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雪梅

寒夜像是蒸騰的墨,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着院子,賓客們寂靜無聲,謝賢手指在細微地顫抖,她在迷茫片刻後,連忙說出真相:“老太太被毒死了。”

楊長清的雙眼狠狠定在寒香身上,有細微的汗珠從她額頭滑落,玉瓶兒連忙搶先一步,走上去拉扯寒香的腦袋。“回清二爺,可能這個丫鬟吓瘋了,畢竟是山旮旯裏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面。”

寒香将臉埋在玉瓶兒身上,旁人早已經看不清她的神色,聽如此一辯,楊長清倒是有幾分信了,雪梅索性推波助瀾,笑道:“沒什麽要緊的,既然有些失控,瓶兒你就帶她下去吧。”

“誰也不能走!”楊長清一字一頓地說,他的眼光狠狠掃過雪梅,最終落在謝賢身上。“有什麽要說的嗎,夫人?”

小厮将老太太的遺體搬去了卧房,大夫也連忙跟着一起去了。謝賢飛快地掃視了看熱鬧的賓客們,旋即和楊長清道:“此事不幹我事。”

雪梅接過方才那杯被楊長清空置的水,一口喝完了,笑對着謝賢說:“好姐姐,這樣的辯解很蒼白無力哦。”語氣嫣然還是方才的姐妹口吻。

謝賢冷不丁擡起頭,目光淩厲地盯着玉瓶兒,玉瓶兒揚了揚頭發,又躲到了雪梅身後。楊長清鐵青着臉,喝道:“桃紅,杏果,你們就沒有話要替你們的主子辯解嗎?”

桃紅一張臉憋得如血,杏果像只鳥兒,一直婉轉地啼叫:“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一時氣氛如凝膠一般,這是家醜,雪梅覺得。楊長清意識到這一點,況且賓客與老太太素無仇怨,楊長清便讓春泛将各位賓客都帶到休息住處去了。

春泛帶領賓客們退去返回的時候,在楊長清耳邊嘀咕了幾句,正巧雪梅站在一旁,聽了個清清楚楚,那話說的是:“清二爺,外邊有個獄卒求見。”

“那就傳吧。”楊長清不以為意。

當獄卒上來的時候,雪梅吃了一驚,他穿着一身厚厚的盔甲,每走一步都叮當作響,蠟燭仿佛在他帶來的風中搖曳,像是有一把刀在砍削。

“白筆。”楊長清饒富興味地說,雪梅聽得出他話語中蘊藏的怒意。

白筆跪下來,口內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夫人是無關的,因為昨晚上,春榮家的叫我去廚房幹活,我無意中聽到玉瓶兒說,要往饅頭裏放毒,害死老太太。她還說這是姨太太的吩咐。”

“我的吩咐?”雪梅幾乎想笑,白筆啊白筆,你竟然叛變了,成了謝賢的爪牙,一起對付我。

“空口白牙,”玉瓶兒冷靜地道,“我說你啊,說話要講證據,這樣随意誣賴我們這些丫鬟的清白,是要怎樣?”

“你要記住,”桃紅看着玉瓶兒,眼睛裏滿是怒火,“你要記住,夫人對白筆沒有恩惠,他沒有必要幫助夫人洗刷冤屈。”

“你也要記住,”玉瓶兒道,“姨太太和白筆有過節,他有必要謀害姨太太。當初那一案,姨太太沒少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守衛臉子瞧,奴才記恨在心,也不是沒有的。”

“安靜,”楊長清阻止兩個丫鬟繼續争論下去,“白筆,你的意思是這些事情都是雪梅策劃的?證據呢?”

叛徒不安地望去謝賢,謝賢逢此意外,早已經失去了主意,只拿着眼角瞪着玉瓶兒。

“沒有證據嗎?”雪梅重讀了“證據”二字。白筆擡起頭狠狠望着雪梅,他的眼睛望進了雪梅的眼睛,怨恨、害怕、憤怒、不甘交織在他的眼睛裏。

“沒有證據,便是誣賴。”楊長清沒有給白筆轉圜的餘地。

賈枝伫立在門口,寒冷的風吹起他的衣襟,細小的鬓發楊起,楊長清看了他一眼,賈枝低下頭,走上來看到如此混亂的情況,不由道:“或許不是她們,而是其他的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投毒戕害老太太,這是蠢人才會做的事情,所以我想尊夫人,必定是受人陷害了。”

“此話有些不妥,”玉瓶兒的聲音十分謙卑,盡量不去惹怒任何人,“如果有些人抓住這樣的看法,便如此行事,那又何解?”

最好的清白證據瞬間成了謝賢罪行的鐵證,雪梅不得不佩服玉瓶兒。看着謝賢眼中充滿怒意,雪梅感覺到報仇雪恨的爽流淌在自己全身任何一根血管裏。

“或許姐姐不是裝的,真是陷害也不一定。”雪梅瞅了謝賢一樣。

“等。”楊長清牙齒裏吐出兩個字。

所有人都不知道等什麽。賈枝坐在窗子旁的凳子上,謝賢和雪梅坐在桌椅附近,桃紅立在主子身後,玉瓶兒則抱着寒香的頭。白筆跪在中間的地上,楊長清坐在老太太方才做過的椅子。夏惠和杏果還有一衆丫鬟下人呆在角落,聽侯楊長清吩咐。

雪梅很想知道他在等什麽?難道謝賢安排了一個更加深的套?将自己和玉瓶兒都困在其中?不會的,這次雪梅已經很努力地和她鬥了,不會再落敗了。

大夫從老太太的卧房裏出來,他枯老的身軀和起皺的皮膚帶着死亡的氣息,湊到楊長清耳邊咕哝了幾句,楊長清聽得青筋一條條暴起,和老太太在世時一樣,雪梅有點希望楊長清現在和老太太一樣死了,那才叫好。

春泛從外頭進來,雪梅腦仁有些疼,這些人來來去去的,難以注意。春泛又在楊長清耳邊嘀咕了兩三句,楊長清健碩的身軀在激烈地顫抖着。

“你還說不是你嗎?”楊長清順手抄起一個杯子,“哐當”一聲摔在地上。“春泛帶着幾個小厮,從你的鸾栖院發現了鈎吻,剛才老大夫也和我說,老太太是中了鈎吻和其他有劇毒草藥的混合物,你能解釋解釋嗎?”

“不可能有。”

“杏果。”楊長清尖叫。

杏果從丫鬟堆裏戰戰兢兢走出來,跪在楊長清的面前。她膽怯地轉頭望着雪梅,雪梅報以一個甜甜的微笑,不漏痕跡。

“為什麽在你的房裏,發現了鈎吻,還有其他的有劇毒的草藥?”

“奴婢不能說。”

“說。”

“奴婢真不能講。”杏果的眼睛被眼淚潤濕,看起來楚楚可憐。

“你不能講,我會讓你真的不能講的,”楊長清臉色非常難看,他向杏果保證,“我會叫獄卒割了你的舌頭,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會讓再也無法講話。我保證。”

“奴婢,”杏果連連磕頭,“奴婢說,奴婢說。這些草藥都是夫人讓我買的,我不知道要買來做什麽,也不知道夫人要幹什麽,但是我們這些為奴為婢的只要聽主子們吩咐就是了。所以就買了,夫人要了一些走了,剩下的她千叮萬囑要我燒了,但是奴婢還沒來得及……”

“就被我們搜出來了?”楊長清反問。

“是。”杏果回答。

“你這個賤貨。”謝賢幾乎是撲過去,像老虎攫兔一般,撲到杏果身上,一面撕扯她的頭發,一面破口大罵:“養着你這白眼狼,竟然反過來誣陷我……”

“夠了,還沒發完瘋嗎?”楊長清冷笑。“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有嗎?”

謝賢啞口無言。尋思一會兒,也跟着楊長清冷笑道:“這麽多年了,我和你從小生活到大,你還不明白我嗎?還不信我嗎?”

“我明白你,我信任你,”楊長清說得斬釘截鐵,“那只限于我。你從小到大殺伐決斷,雷厲風行,我娘是如何一個人,你會不會殺她,我只看證據——人證和物證。”

謝賢不想說話,雪梅揣測。

桃紅連忙搖頭。“不會的,清二爺,夫人根本不會吩咐杏果做這樣的事情,如果夫人需要,也會打發我,絕對不會打發她,沒有的,不是的,清二爺——”

“還沒有玩夠嗎?”楊長清不想争辯,吩咐小厮将謝賢、桃紅、杏果、白筆通通羁押進監獄。

謝賢扭頭意味深長地忘了雪梅一眼,雪梅回之一笑。

仿佛回到了以前,他們監押着自己去囹圄,謝賢對自己一笑,雪梅還給了她,還有更多的。

雪梅想還她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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