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小男孩顱腔裏的珍珠

所有在四面散開,持槍而待。

我在大陸的河南、山東一帶親眼目睹過蝗災發生時的恐怖景象。千萬只蝗蟲聚積為半空中的大塊黃雲,伴着嗡嗡嗡嗡的羽翼摩擦聲,瘋狂地撲向大片的莊稼地,吃掉一切農作物。然後再起飛、再落下,所過之處,千裏綠野只剩光禿禿的田壟。現在,蟲帶升空,亦如蝗群一樣,及時支長短槍械只怕無法抵擋。

“三眼族人與蟲館之間是什麽關系?怪人能夠驅使蟲子結成棺材來保護自己嗎?抑或是說,那根本不是一具棺材,只不過是怪人潛伏匿藏時的秘密保護圈?”如此一想,我的後背上立刻冒出了一層冷汗。

冰河發源于山谷。流經之處極長,假如真的像夏雪說的那樣,有第一個三眼族人,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乃至無數個——他們會潛藏在哪裏?會不會與自己的同伴一樣,也是身處蟲館、深埋河畔?

“夏小姐,關于三眼族人,你到底知道多少?情況非常危急,我希望你能把資料共享出來,否則……”不知不覺,我重重地捏緊了她的手臂,痛得她緊緊皺眉頭。

“否則什麽?你不會是想嚴刑逼供吧?”她慘笑地笑起來,蒼白的下唇上多了幾縷淡淡的血絲。

我一字一頓地正色回答:“大家同在一條船上,休戚相關,生死與共。你不是一直都想結盟嗎?現在,我已經同意了,希望把你所知的一切都說出來,看看這條山谷裏還隐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險。”

“那麽,先放開我的手臂再說,你總不是想讓他斷掉吧?”她仰起臉來,舔了一下自己的唇,清亮亮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受傷小動物一樣的悲怆感,“陳先生,我要跟你一個人結盟,而不是對岸那一群人。你答應結盟,卻不肯完全相信我,這樣子大家怎麽合作?看來,之前我是太自作多情了,把你當做一個睿智而清醒的一流都市游俠,就像‘盜墓王’陳老前輩那樣,現在,我命令你放開這只手——你相信不相信,只要我做一個手勢,大哥和小弟埋伏在村裏村外的蠱蟲就會立刻冒出來,毒殺所有人,包括你在內。”

我相信她并非虛言恫吓,五花神殿的毒辣手段早就傳遍江湖,蓋過“制毒,煉毒,下毒”這一行中歷史最悠久的前輩門派“雲南大理五毒教”。

“對不起,我是無心冒犯。”我馬上放手。

她眼裏的痛楚,像一柄無形無影的快刀,直插在我心上。

驀地,蟲帶的旋轉速度放慢,再次攀高後,飛向山谷深處。

沒有人開槍,也沒有人出聲,只是靜靜地目送黑色甲蟲群離去。

“快看看,那怪人怎麽樣了?”葉天的聲音響起來。作為隊伍的領袖,他必須發揮自己的應變能力。

“一顆眼珠——只剩下一顆眼珠,身體的其他部分都化成清水,滲入雪地裏,根本不留痕跡。三眼族人自稱是雪域高原最純正的子民,生命來自雪山,死後要将身體還給雪山,屬于自己的只有那顆眼珠。”夏雪低聲絮語着,不為回答葉天,只講給我自己聽。

“謝謝,對不起。”前一句,是向她提供資料表示感謝;後一句,是真心為弄痛她的手臂導致她疼得咬破了嘴唇而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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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資料極少,并且都沒有得到過其他渠道的印證。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和盤托出,以免破壞了你的思考過程。當然,任何人都會問這些資料的來源,是嗎?”他輕撫着被我抓過的手臂,若有所思地偏着頭長嘆。那一刻,她憂傷的眼神如夢如霧,漸漸地抓住了我的心。

“是。”我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哽咽住了,心越來越痛。

“它們都在我腦子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事。打個比方,一塊被寫入程序的電腦芯片能夠負擔起海量的計算、存儲、彙編、查找工作,把電腦外行們看得目瞪口呆,無法想象它的工作過程。在我們看來,這是一個‘空白、寫入、工作’的連環事件,所有的電腦産品流水線都是如此工作的,毫無秘密可言。現在我就是那芯片,你、葉天以及今晚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大哥和小弟在內,都可以算作‘電腦外行’——明白了嗎?”她的眼神飄過冰河,從忙亂的人群中掠過。

“芯片、看客都有了,那麽誰是寫入者?”我脫口而出,問了這句,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的問題有多愚蠢。她把自己比做“芯片”,已經說明“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這種事實,何須多問?

“對不起。”我相信自己的臉定是紅了。

夏雪微笑着,慢慢伸出手,在我的左腮邊輕輕一抹:“你為救我,連被黑甲蟲咬傷了都渾然不覺。這份情,木頭人都會懂,只是情勢所逼,唯有深藏在心底而已。”

她的指尖上留着一穎鮮紅的血珠,我這才發現腮上火辣辣的,像被黃蜂蜇了一樣。不過,如果能讓她明白我的心,受傷再重十倍,也都值了。

“臺灣著名的漂泊女作家三毛說過,愛情有若佛家的禪,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陳先生,從這一刻起,我們什麽都不要再說了,除非……除非大家都能夠在這片茫茫雪域裏找到答案、得償夙願,徹底放下肩上、心上的包袱,坦坦蕩蕩地回港島去。然後,剪掉生命裏的這段記憶,重新認識,重新開始。”她說出了我一直想說的話,藏地不是适合愛情萌發的溫室,我們心裏也存着太多未解的紛擾,根本容不下太多感情的種子。

我點點頭,心裏有太多感動、太多感悟:“不着一字,盡得風流。她說的每句話,都像是發自我內心,只不過經由她的唇诠釋出來。如果內心感覺如此契合的兩個人還不算是‘前緣天定’的話,還有誰能配得上這四個字?”

“謝謝。”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着她帶血的指尖,那一滴血,像一種世上最好的黏臺劑,已經無聲地把我們兩個連接在一起。

“天哪!只剩下……葉先生,那怪人只剩下一顆眼珠跟衣服了,整個人好像都溶化了一樣,什麽都找不到!”河對岸有人驚呼,印證了夏雪的話。

“天亮了,我們一起向山谷深處進發吧?大家各自尋找需要的線索。”夏雪從兩個人握手相視的沉思中率先跳出來。整夜的紛擾算是告一段落,葉天唯一的收獲就是那顆眼珠。如果刨除三眼族人和蟲棺出現的這段故事,那麽外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由眼珠聯想到什麽奇聞怪事的,因為那只是一顆普普通通的眼珠。

“入藏那麽久,如此詭異的事還是第一次碰到。”葉天好幾次苦笑着重複這句話。

調查貝夏村藏族人的結果令人吃驚,全村七個老人、四個中年女人、五個十四歲上下的少年全部都是又聾又啞,無法向我們提供任何可用的線索。唯一能夠說話的老僧和那小男孩都不見了,也沒有留下可供查找的蛛絲馬跡。

至于重傷的司馬鏡,只能采用外敷藥物與內服抗生素治療。反複權衡後,前進到拉薩要比後退到加德滿更明智,但目前來看,抵達拉薩至少要三天以上時間,唯有祈禱上天保佑他的傷口不要惡性發作。

上午幾點鐘,我和夏雪從貝夏村出發,輕裝向西。

葉天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叮囑早去早回,多加小心。看得出,他對夏雪仍不放心,卻又不便阻攔。

積雪掩蓋了一切,我們在指北針的幫助下,小心地沿冰河方向前進。

“只要香雪海出現,我就感應得到。這幾天,我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距離成功只差一步,再努努力,就會揭開謎底。陳先生你呢?要找的東西有沒有明确線索?”夏雪說這些話時,我們已經離開村子超過十公裏,進入了兩山包夾下的一片安靜的開闊地。再向前去,轉過右側的山嘴,就回望不到貝夏村了。

“我在找朋友留下的帆船标記,不過到目前為止,我不明白自己做件麽才能找到殺死叔叔的兇手。葉天來了,帶來的亦只是滿頭霧水,分不清青紅皂白。再加上叔叔的好友邵節突然反叛,越發釀成了雪上加霜的一局殘棋。”這是我的心裏話。

“先幫我找母親,我再幫你找兇手,好不好?”夏雪嫣然一笑。

昨晚,她在極度激動的狀況下吐血不止,可見尋找香雪海那件事對她的重要性。對比起來,梅天蠍、孫柔槍兩個就要略差一些,并且感應不到香雪海的存在。

“只為了向她要一個抛夫離子的說法就付出那麽多,值得嗎?”我不是要辯論什麽,只想提醒夏雪,并非每一件事都有完美答案,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化了。人類世界裏,最複雜、最難解的就是感情的計算題,連古人都慨嘆“清官難斷家務事”,數千年來,誰也無法脫離這句話圍成的怪圈。

“當然重要,這關系到我們夏家每一個人的聲譽和良心。我必須要看到真相,然後回港島去,在父親的墳前告訴他。”夏雪的語氣無比堅決。

說話間,我們進入了一片覆蓋着厚厚積雪的鵝卵石河灘,左側的一塊半人高的巨石上,赫然刻着一個拇指大小的三角帆船标記,旁邊還有一個黑色的箭頭符號,筆直地向上指着。

“王帆留下的秘密應該就在這裏。”我仰面向山崖半腰上看,費了不少眼力,才發現一個極其隐蔽的低矮石洞。

我要夏雪在下面等着,自己輕松地攀上山崖,順便找到了石洞下面的第二個帆船符號。等我鑽進洞裏時,一個瘦小的男人正盤膝坐着喝悶酒,一副精鋼手鑄鎖在他的腳躁上,左肩窩處光禿禿的,包着厚厚的帶血紗布。他猛然擡頭,大吃一驚,慌亂地伸手去腰間摸槍,被我一腳踢翻。

“阿楚,別來無恙?”我打量着他的臉,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阿楚,原來王帆留給我的禮物就是他。

他現在只剩一條右臂,臉色鐵青,嘴唇也早幹得起了一層小水泡。

“怎麽又是你?這一次,你們又僥幸占了上風。不過,我是什麽都不會說的,哪怕你再把我的右臂砍下來,甚至連我的頭部拿去,也得不到什麽有效的答案。說白了吧,給我來個痛快,早早上路,早早投胎。”他挺了挺胸,把跌在腳下的不鏽鋼酒壺拿起來。

這個山洞的進深約有六步,像個口小肚大的壇子,沒有外面的帆船标記的話,經過的人很可能輕易地就忽略了它。

阿楚從我槍下逃走過一次,帶着那張視為珍寶的唐卡,但現在他除了身上的衣服、腰間的短槍和手中的酒壺外,連個最小的包裹都沒有,更不必說唐卡卷軸了。

“要你的命沒用,我又不足随随便便就要殺人的武力狂魔。趕到這裏來,只是要替我的朋友釋放你。現在,你已經自由了,把那副手铐打開,自由離開吧。”我敏銳地意識到那只酒壺不會是阿楚随身攜帶的,上面刻着的篆體“王”字證明它的主人一定是姓王,而不是阿楚。

既然王帆已經帶走了他一條胳膊,那麽還會留一柄短槍在他身邊嗎?絕不會。一切可疑物品都應該來自于到過現場的第三個人,并且是阿楚的朋友。另外,阿楚出身于小唐門,開鎖、迷香、尋寶等等項目都是人人必會的,絕不會被一副手鑄輕易鎖住。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陷阱。”我已經看透了阿楚的僞裝。

阿楚踢了踢雙腿,手铐的鋼鏈嘩啦嘩啦地響了兩聲,沮喪地擡起頭:“我弄不開,你朋友的手铐改裝過,又加了一層萬字形保護傘,普通的開鎖技術不管用。”

當他扭動身子時,右臂緊緊地夾住腋下,臉上的表情非常虛假,故意要騙我近身。

我後退一步,輕輕地搖搖頭:“既然這樣,我也沒有辦法。”王帆電話裏沒提及唐卡的事,我暫時不知道阿楚的包裹去了哪裏。

“喂喂,帶我走吧,我丢了一只胳膊,傷口只是簡單地包紮了一下,會死人的。幫幫我,我真的不想連命也丢到西藏。陳先生,求求你!”阿楚換了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努力地向前探身。

“陳先生,怎麽樣了?”夏雪也爬了上來,看到阿楚後,亦驚亦喜。

我向她轉臉,故意留給阿楚發難的時機。果然,他猛然向前彈起,右臂一揚,腋窩下飛出了一蓬細如牛毛的鋼針,彈簧機關發出的“嘎啦”聲刺耳至極。

山洞裏轉圜的空間極小,他以如此暴烈的方式出手,根本就沒給我和夏雪留下退路。

霍的一聲,我以真氣鼓蕩身匕的大衣,旋身擋住夏雪,用膨脹成圓球的後背擋住鋼針。等鋼針破空盧稍停、阿楚撲近我身後三尺時,右腳以“倒踢紫金冠”之勢飛起,狠狠地踢在他昀前胸上。

不給別人留後路的人,也等于斷絕了自己的後路,阿楚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砰的一下,他倒撞在石壁上又翻身落地,無聲無息地昏厥過去。

我迅速搜他的身,從他背後衣服夾層裏找到了一個薄薄的黑色塑膠袋,僅有普通的記事簿大小。

“這就是你朋友留下的東西?為什麽沒有那張唐卡?被你朋友帶走了?”夏雪的臉色一連三變。在我們的印象中,繪着護法神瑪哈嘎拉像的唐卡是阿楚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也是他跟那京将軍談判的最重要的籌碼。

“我朋友只是擅長千裏追殺的賞金獵人,她要是帶走唐卡的話,一定會提前告訴我。”我非常相信王帆,像她那樣出名的賞金獵人,一定會絕對保持自己的職業操守,不為任何寶物所動。

夏雪親自搜阿楚的身,最終失望地罷手。

我打開塑膠袋,裏面是三張微縮過的腦部掃描圖片,圖片的右下角标着不同的拍攝日期。

“這是什麽?”夏雪接過圖片,迎着洞口的亮光觀察了幾分鐘,再還給我,輕描淡寫地問。

“你明明知道是什麽,何必僞裝?”我笑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似乎也能看透夏雪的內心世界了。從她臉上晟微小的表情變化和她說的每一個字裏面,都能讀到一些隐藏的東西。她凝神看第三張圖片的時候,雙眉不停地顫動,目光焦點一直盯在被拍攝者的大小腦之間。我之前便注意到,那個位置有五個豎向排列的紅色圓點,大小如一粒襯衫上的紐扣。

“我……”夏雪尴尬地一笑。

我迅速地交替打量三張圖片,标注日期分別是二零零四年、二零零六年、二零零七年。前兩張上的紅點是五個,後一張上則減少為四個,最上面靠近顱頂的那個不見了。

夏雪拾起酒壺,擦幹淨上面的土,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阿楚還沒有醒過來,但脈搏的跳動頻率正在提高,不會在我的飛蹋下喪命。

“陳先生,你大概已經意識到了,那五個紅點不是外人用記號筆标上去的,而是掃描圖片自帶。換句話說,是一部黑白成像的腦部掃描機弄出來的——這是一種奇怪的悖論,就像用老式的黑白相機拍出彩色照斤一樣,在任何人看來,答案只有一種,就是‘絕不可能’。”夏雪斟酌再三,才小心地開口道。

我點點頭,不露任何驚訝之色。

“但是,這三張圖片恰恰就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出現了,而且你知道它們代表的是誰的顱骨實況嗎?”無須我回答,她便若有所思地繼續下去,“是那個小男孩的,一個顱骨裏生着五顆血珍珠的小孩子。沒有人明白這種奇怪現象代表什麽意思,或許可以解釋為五顆形狀、體積完全相同的血瘤,或許是顱骨間不明原因形成的氣泡。總之,有很多人關注過這件事,包括我。現在看到的,是微縮過的片子,實際上那五個紅點的直徑超過一厘米,已經阻礙了他的腦部骨骼發育。随着年齡的增長,血珍珠一定會被擠破——看最後那張,已經破裂了一顆,只剩四顆了。”

我在阿楚太陽穴上輕拍了兩掌,刺激他盡快醒過來。

如果夏雪所說的都是實情,小男孩身體裏埋藏着的秘密便成了許多人關注的焦點。那麽,阿楚帶着這些圖片有什麽用?

“也許你會問,只要把小男孩帶離藏地,去大城市的高級醫院做個腦顱開刀手術,不就将裏面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了?之前好多人也有這樣的想法,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帶他走出山谷,就死在神鷹會馬賊的槍下了,這一點屢試不爽。你看,我們剛把他帶到山梁這邊來,就遭到馬賊的大舉進攻,你能說跟那小男孩無關嗎?現在的實際情況是,馬賊進攻之後,小男孩就不見了,或許不是簡單的走失,而是被他們搶了回去。”

複雪的話讓我無言以對,原來這幾天發生的事全部都是有着獨特背景的,而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在這裏,那京将軍的勢力非常龐大,在跨過山梁遇襲時,我就該意識到一定是哪裏出問題了,而不是簡單的馬賊劫掠。

阿楚醒了,失神地瞪着灰乎乎的洞頂,對我和夏雪不加理睬。

“那張唐卡呢?”夏雪俯身,略顯焦躁地追問。

“不知道,你們別費心思了。”阿楚懶洋洋地回答。

“水龍王在哪裏?”夏雪一語擊中要害,阿楚的眼睛連眨了幾下,嘴角神經質地抽動着。

“那酒壺上刻着水龍王的獨家标記,而且我查到他最近三個月由長江八藏的詳細行蹤,也包括他定做的許多新式潛泳設備記錄,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你做了,就一定會有人知道。阿楚,你想甩開那京将軍單幹,要把雪山深處的寶藏據為己有,這恰恰是上了神鷹會的當。知道嗎?沒有那京将軍點頭,任何人想打通加德滿都到邊境線的運輸線路都是癡人說夢。現在,無論你努力地做什麽,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替那京将軍鋪路。”

夏雪的分析很有條理。鷹嘴臺激戰之前,阿楚就提到過“水龍王”的名字,那酒壺另一面上刻着的正是一條獨角長龍,可見是與水龍王有關的。至于阿楚腰間的那柄手槍,一定是同樣的來歷。也就是說,昨晚王帆擒獲阿楚、斷臂囚禁他之後,水龍王也悄悄跟了上來。

古人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實在太有道理了,每一次獵物和獵手的交鋒背後,不知隐藏着多少狡猾的黃雀,都在等待着坐享其成。

“水龍王去了哪裏?”夏雪狡黠地一笑,揪住阿楚的衣領,一字一句地接下去。“不要以為他是你的鐵杆同盟,你們因財寶聚合,一定也會因財寶翻臉。想想看,他會在得手後老老實實地跟你平分嗎?你斷了一條手臂,已經是個廢人,什麽都幹不了,憑什麽要拿走一半財寶?所以,水龍王不回來的話,你大概還能活着離開藏地;他回來,你就會死,殺人滅口,抛屍雪山。”

這番分析絲絲入扣,像一名圍棋高手在對着觀衆做複盤講解一樣,把每一步的各種可能性都思路清晰地講出來,連我也忍不住連連點頭。

“聽我講,能幫你的只有我跟陳先生,因為我們對財寶不感興趣,只關心這片山谷下藏着的那個神秘石洞。至于裏面是空空如也還是金山銀山,都跟我們無關——”在夏雪的語言攻勢下,阿楚已經亂了陣腳,眼珠子轉來轉去,蒼白的臉上不斷掠過惶恐與沮喪的表情。

“那麽,現在可以告訴我,對于小男孩顱骨裏的血珍珠,你又知道多少?”夏雪直起身,接過我手中的圖片,輕輕撒手,任由它們飄落在阿楚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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