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雪梅

瑞腦裏銷着金獸,清香氤氲襲人,雪梅睡在床上,外頭有雄雞報曉,但雪梅知道,此時天還很早,說不定五更天都沒到。

每次都會在夢中驚醒,前世的噩夢一直纏繞着自己,每每醒來,雪梅都懷疑自己被人扔進了水裏,因為醒來時全身真是被汗浸了個通透。

床旁有個影子,雪梅驚詫地問道:“那是誰?”

泡蕙從幔子後面走出來。“是我,姨太太。”

原來是那個幸運的丫頭。以前在楊府的七年裏,服侍老太太的丫鬟來來去去一共有六百七十二位,然而沒有一位還生,現在雪梅竟然将她脫離了魔爪,有時候雪梅想起都想笑。

“我睡不着了。”雪梅道。

泡蕙寂靜無言,默默服侍雪梅穿鞋穿衣,雪梅贊嘆,這個姑娘真是有個好手藝,比自己動手還要适應,果然是老太太訓練下來的人。然而她臉上也有老太太的标志,不是那些傷疤,而是那擔心害怕的神情。

“我不會為難你的,”雪梅承諾,“只要你不背叛我。所以,不用這樣害怕,放輕松。”這個可憐的丫鬟臉上一直寫滿恐懼,肩膀一直緊縮着,從消香院到紅梅院,她還是未曾改變。

“我很輕松的。”泡蕙回答。

太悶了,雪梅突然有點不開心,她決定不繼續這個話題,便問她:“你本來叫什麽?”

“夏晴。”

夏晴?雪梅突然感到一絲欣慰,笑道:“很好,泡蕙這個名字很繞口,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所以我以後叫你夏惠好了。”

“這是個很好的名字。”夏惠接受了。

太像演戲了,根本看不到欣喜,雪梅心想,這個不到十六歲的丫鬟真是被老太太吓怕了,業已脫離她的磨爪,還是保存着對她的恐懼。

曙光從小軒窗透進來,天也亮了。玉瓶兒推開門,走進來,瞧着夏蕙正在給雪梅梳頭,不由有點驚訝。

“你今日來的可早。”雪梅衷心地贊賞。

玉瓶兒臉有些紅。“回姨太太的話,昨日廚房裏幾個人拉着我玩游戲,玩得太晚,起來時也晚了,所以挨到現在才來……懇求姨太太責罰。”

裝,雪梅打量着玉瓶兒臉上虛假的紅暈,使勁裝出臉紅的模樣,就能混過去了?“我瞧這兒有人服侍的比你還好,所以你并不出衆,而且,我覺得你唯一的優點就是會唱戲,或許本離院(楊府供給戲子、尼姑居住的地方)會适合你。”

“如果姨太太喜歡的話。”玉瓶兒謙卑地道。

雪梅眉頭一皺,吩咐夏惠出去,讓玉瓶兒來服侍自己,洗漱完畢,曙光便将楊長清帶來了。

“起的真早。”楊長清走過來抱住雪梅,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雪梅突然發現他最近來的好勤快,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雪梅知道他是個兩面三刀的人,至少前世從來沒有對自己好過。“這麽早,就來了?”又打發玉瓶兒:“你去廚房傳膳,幹起你的老活。”

玉瓶兒走後,楊長清頗為激動地道:“我擔心你。我回到家,聽說娘已經知曉你的存在了,還叫你前去用膳,怎麽樣?我娘有沒有為難你?”

雪梅突然想看楊長清驚訝的模樣,随意扯謊道:“當然,她對我太好了!我一進門,她就給椅子給我坐,讓丫鬟給我斟茶,我吃了她的魚和蔬菜,還要了她的丫鬟。”

“泡惠?”

“更正,她現在叫夏惠。”

“你真是太厲害了!”出乎雪梅意料,沒有看到他驚訝,只看到他欣喜,他将雪梅抱入懷中,腦袋在雪梅脖子上亂轉,像是老鼠在打洞。“我真的太佩服你了,竟然将那個丫頭要來了,真是替我辦了一件麻煩事。”

雪梅陪楊長清一起吃過早飯,便打發他去了,又開始長日漫漫的無聊。玉瓶兒一旁道:“姨太太要不繡些手絹兒玩?”

“我是繡娘嗎?”

“奴婢說錯話了。”

知道就好,雪梅手在桌子上敲來敲去,一無聊她就喜歡這樣,看着外面一片光明,雪梅突然道:“陪我去花園走一走吧。”

花園裏杜鵑月季迎春花将要凋謝,紫羅蘭茉莉曼陀羅含苞待放,如今正是春夏交接之際啊,雪梅瞥去花叢下一池碧水,曾經淹沒過自己頭顱的池塘,如今荷葉叢叢,有青蛙隐藏在葉下,呱呱呱叫。

“好美。”雪梅贊嘆。

童管家從小石子路走過來,柳樹夾道,無數的柳絮紛飛引得他打了一個噴嚏。“管家。”雪梅叫住。

“哦,是姨太太,”童管家揉了揉枯黃的老眼,“姨太太有什麽吩咐?”

“吩咐?”雪梅搖頭,“并沒有的,我想要和你讨一些東西。”

“我要一箱子珠玉,一櫃子布帛。你知道的,在這大院子裏生活,打賞下人是必不可少的,如今我手頭緊,需要這些。”

“這……”

為難嗎?雪梅冷笑道:“如果你做不了主,只管去和清二爺說,如果他拒絕了,你再回我。或者回我也不需要了,左右我是個妾。”雪梅理也不理童管家,托着玉瓶兒的手往前去了,哪裏管他什麽神情。

我要紙醉金迷的生活,奢侈、富裕的生活,雪梅甜甜地想,情不自禁露出一個微笑。繼續游覽一會兒,石子路有些燒腳,這氣候真是令人無語,白日裏熱得要死,晚上須得蓋上兩床棉被才不覺得冷,一面撫鬓,一面抱怨。

“前面是鸾栖院。”玉瓶兒小心提醒,生怕說錯了什麽話,也怕少做了什麽事。

“回去。”雪梅看也不想看到那兒。

天上的太陽逐漸被銀月代替,黑夜侵襲了長空,星星一閃一爍。雪梅躺在床上,玉瓶兒侍奉在側,時不時遞一些鮮草莓給雪梅吃。

“二爺今日睡在哪兒?不過來了?”雪梅吞下一顆草莓,滿腔酸甜。

“我從童管家那兒聽說,二爺和朋友出去買藥材販賣,好幾日功夫不在家。”玉瓶兒将湃着草莓的水晶盤放下,取來一素色手絹,遞與雪梅。

雪梅擦了擦嘴角的汁液。“都沒告訴我。罷了,時辰不早了,你回廚房去罷,明早帶些牛奶和綠豆來,順便叫夏惠過來服侍。”

“是。”

不久之後,夏惠像一頭受傷的小獸一樣走進來,雪梅嘻嘻一笑,起床拉着夏惠:“別總是這麽害怕,我還要和你說多少次。”

“是。”夏惠害怕地回答。

雪梅從床縫裏取出一瓶消傷粉,輕輕擦拭在夏惠的臉上和手上,夏惠害怕極了:“求你了,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要,”雪梅道,“就是要老太太了。”一聽到這個惡魔的名字,夏惠果然安分了,雪梅将她身上塗滿了藥粉,又安慰道:“放心,過不了幾日都會消的。”

雪梅上床之後,吩咐夏惠也上床睡覺,她睡在床外側,這讓雪梅更能夠清晰看到她臉上的傷痕。的确很是觸目驚心,雪梅心想,自己拯救她于水火之中,雪中送炭的恩情,她必定會以真心相報。

雪梅伸手撫摸夏惠的肩膀,滑下到她的腰身,雪梅甚至能感受到小衣裏的傷疤,夏惠也在瑟瑟發抖。“告訴我,夏惠,老太太怎麽折磨你的?”

“我……太太,我不能說,我真的不能說……”

雪梅又有什麽法子呢,自己曾經也讓她折磨得夠嗆,如今不去沾惹那個她便是。雪梅笑說:“不願意說就算了,你現在已經不是她的人了,而是我的。你要做的,是幫我管好院子的四個人——兩個丫鬟,兩個守衛。”

“如果姨太太需要的話。”夏惠戰戰兢兢地道。

“當然需要,”雪梅道,“而且我需要你有足夠的忠誠。如果背叛你,你将會是玉箱兒的下場。”

“我當然不會,”夏惠連忙聲明,“只要太太別讓我回到老太太那兒就是了。我保證不會背叛。”

雪梅拉着夏惠的手,打量着她的神情,杏眼朱唇,鴨蛋臉面,長得還算有些顏色,雪梅湊到她耳旁,小聲道:“夏惠,你記住,千萬不能相信玉瓶兒。粗使丫頭和守衛的事情,都要你親力親為。玉瓶兒有個風吹草動,你就要來通告我。”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天天等着國慶七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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