就是閉上嘴乖乖地被兇手使用。”
聞言,“它”便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不似沉睡,而似默默地潛伏在意識海底的深處,窺視着波濤洶湧翻滾的海面。
力氣逐漸恢複的她順勢将觸手收回,站起身來邁步前往昏暗無光的裏屋,頭也不回。
身後的那一扇門扉,隔開了兩個世界。
一邊是人間,一邊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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