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香雪海留下的唐卡
“滄海兄說過,藏地之神秘是傾盡畢生之力都無法窺其究竟的,所以他才屢次入藏,樂此不疲。陳風,在這片雪域高原上做任何事都應該将‘全身而退、安全第一’當做座右銘,絕不可掉以輕心,知道嗎?”
他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無關唐卡和鎮魔圖,只是從我的個人安全出發。
我誠懇地點點頭:“知道了,司馬叔教訓的是。”
作為叔叔的好友,他以這種父輩的口吻教導我,是理所應當的。
“夏雪走過來了,小心應對。”他伸了個懶腰,扭過頭低聲警告我。
“陳先生在嗎?”夏雪聲到人到,身上的暗香在雪後的純淨空氣中悠悠浮動着。
我看看氈毯,确信屋裏沒有破綻後,才低聲應答:“我在,夏小姐請進。”
現在,誰都不能确定唐卡的價值,唯有小心應變,或者說謹慎地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唯一上策。
“嘿,我出去走走,你們年輕人多聊聊。”司馬鏡慢慢地踱出去,抄着手走向路西。
夏雪先在門口跺掉了靴子上沾着的積雪,然後才提着一個巨大的黑色旅行袋進來,右手托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圓形木盒。
“陳先生,這是小弟送你的禮物,感謝救命之恩。”她掀開盒蓋,裏面嵌着三顆用銀色錫紙緊密包裹着的小圓球,一股濃重的草藥澀味撲面而來。我抽了抽鼻子,随即分辨出裏面包括地骨皮、連翹、知母、金銀花、板藍根、夏枯草的成分,其作用一定是解毒、辟邪之類。
我微笑着搖頭:“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之後很快就有鄉野奇談,說範文正公生前不迷信,卻刻意找了風水師傅看風水。當風水先生找了個福地和極兇惡的風水,範仲淹用福地來辦學,用惡地來葬自己。
傳說他過世下葬當晚,雷雨交加,土石崩落,結果惡地變成絕佳福地,所以才庇佑範家子孫到21世紀還依然發達(範仲淹的玄孫在日本是名畫家)。
而這正是因為文正公一生樂善好施,用風水寶地興學,所以連上天都被感動,把惡地變成福地,讓其子孫永享福蔭。
這兩段故事,你會相信哪一段?我認識的朋友多相信後面這段,卻不相信前面那段歷史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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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寧願相信神鬼之說,也不相信範仲淹的智慧。“沒有人會想得這麽遠!”我一個朋友下了個這樣的結論。
朗世寧在康熙年間從意大利來到中國當皇帝的畫師,他曾經說:“中國就好像山水畫一樣,停留在9世紀之前,絲毫沒有改變,一點都不知道18世紀歐洲的變動……”
毛澤東也曾經說過,中國的農村千年都沒有改變。對20世紀來講,千年就是10世紀前,也就是大約是北宋之後,中國就沒有改變過。
當然我不是考古學家,我也不是要辯駁中國有沒有變動,而是這義田是有可能從北宋延續到清末的。
但千百年來,我們還是寧願相信風水之說,卻不相信“智慧”這件事。或許範仲淹并不擁有跨越世紀的智慧,但是義田的設計,和現在公司或合作社、基金會的組織,又有什麽差別呢?尤其是如果範仲淹不是樂善好施在前,那麽風水之說又怎能自圓其說在後呢?
我們的人生也一樣,如果你根本不想好好思考自己的未來,即便風水命理都說你是大富大貴之相,你就坐在家裏等,看看富貴是否會臨門。如果說你将一生貧賤,更是因為你絲毫不努力,才會印證這些說法。
事在人為,即便生死有命,我們還是得努力一搏,才不會覺得枉費一生,對吧?
有個得癌症的老師,他知道自己已來日不多,他并沒有在病房裏等死,而是決定完成家人的心願,最後,再用巡回演講向家人、學生告別,并把他的想法留下來:“如果你早知道生命有限,那麽你會努力地讓它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在藏地的繪畫師那裏,一般用燒制的柳木炭條來繪制唐卡,完成後用淡墨線勾畫定稿,然後就着色、分染、勾色線,最後描金。繪制完後請高僧活佛進行裝藏、開光,唐卡才具有靈氣,成為聖物。事實上,一個小女孩也不可能弄到繪制唐卡所需的原料,因為那些東西大部分取之自然,全部由畫工自己加工制作,用礦石類、植物類、藥材類、動物類及純黃金粉混合而成。
“陳先生,能否給我一杯水,然後耐心地聽我講完‘香雪海’的故事?你救了小海,等同于我們一家的恩人,我願意向你坦白這個故事,然後大家毫無隔閡地進行合作。”夏雪在氈毯的一角坐下,神情平和淡定,這番話如同說書人的開場白一般。
我從保溫瓶裏倒了一杯水給她,順手将石屋門口的布簾拉好,避免有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打擾我們。
夏雪抱着水杯,一聲輕咳:“在大雪封山後的藏地荒野中講述這個與伏藏、轉生印記有關的故事,最能令人産生‘身臨其境’的真實感。陳先生,這不僅僅是個曲折詭異的故事,而且關系到我們一家人勞燕分飛的命運。父親因喉結癌去世,臨終時口不能言,卻固執地要來紙筆,寫下‘去問她為什麽’六個字,然後怒睜着雙眼,無法瞑目而亡。究其實,他深愛母親,曾經用盡一切辦法要破除母親腦子裏深植的魔咒,卻最終沒能如願。母親,是他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小海的相貌酷似母親,所以最得父親的寵溺。我們三個曾在父親墳前發誓,不找到母親,此生絕不嫁娶……”
藏民們勞動時的藏族土語號子、談笑聲傳過來,仿佛在時時刻刻提醒我們這是在高原藏地,連空氣裏都漂浮着雪域特有的神秘氣息。
聽故事的人沉默不語,說故事的人目光凝視着灰色布簾,看不見天空與雪山,其深思卻早就穿越時空,回到了十幾年前的港島。以下,就是完完整整的“香雪海”的故事。
六歲,香雪海在後花園的廊檐下塗鴉學畫,那是一個從上海移居港島的出口貿易世家,家族産業遍及東南亞,在華裔商業圈子裏赫赫有名。不巧的是,香家三代單傳,人丁不旺,到了她這一代,父親一妻四妾,膝下卻僅有這一位掌上明珠,全家人視為珍上之珍、寶中之寶。
那天,她把母親剛剛撐好的白色繡品底坯偷出來,用自己調制的顏料盡心盡力地塗抹了整個下午,把七八只畫筆都磨禿了,最後手腳并用,終于完成了那幅神像。當時,她的手邊并沒有可供參考的範本,也沒有人向她講述藏傳佛教的歷史,全家人甚至連她畫的是哪一尊真神都不清楚。
大嶼山寶蓮禪寺的住持僧閑雲禪師一向都是香老爺的好友,他看了那幅畫之後,贈了一串火雲珊瑚珠給小小的香雪海,并在她閨房外的廊柱上題寫了一首偈子:“香非香、雪非雪、海非海;來未來、去未去、生未生”。
香老爺不明白偈子的意思,再三追問,閑雲禪師大笑不語。後來,香雪海親手把那幅畫仔細地裝裱起來,大家這才明白,她繪制的是藏傳佛教中的唐卡,而畫中尊神則是瑪哈嘎拉護法神的正像。
對于香家人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預兆。幸好,香雪海只做過這一次詭谲出格的怪事,直到長大出閣之前,再沒有異樣。嫁到世代書香門第的夏家時,她已經成長為一個儀容端莊秀麗的絕美女子,任教于港島大學美術系,主攻西洋繪畫。
香雪海出嫁後的第二日,香老爺、香夫人及四位姨娘在祖宗靈位前誠心叩頭拜謝,總算了了一件心事。他們以為,小時候的那幅塗鴉之作只是香雪海腦子裏的神來之筆,就像生辰八字軟弱的小孩子“撞邪、遇鬼、丢魂”一樣,渡過那一劫後就不會再重蹈覆轍。
我明白,以上這段只是“香雪海故事”的開篇,就像任何大災難發生的過程一樣,人人以為劫波渡盡、否極泰來之時,恰恰就是更大的災難洶湧而至的臨界點。滅頂之災到來之前,四周的環境越安靜,随之而來的危險就越狂暴。
夏雪喝了口水,淡淡地問:“陳先生久在港島,一定去過寶蓮禪寺吧?”
我沉穩地一笑,絲毫不敢賣弄自己的學識,平靜地回答:“去過。”
其實,叔叔與閑雲禪師也是故交,每年捐獻給禪寺的香火燈油錢都在六位數,也曾無數次帶我親臨禪寺,聽經禮佛。寶蓮禪寺位于大嶼山昂平的鳳凰山與彌勒山之間,是香港最著名的十方叢林。山門前,左有木魚峰天壇大佛、法華塔;右有蓮花山與獅子石,堪稱嶼山勝境。該寺始建于一九〇六年,三位江蘇鎮江禪師至此,先築小室,後搭帳篷,建立道場,為港島禪門立規建制。經過近一個世紀的建設,目前已成為香港占地面積及建築規模最大的寺廟。
“香雪海大婚之日,閑雲禪師在大雄寶殿裏參坐枯禪,求得一簽,簽文是‘鏡花水月、為他人作嫁衣裳’。他把這簽拿給香老爺看,兩人相對無言。而後,嫁到夏家去的香雪海,忽然狂愛作畫,一個人關在後花園的靜室裏一畫便是一整天,把仆人們都吓壞了,說是少奶奶中了狐惑。在三間靜室的內壁上,她畫山川水脈、畫盤旋飛舞的長蛇、畫一尊又一尊的佛像,總之一切都與日常生活無關,全都是不着邊際的東西。于是,夏家到香家拜訪,一起去見閑雲禪師。禪師說,香小姐的心已經不在了,去了西北雪域,不知所終。一個人的心都不在了,誰還能留得住她?”
夏雪的牙齒與杯沿相碰,發出嘚嘚的脆響。
“你冷嗎?”我拿起自己的大衣,毫不暧昧地替她披在肩上。然後坐在炭火盆旁邊,挑開半死半活的灰燼,再加上幾塊木炭,看着淡藍色的火苗瑟瑟縮縮地燒起來。
那故事裏的主人公就是她的父母,切身之痛,安能靜心細說?
“不是身冷,而是心冷。陳先生,如果你見了母親畫的那些猙獰盤旋的巨蛇的話,也會忍不住心驚肉跳。那三間靜室本來是父親作畫、撫琴、品茗、下棋的地方,但在三年時間裏竟然變成了遍地蛇影的鬼屋,沒有一個下人敢獨自走進去,只好鎖住,徹底地閑置起來。那時,大哥降生,母親的神志恢複了平靜,接下來有我,有了小海,時間也遷延了七年,父親、母親一直相安無事。香、夏兩家以為香雪海腦子裏的魔咒已經被解除了,不料就在小海三歲時,母親突然在一個雷雨夜莫名走失,并在半個月後出現在拉薩大昭寺外的一支徒步旅行隊伍中。這只是個開始,母親的走失、回家,再走失、再回家從此成了一種惡性循環,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次都是出現在西藏高原。第二幅唐卡,就是母親那時候畫的,看看上面的顏料層次,就能明白母親在這幅畫上反複地改過多少次,終于成了今天的樣子。”
夏雪拿起第二個卷軸,手一抖,卷軸落地,自動打開。
畫上有一個盤膝坐在河邊的清秀僧人,約四十歲上下,身上是标準的藏僧衣飾。僧人背後,瑪哈嘎拉護法神正從一大片祥雲中顯露出半個身子,瞪着眼睛下望。僧人身前則是九條金鱗巨蟒蜿蜒游走着,奔向他的腳下。
我托起卷軸,上面的顏料果然深淺不同,着色的層次也有些混亂,可見繪畫者曾經一遍一遍地修改過。
“這幅畫起先是挂在靜室裏,後來則一直帶在母親身邊,直到有一天,一位從藏地游歷歸來的港島人,把它捎給父親,同時附帶着一封訣別信。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到過母親,直到父親去世。為了父親的遺願,我們就算踏遍藏地的千山萬水,也要一直尋找下去。糟糕的是,小海受了重傷,我們的戰鬥力已然受損。陳先生,我開誠布公地說明自己的處境,就是想求得你的幫助。母親的那封信上說,自己要去一個金磚鋪地、銀蓮托體的地方,那裏的金剛石嵌在山洞頂上,像夏夜裏的繁星一樣閃爍,數不勝數。如果大家合作,能夠找到那地方,一切收獲全部歸你,我們只要能找回母親,就心滿意足了。”
直覺上,我感覺到夏雪隐瞞了一部分關鍵情節,單憑兩張似是而非的唐卡,并不能深刻地說明問題。
“我怎麽幫你?”我沒有必要兜圈子。
“神鷹會也在找那個地方,擊退他們,将他們獲知的資料拿過來,跟我知道的彙合在一起,或許就能解決問題了。”夏雪的答案來得很快,可見早就經過深思熟慮了,只是等我點頭而已。
我不覺微笑起來:“看起來,合作對我是有極大好處的對吧?隐藏在雪山深處的金銀寶庫的确很誘人,但我還得跟邵節、司馬鏡兩位商量,無法立刻答應你。”
“擊退神鷹會”五個字說起來容易,卻實難做到。想要顧全大局的話,任何決定都要先跟他們兩個溝通,然後再合理地規劃下一步的行動。更何況,葉天很快就要過來,我們大家的智慧融合在一起的時候,會做出更有利的選擇。
“香雪海”的話題到此就該告一段落了,但夏雪遲疑着不肯離去。從她的眼底深處,我看到了充滿希冀的火花。果然,在短暫的沉默後,她忽然開口:“陳先生,你從那洞裏拿到了什麽?能否讓我瞻仰一下?”
我微微一怔,猛然醒悟一定是梅天蠍曾悄悄盯梢跟蹤,搶在邵節、司馬鏡之前到過山谷深處,親眼看到了我帶着卷軸躍出石龛的一幕。
“放心,只看一眼,絕不奢求。”夏雪把我的遲疑當做了故意藏私,步步緊逼,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我搖頭微笑:“什麽都沒有,你既然放出眼線跟蹤,為何不自己去看,反倒舍近而求遠,回來問我?”
昨天,梅天蠍講到自己奔走與山梁雪谷之間追殺神鷹會人馬時,我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五花神教以煉蠱術聞名天下,武功卻不是他們的特長,一旦遇到神鷹會或者天龍寺的高手,吃虧的只能是他。在大多數時候,過于激進不是好事,只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石室裏不知不覺飄動着尴尴尬尬的氣氛,我不把資料共享,勢必會影響夏雪的情緒,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陳先生,你看到過敦煌壁畫裏的飛天嗎?”夏雪低頭收卷那兩張唐卡,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問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敦煌壁畫是中國古代洞窟藝術中的奇葩,石窟頂上繪着的飛天不長翅膀,不生羽毛,憑借飄曳的衣裙、飛舞的彩帶淩空翺翔,千姿百态,千變萬化。我當然看過,而且不止一次。
在佛教典籍中,飛天原是佛教中乾闼婆和緊那羅的化身。乾闼婆,意譯為天歌神;緊那羅,意譯為天樂神,原是古印度神話中的娛樂神和歌舞神,是一對夫妻,後被佛教吸收為天龍八部衆神之一。乾闼婆的任務是在佛國裏散發香氣,為佛獻花、供寶,栖身于花叢,飛翔于天宮。緊那羅的任務是在佛國裏奏樂、歌舞,但不能飛翔于雲霄。後來,乾闼婆和緊那羅相混合,男女不分,職能不分,合為一體,變為飛天。
“看過。”我保持微笑。
“現在,我眼裏就有兩尊飛天,你想不想看?”她猛然擡頭,烏黑的發絲飄飛之間,清亮亮的眼神化做兩柄短箭,無聲地急射過來,空氣中也再次充滿了她的發香、體香。
“飛天是西方諸佛中的樂神,怎麽會出現在她眼睛裏呢?”我身不由己地望向她的眼睛,陡然看見兩條長袖飄飄、橫向飛動的影子。轉眼間,兩條影子變為四條,四條影子變為八條,全部圍繞着她的黑色瞳孔飛旋着。
剎那間,我眼前的景物都飛速旋轉起來,自己像是坐在一列高速飛馳的過山車上,一陣陣的眩暈感湧上頭頂。
“把那東西交給我,就是你從山洞裏拿到的,全部給我,一點都不要藏私。”夏雪的聲音變得柔美無比,軟綿綿的,直達我的耳鼓深處。我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昏昏欲睡地垂下了眼睑,回身摸索着氈毯下的唐卡卷軸,用力抽出來。
飛天們繼續舞動着,夏雪飛快地打開唐卡,只略微看了看,忽然不解地一笑:“這不是《西藏鎮魔圖》的翻印贗品嗎?有什麽值得慎重珍藏的?難道你跑了那麽遠的山路,就為了去拿這樣東西?那可是真的太奇怪了。”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放眼望去,滿目都是起舞的飛天和夏雪甜潤到極點的微笑。
“我要真相,我要你心裏的秘密!”她走過來,雙手撼動着我的右肩。
“那就是真相。”我夢游一樣低呓着。
“文成公主嫁入藏地後,再三勘察地形,制定了鎮壓藏地三眼族妖女的降魔陣圖,但那已經是歷史上的過去時了。現在,三眼族人早就在藏地失蹤,據說是遁逃于雪山最深處的酷寒之地,根本不能走出來跟正常人交往。所以,三眼族魔女都屬于遙遠的歷史了。我只想問你,怎樣才能搶在神鷹會的人之前找到隐蔽石洞?”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那京将軍到底知道多少,誰也不清楚。
“告訴我,告訴我……”夏雪靠近我的耳朵,低沉的聲音帶着不容人抗拒的力量。
我又舔了舔唇,極度焦渴的感覺讓我艱難地擡頭望向門口。門外就是純淨無瑕的白雪,只要掬一捧雪粒塞進嘴裏,就能解除我渾身的灼燒感。或者,我該解開衣服,在藏地的大雪裏打上幾個滾,從身到心都與天地自然親密接觸,滌除污垢,重開心門。
“陳先生,你必須向我坦白說話,不要有絲毫的隐瞞。在這一刻,我即是飛天神的化身,能夠把你的心願乘着樂聲送抵西天諸佛面前,他們會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唯一的一點,你得打開心底裏的死結,說出來……說出來……”夏香在我面前輕輕俯身,黑發如瀑布倒垂,輕拂在我臉上。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抱住她,在雪地裏翩翩起舞。
上個聖誕節的平安夜舞會上,瑞茜卡主動邀我跳舞,但我拒絕了她,任由一位美國男孩子帶着她旋入舞池。我和瑞茜卡只能做好朋友、做好搭檔,這是大家一開始就心知肚明的事。僅此而已,友誼永遠轉化不成愛情。
“眼前的人呢?在雪域的特殊環境下,會不會與瑞茜卡有所不同?”恍惚中,我的手已經攀上了夏雪的纖腰。
“必要的時候,紅粉飛天也可以化白骨骷髅、血海夜叉,單看你如何選擇,知道嗎?”夏雪吐氣如蘭,雙眼中舞動的飛天戛然而止,慢慢地浮現出兩堆三疊骷髅來,陰森恐怖至極。她的手慢慢地纏過我的脖子,兩個人的身體正在無限接近,鼻尖碰上了鼻尖,而那些骷髅的影子應該已經倒映在我的眼珠之上。
“不要再對我施展‘飛天銷魂蠱’了,你知道,向內功高于自己的人下蠱,一旦遭到反震,後果非常糟糕。夏小姐,我不是喜歡乘人之危的人,既然你要的東西我無法給予,大家就此點到為止吧?”
我向後仰身,避開她的咄咄逼視。
在她的“美人銷魂蠱”中,飛天的曼妙舞姿只是藥引子,真正殺人于無形的卻是她釋放出的腦電波意志力。如果被她的心力控制的話,我也會淪為蠱奴,懵懂無知地替她不知疲倦地奔走,直到累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