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玉瓶兒
玉瓶兒站在簾子後面,只看着雪梅站在窗子旁,望着外面漆黑的月色。按理說姨太太這次贏了,不該如此悲傷才是。
或許是因為……因為背叛麽?
“姨太太,方才清二爺說,要斬了白筆。”
“其他人呢?”雪梅好像對白筆的事情不感興趣。
“其他人,清二爺說其他人還要關押一段時間讓獄卒們審一審,但是白筆只是突然闖進來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并且上次的事情才發生不久,兩件事情都哽在清二爺的心頭,便要對他處以斬刑。”玉瓶兒款款道來。
雪梅關上窗,最後一縷風拂進,她紋着淡白色梅花的絲羽綢裳飄揚如一樹梨花,雪梅轉身坐下來,悠閑地倒了一盞茶。“知道了。”她說得淡然如風。
玉瓶兒知趣地退下,将兩扇股古木雕花房門掩了,徑直往自己住處走去。冷風飒飒,明月皎皎,玉瓶兒想起了白筆,那個英俊的守衛,最終将要人頭落地。
他不該和夫人一起謀劃傷害姨太太,夫人不會成功的,可是白筆不知道這一點,同樣,玉瓶兒也不知道夫人偷偷安排了白筆,這就是她說的細節嗎?太幼稚了,玉瓶兒認為。
在房中黑甜睡了一覺,再也不用起得像是原來那樣早了,自從玉瓶兒住到紅梅院,每日早起都能多睡一會兒,不過玉瓶兒從來不睡,她會躺在床上,思考這一天要做的事情,将它們整理地有條不紊。
雪梅吃過早膳後,就要去監獄看一看謝賢。勝利的人都想看看失敗者狼狽的模樣,玉瓶兒是這樣想的。不知從何時起,自己也開始變成一顆棋子了,這讓玉瓶兒有些悲哀。
石子路上的石子大小不一,也不平坦,布鞋踩在上面磨得腳疼,雪梅像是走在上好的平滑木材上,面上始終帶着一抹輕淺的笑意。
玉瓶兒扶着她走到監獄門口,獄卒打開鐵門,穿梭在第一層的時候,曾經被雪梅關到這兒的下人們都瑟瑟發抖,盡頭處關着桃紅,她狠狠盯着雪梅和玉瓶兒,仿佛想要生吞了她們兩個。
走入第二層的時候,光線黯淡了許多,幾乎看不太清楚,玉瓶兒籠着一盞燈火,陪着雪梅走到關押謝賢的地方,一舉手,有獄卒前來打開牢門,燈火射進去的時候,一個衣裳褴褛的女人蜷縮在角落裏。
玉瓶兒很難想象,那就是謝賢。
強烈的光芒刺得謝賢很不舒服,她一面用雙手蒙着眼睛,一面透過指縫觑看來者,當發覺是玉瓶兒和謝賢之後,連忙站起來,狠狠望着兩個人。
眼見獄卒退下,雪梅笑道:“姐姐,你輸了。”
“我輸給了一個賤奴,”謝賢沉吟片刻,“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不知道,玉瓶兒……”
“我知道,”雪梅笑盈盈看着她,“她不是你派來的眼線嗎?”
玉瓶兒垂下頭,的确是這樣的。蕪茗之事,都是自己和夫人一手策劃,自己原本的的确确是為夫人辦事。但前些天雪梅受誣陷與白筆私通,自己就暴露了。安排了白筆侍衛,安放了紅梅金釵,雪梅之後問過她,那究竟是陰謀還是算計。
玉瓶兒只得和盤托出以求自保,并表示衷心,繼續當謝賢的“眼線”,這次老太太之死,就是玉瓶兒跟雪梅通風報信的,所以進了監獄的便是謝賢。
“我沒料到這個賤人會倒戈。”謝賢眉眼處有萬分不甘心。
“良禽擇木而栖,”雪梅解釋,“如果她覺得我有更大的勝算,或許會投向我這一邊。姐姐,你已經沒路了。白筆已經被斬首了,接下來就是姐姐一院了,提前為姐姐默哀。”
“呵呵,”謝賢冷笑,“怎麽,姘頭要被斬首了,也不救他一救嗎?”
“管好你的舌頭,”雪梅警告她,“如果你願意死前還被割舌頭的話,你就盡管說。”
“那你是特意來耀武揚威的嗎?我告訴你,只要我沒死,我一天就是楊府的正夫人,我一天就不會被你踩在腳下。你想恐吓我,門兒都沒有。”謝賢說罷,繼續蹲下去,靠在牆角。
十足像個犯人。
“不是的,”雪梅恭敬地回答,一瞬間雪梅又變成了姨太太,以對一個主子的口吻回答她的“主子”,“我是來告訴夫人,我非常喜歡禮尚往來。你大發慈悲送我三次眼線,我怎麽着也要送夫人一遭啊。譬如杏果,哈哈哈哈……”
雪梅的笑聲飄蕩在囹圄中久久不散,這兒沒有老鼠,但是玉瓶兒能感覺樓上的老鼠被唬得四處轟動,謝賢冷冷望着雪梅,她沒有驚訝,也對,她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雪梅沒有收獲到想要的意外,笑聲開始有些尴尬,謝賢冷冷道:“那個丫鬟……”謝賢好像有話說,卻沒有說出口。“罷了,我想和玉瓶兒單獨說說話。”
“你覺得我會準嗎?”雪梅對着階下囚說。
玉瓶兒覺得有必要試驗一下姨太太的态度,遂笑道:“姨太太……”
雪梅掃了玉瓶兒一眼,便走開了。玉瓶兒冷靜地看着謝賢,謹防她突然撲過來掐自己的臉,畢竟背叛了她。
出乎意料,謝賢非常冷靜。“玉瓶兒,你背叛了我。我想知道為什麽,難道是有我給不了你的東西,而雪梅那個賤貨能給你?”
“性命,”玉瓶兒解釋,“事發東窗時,姨太太親口質問我,她想要殺我,如果我不把這些都說出來,我的小命就不保了。如果我天真地以為你會救我,那我真是太傻了。”
“夫人,我曾經是對夫人刮目相看的,曾經是十分想要替夫人辦事的,”玉瓶兒繼續說,“但是是夫人自己損失了我這一位眼線。當初我就說過,把我安排在姨太太身邊,給你通風報信,但是不參與陷害她的人員,但是你逼我安排白筆安放簪子,暴露了我的身份。面對姨太太的苦苦相逼,我只能倒戈相向了。夫人,是你的頑固和傲慢,失去了我,害了你自己。”
玉瓶兒從監獄出來,雪梅正站在大槐樹底下等她,不知道有多少知了藏在樹裏呱噪地叫着。“姨太太,夫人問我為什麽背叛她。”
“告訴她,七個字足矣,”雪梅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已經告訴了,姨太太。”玉瓶兒扶着雪梅往紅梅院走去。回到房後,雪梅出了很多香汗,腦門上流下來的将妝都打花了,玉瓶兒要去打水,雪梅只一揮手,吩咐她去廚房取一份冰鎮西瓜來吃。
玉瓶兒又到廚房,卻瞧着寒香正在大樹底下扯竹篾做簸箕,寒香瞧到玉瓶兒,眼睛裏又有欣喜又有悲傷。
玉瓶兒過去笑道:“你現在從老太太那邊出來了,可開心不曾?”話說的很細小,只有寒香能夠聽見。
她點着頭像是雞啄米。“高興得我三天三夜沒睡着覺。每次在噩夢中醒來,我都感到無比開心,因為現實中,我又是廚房的丫鬟了。”她說完話,轉了兩圈。
青藍色的裙擺飛揚,寒香猶如在夢中無拘無束。玉瓶兒不得不提醒她。“你自己也看到了,那是個什麽下場,所以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喜怒形于色了。”
寒香停下來,瞬間隐藏了表情。“我想知道,夫人為什麽要毒害老太太。”
“謹言慎行。”玉瓶兒生硬地說出四個字。
“哦。”寒香好像有萬分不甘,她面無表情地說:“白大哥死了,我方才去監獄找他們的時候,獄卒說他的頭已經被砍下來了。”
“這麽快?”玉瓶兒心中納罕,這真是雷厲風行。
“我們本可以跟主子們求情放……”
“寒香,”玉瓶兒打斷她,“‘本可以’和‘如果’這樣的詞說出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們不可以,也不能。我們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要往刀劍上撞,你覺得你活得夠久了嗎?”
玉瓶兒不想再和她說話,徑自走進廚房,取了一份冰鎮西瓜,送往姨太太那兒去。玉瓶兒不知道,她将冰鎮西瓜和白筆的消息同時給姨太太的時候,姨太太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另外,白筆死了,謝賢多久死?
她必須要死。
作者有話要說: 玉瓶兒的确是雙面間諜哦,狐貍厲害。不過現在站隊雪梅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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