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春泛
真是太好笑了,春泛一拳打在還未粉刷的原色柱子上,肚子裏醞釀了滿腸子的怒火,自己喜愛的姑娘,竟然被少爺娶去了,沒有人能夠理解他此時的心痛。
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春泛真的沒有一點胃口,但是肚子卻一直在呱呱叫,甚至,春泛亟不可待地想要它閉嘴。獨自掙紮了片刻,春泛決定去後院廚房拿一些好吃的東西充充饑。
出院門的時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又提着竹篾籃子來采花,春泛看着就煩。“滾,滾,滾。難道後院花園沒有花嗎?還死這兒來巴巴望着這個。”
姑娘們吓得到處游蹿,春泛發洩完怒火,徑直去了後院廚房。槐樹裏的秋蟬不停叫着,春泛走進廚房,裏面一個人都沒有,錯了,在角落他看到一個姑娘渾身淡藍,鑽進爐子裏在做什麽,過一會兒她爬出來,臉上滿是灰燼和鍋塵。
“快拿些東西來給我吃。”春泛像是老爺子發號施令,然後一屁股坐到一個凳子上。寒香嘟了嘟嘴,不情願地拿了一碗米糕給他。
“拿走,拿走,”春泛手拍在旁邊的桌子上,“我吃這個東西,你腦子呢?我看那籃子底下有一碗奶酪,拿來罷。”
寒香過去拿給他。“這是給兩位姨太太作晚膳的,你要貪吃,吃一點兒也就罷了,要是姨太太們嫌棄少了,我可不會說謊話。”
“我還怕這個,”春泛塞了一大口奶酪,兩個腮幫子高高鼓起,冷笑說,“要是姨太太要我命,我死了就罷了,就看她要不要?”
寒香以一種詭異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春泛,她過來取走奶酪盤子,走了兩步又轉身看着春泛。“你喜歡童嫣兒是吧?府裏不少丫鬟都在嚼舌根。”
“你也在。”春泛說。甚至連否認的表面功夫他都沒做。
“我只喜歡聽,聽了能夠讓你對府裏大概的事情有所了解,”寒香老練地說,“不至于稀裏糊塗損命。但我從不說,目的依然是一樣。告訴我,你很痛苦吧。”
春泛瞪了寒香一眼。“多管閑事。”
寒香轉身藏好盤子,繼續在爐子裏加柴火。春泛起身取來那碗米糕,坐在一旁開吃。“我很難過,真的。我從來沒有想到清二爺會喜歡她,但是我一點也不意外,她那麽美好純真,頑皮卻可愛,她……”
“沒有她,只有姨太太。”寒香糾正。
“你懂什麽。”春泛輕蔑又悲傷地說。
“我懂困了就睡覺,醒了就微笑。”寒香笑道。
“困了就睡覺,醒了就微笑,”春泛嘲諷,“你是只豬嗎?你當我也是一只豬嗎?這不怪你,你懂的東西太少了。你只是廚房的一個小丫鬟,每天燒水、生火、擇菜,做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天一天地度過。而我和你不同,我不僅要侍奉清二爺,還要忍受娘每天瘋瘋癫癫地幫我找媳婦,還要享受心愛的人被人奪去的錐心之痛,你以為我能随随便便就睡覺,就微笑嗎?”
“這就是你眼中的你和你眼中的我嗎,”寒香停下了手中的活,背抵着竈頭,面對着春泛,“在我眼中,你不過是一個替清二爺添香、跟在清二爺身邊整天無所事事的一個小書童。而我要忍受廚房瑣碎的雜事,要周旋在丫鬟們的爾虞我詐之中,要默默承受所有降臨在我身上的痛苦與磨難。你把你自己想的太繁瑣而把別人想的太簡單。而你現在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麽,你要吃有吃,要睡有睡,只不過追求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春泛站起來,看着非常疲倦。寒香依舊還在看着他。“你什麽都不懂,你只是一個丫鬟。”春泛轉身走出院子了。
還很早,太陽才漸漸墜落西山,隐約有星星在天空閃爍,不過不大明顯。走了幾步,玉瓶兒眉開眼笑迎面走來。
“幹姐姐。”
“喲,”玉瓶兒看到春泛好像很開心,“幹弟弟,我瞧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應該去找個媳婦的。你娘急得,恨不得把全府的丫鬟都送給你當老婆呢。我都替你着急了。”
春泛眼睛充滿血絲,盯着玉瓶兒。玉瓶兒止住笑意。“好弟弟,我先去廚房叫飯了,今兒晚上清二爺要來紅梅院歇息,我可不能耽擱。”說罷給了春泛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春泛領悟了,但是他有點膽怯。玉瓶兒進門後,身後響起了寒香和玉瓶兒共同的笑聲,春泛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但是他加快腳步,遠離這兒,去那兒。
去那兒的路好漫長,走到了月亮爬上樹梢還未到,後院的花園有好多丫鬟在采花,春泛的那朵卻被采了,春泛好想對着她們再一次怒吼,可惜這兒不是自己的地盤,如不是看在春榮家的的面子上,她們會把自己打得滿地找牙。
終于到了童嫣兒的院門。守衛兩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絡繹不絕的小厮搬着家具走進嫣然院。有千金難求的特産絲綢,有鑲滿寶石的梳妝臺,有芳香四溢的香粉胭脂。春泛什麽都給不了她,而楊長清卻能夠,甚至是輕而易舉,春泛沮喪地坐在旁邊,不敢進去。
有一個小厮在擡一張楠木制成的八步床時,不小心崴了腳。床塌陷一角狠狠地砸中了那小厮,小厮順勢跪在地上。另外幾個小厮七嘴八舌地指責他的無能。
春泛逮住機會,連忙過去。“這位哥哥傷了,還是去找府裏的大夫看一看,我和這些哥兒一起擡進去。”
四人将床擡進童嫣兒的閨房,房裏堆放了許多家具,可是沒有一個擺放好,都只是堆在這兒。春泛他們好不容易找了一個空地,将床放下來。其他三個小厮急匆匆要退了,春泛卻不怎麽想走,他有話要說。
“你留下,我需要将這間房整理一下,大東西我挪不動。”童嫣兒叫住春泛,又指示其他小厮丫鬟自行退去。
“你竟然和清二爺成親了,你竟然辜負了我。”春泛就差跳起來指着她鼻子了,憤怒、不甘在他的語調裏特別明顯。
“哈哈,”童嫣兒甚是嘲諷,“你不僅抓魚沒有用,你什麽都沒有用。”童嫣兒的神色登時陰沉下來,有悲傷住進她的眼睛。“你覺得是我辜負了你?那天晚上我只不過在花園裏賞月,他喝得醉氣熏熏,他找到了我,還……你知道我只是個女子,我如何反抗得過他,我只能……”她選擇閉嘴。
春泛冷笑道:“你知道我并不在意的,但是你還是嫁給了他,不敢說你不是眼紅姨太太的生活,眼紅這……”
沒等春泛說完,童嫣兒已經給他甩了一巴掌。“你不僅沒用,你還蠢得無可救藥。如果讓我爹知道,他絕對會撺掇這樁婚事的。并且清二爺想要,你覺得我爹會拒絕?你要我怎樣?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是和你來個誓死不從?別傻了,我愛我爹,我愛生活,我想要的并不是你一個人,你懂我的意思嗎?”
春泛冷冷看着她。“我想要的就是你一個人。”
童嫣兒的眼淚不住往下掉,但是她沒有擦。
春泛捏了捏衣袖。
“滾。”童嫣兒咬着下嘴唇,蹦出一個生硬的字。
春泛不記得自己怎麽從童嫣兒的院子裏出來的,或許真是滾出來的。蒼白的月光照射在春泛的面龐上,他開始讨厭中秋,讨厭月亮,他有時候真想當寒香眼中的那個無所事事的小書童,不想有這麽多的煩憂。
第二天他又開始了小書童生活。楊長清整個上午都在看書,春泛整個上午都在書房不停添香。添到中午,春泛有些情緒了,适當的時候,春泛從楊長清這兒告了假,去花園轉轉。
很遺憾地是采花的丫鬟依然還在,春泛都開始讨厭這些人了。遠處雪梅和玉瓶兒兩個人慢悠悠走過來,春泛只得行禮。“見過姨太太。”
“你怎麽在這兒?”雪梅問他。
春泛道:“我心情有些不好,出來走走。”
“痛苦嗎?”
春泛低眉道:“有些痛苦。”面對姨太太的質問,不能不敬。
“那就把這些痛苦,原原本本還給賜予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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