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山腹深處的詭谲激變
銀須僧向小男孩招手,要他走近,然後握住他的右手。
“我們做錯什麽了嗎?”小男孩的眼窩裏開始閃動着盈盈的淚波。
“不是我們,而是我。當然,或許是我多慮了,這位年輕人既然步步都能應驗伏藏師的暗號,一定有其可貴之處。我要先走一步了,還未完成的工作只好落到你們頭上,多保重,下一輪回再見吧。”銀須僧的另一只手伸向我,握住了我的左手。小男孩亦同時伸手,與我的右手相握,三個人形成了一個手臂交握的圓圈。
“有人說,伏藏師的一生是不快樂的,像一只冬眠的蛙,只為等到驚蟄春雷綻放的那一刻,才能瞬間蘇醒。記憶蘇醒,也就預示着死期的臨近,像一棵短暫開放的昙花,匆匆一現,随即擁抱死亡。看剛剛那名老僧,雖然他做了那麽多事,卻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直到他黯然成灰之後,随風而散,不留痕跡,就像從來沒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所以說,這就是伏藏師的宿命,為秘密而活,又為秘密而死。”銀須僧的掌心越來越熱,像是要噴出火蛇一樣。
“不能不死嗎?并沒有人拿着生死簿在後面追趕着你。”我不願眼前的四個人全部化灰而亡,他們思想裏埋藏着的秘密,才是最具研究價值的。
“不能,這是宿命。終有一天,你也會明白,宿命的怪圈也曾套在你的脖子上。再見了,朋友們。”
他的掌心裏噴出一陣熱浪,我猛地抽手,眼睜睜看着他的右臂像一支燃盡的香煙一樣,化為簌簌飄落的灰塵。小男孩縮手,銀須僧的另一條胳膊也化為灰塵,然後是他的頭顱、肩膀在一瞬間分崩離析,如一尊劣質雕像,觸手而碎。
“我在此地守了一百二十年,已經是人類生命的極限,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多年以來,我的任務只是替護法神甄選使者,要把瑪哈嘎拉的神奇力量永遠地傳遞下去。現在,他就是天選之子、護法神瑪哈嘎拉在冥冥歲月中指定的傳承衣缽者,你大可以陪着他繼續前進。不過,伏藏師的使命總是有其局限性的,你不可能做出扭轉乾坤之舉,也不可能逆天而行。颠倒乾坤,把‘是’變為‘不是’,那樣只會遭到天譴。”灰袍人動作極其緩慢地坐起來,頭發輕輕擺動,幾只小飛蟲受到驚擾,從發絲做成的小巢裏,撲扇着羽翼飛出來。
他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也是灰色的,像是一個早就腐爛過半的蘋果。
“也許他們不該死,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能剝奪別人生存下去的權利,包括你在內。”小男孩聲色俱厲地質問。
灰袍人下了石臺,佝偻着枯瘦的背,扶着石臺邊緣對着我們。當他再次開口說話時,露出了光禿禿的牙床和昏花至極的眼睛。
“這些人作為一名合格的伏藏師,使命終結的地方就是心甘情願、名正言順的死亡圓寂。”他伸出手,少林僧化成的細灰立刻翻卷起來,彙成一條骨灰的飄帶,飛入他的掌心裏。
“他……還有他,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死得其所,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伏藏師是沒有等級優劣可分的,既然上天選中了他們,就是冥冥中的無上法緣,而他們也一定能在不知不覺中心甘情願地承受等待的寂寞、苦思的煎熬,直到完成一切步驟。今天,他們能破除身與心的外力屏障到這裏來,毫不猶豫地以死亡自我求證,足以表明,他們完成了各自的伏藏使命。”
山洞裏是沒有風的,但他披垂于地面的紛纭亂發卻随着話音緩緩地飄浮在空中,慢慢結成了一張龐大的灰色蛛網。他再次舉手,吸起了銀須僧的骨灰,向身後的蛛網中撒去。
在我看來,“伏藏”是一個漫長而又奇妙的過程,其狀态與戰争年代的“死間”有許多共同之處,都是在無法預期的潛伏中活着,直到天光初綻、命令傳來的剎那。那時,輝煌與死亡一并出現,伏藏師将在生命的燦爛舞蹈中結束自己的未來。
“至于他,在伏藏師的等待歲月裏犯下了嚴重的錯誤,但誰又能仔仔細細地分清,哪些錯誤是真正不可饒恕的,而哪些錯誤乂是伏藏過程中必須經歷的,唯其不斷磨折頓挫,才會歷練出智慧的碩果?”他的另一只手掌,不動聲色地吸起了老僧的骨灰,“實質上,他已經完成了一切,關于生命自身的那些反思,證明他身體裏的慧根正因‘伏藏’的啓迪而展現出生機盎然的另一面。相信在下一輪回裏,一定能活得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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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的骨灰都被他身後的蛛網背景吸收,我擋在小男孩前面,唯恐灰袍人會傷及他們。
“不要緊張,我不會做任何不利于他的事,因為我也是一名伏藏師,剛剛達成自己的使命,正在等待上天的召喚。”灰袍人的左掌心裏忽然騰起一團橙紅色的火焰,光芒蓋過了油燈,把身後的蛛網映得忽明忽暗。
“是虹化。”夏雪低聲疾呼。
“等一等,等一等!”小男孩繞過我,奔向石臺。
呼的一聲,灰袍人的右掌、腳下也都有了火光焰影,像是被突然架在了篝火堆上。
“不要過去,危險。”我向前一掠,緊緊地扭住了小男孩的胳膊。
“我在這一輪回的生命,必将因‘伏藏師’的歷史而榮耀,感謝上天賜我智慧,能夠為伏藏大業奉獻自己的綿薄之力。下一輪回,我仍将銘記伏藏師的暗語,等待來自天籁的召喚。我亦相信,伏藏密語将會世代傳承,直到有人打開通往秘境的坦途,進入護法神瑪哈嘎拉的純淨世界。然後,他的仁慈之光能照遍藏地千山、百川、萬壑、十方,融化寒冰積雪,讓香巴拉城的富足豐饒情景重現,使遍地藏胞們重新回歸安寧祥和的美好世界……”灰袍人艱難地爬回石臺,躺在那個與他的身體完全吻合的凹槽裏。
“等一等,還有我呢?我要去哪裏?我的使命是什麽,誰能點醒我?”小男孩掙紮着大叫,雙手前伸,仿佛要抓住灰袍人身上釋放出來的火焰。
“以無畏無怖之心、至仁至慈之念默誦六字真言三億六千萬遍,護法神瑪哈嘎拉将打開你的心鎖,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沉潛而虔誠的六字真言誦經聲裏,飛騰于灰袍人四肢上的火焰霍地猛漲,把他全身都籠罩住。奇怪的是,我感受不到火的溫度,面前出現的仿佛僅僅是一幅“着火的畫面”,不會給別人帶來實質性的身體傷害。
“陳先生,放開他,看看會有什麽結果?”夏雪跟過來,在我耳邊大叫。
我稍稍遲疑了一下,她己經伸出右掌,在我的右臂肘尖麻穴上輕輕一彈,令我的五指産生了僵硬伸直的條件反射,放幵了對小男孩的掌控。他踉踉跄跄地沖過去,雙手一下子伸進火焰之中。
刷的一聲,石臺上騰空飛揚起一陣濃密厚重的灰塵,那個幹枯得沒有人形的灰袍人随風而化,在石臺上形成了一堆灰乎乎的粉末,比他留在世間的聲音消失得更快。那張亂發結成的蛛網化為一縷青煙,袅袅升向石室頂上,最終無聲地消失了。
灰袍人的圓寂過程,只産生了橙火,而沒能出現經天長虹,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虹化”。
小男孩撲了個空,愣怔地站在石臺邊,定定地看着面前塵埃初定的那堆細碎骨灰。
“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但還是出現了。”夏雪皺着眉苦笑。
四位伏藏師化灰而去,只給我們留下了模棱兩可的圓寂遺言,對接下來的事沒有太多實質性的幫助。
幾分鐘內,現場就只剩下我、夏雪和那小男孩。我望向石室另一端的甬道,思忖着下一步的行動。引路人已殁,要想走出困境,就只能靠我跟夏雪自己了。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佛門中的這些先哲們,禪思所至,揮揮手就無牽無挂地寂滅了,真像是徐志摩的詩……”夏雪仰望着青煙消失之處,神情變得無比疲憊。稍後,她慢慢地背誦着那首流傳已久的詩,“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絲雲彩……”
在我看來,活在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帶着與生俱來的使命。我們沒有佛教徒們寂滅的權力,哪怕只剩生命的最後一分鐘,都要堅強地活下去。
小男孩爬上石臺,凝視着那個灰袍人睡過的凹槽,古怪地微笑着。
夏雪剛要張口,我噓了一聲阻住她。
“你在這裏睡了那麽久,聆聽到來自雪山心髒的呼吸了嗎?”他慢慢地卧倒,躺進凹槽裏。滿地的灰色粉末無風而動,形成一大片虛實不定的薄霧,将他和石臺一起籠罩住。我隔着霧氣望着他側卧的背影,依稀與先前灰袍人的姿勢一模一樣。
石室裏變得出奇的靜谧,我能聽到小男孩悠長的呼吸聲。再到後來,呼吸聲變為均勻的鼾聲,他竟然在石臺上睡着了。霧氣漸漸變得淡薄了,那些粉末似乎己經大部分進入了他的身體。
“怎麽辦?我們繼續向前,離開這裏吧?”夏雪連續看着腕表,臉上滿是焦慮,“我們失蹤的時間太久了,與留守貝夏村的人長時間失去聯系後,會把他們急死的。”
“再等等。”我知道小男孩的舉動必有深意,而不是簡單的休憩酣睡。
“可是,留在甬道裏的時間越久,就越有夜長夢多的危險。陳先生,如果因為耽于等待而錯失時機的話,我們就未免太小心了。他們的對話中曾經提到過一個女人,我猜那有可能是我的母親香雪海——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要繼續向對面的甬道裏探索,直到盡頭。”夏雪的聲音越來越高,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沒錯,老僧與灰袍人對話時,的确提到過某個女人。那女人也是伏藏師的等待生涯中必須經歷的一件事,并且老僧犯下的錯誤是與她有關的。我能理解夏雪的焦躁心情,換了我也會一樣。但是,沒有了伏藏師們的指引,我們得步步小心,絕對不可以憑着沖動躁進。
“聽我說,先不要去。”我伸手拉她。
夏雪霍地一閃,身子向前飛掠,不再聽從于我的忠告。
就在那時,石臺上傳來“啵”的一聲輕響,一道紅色的鮮血噴泉從小男孩的眉心正中飛濺而起,上升近兩米,激射到石室頂上青煙消失之處,嘩的一聲散開。小男孩從睡夢中驚醒,猛然坐起來。鮮血從屋頂滴下,落在他的頭上、身上,像是突然間下起了一場血雨。
夏雪變色,身子急停,呆呆地向石臺望着。
小男孩亦困惑地擡頭,“啵啵”兩聲,我眼睜睜地看着他的頭頂正中、腦後玉枕兩處連續爆開,又添了兩道血泉。
“嗡嘛呢叭咪哞——”他剛剛來得及雙手合十,誦念了第一句六字真言,一縷血箭從齒縫裏射出來,像是一束詭異絕倫的紅色禮花,在半空中化成斑斑點點的血霧,噴灑在石臺上。
“陳先生?”夏雪後退,撞入我的懷裏。
她在焦躁狀況下失去了應變能力,也就無法用波瀾不驚的平常心看待眼前的變化。
“血珍珠,是他腦顱中的血珍珠炸裂了。”我清醒地知道,那四顆紅色的珍珠總有一刻會突然爆裂的,無論它們是良性還是惡性,都不會永遠固定不變地盤踞在那裏。如果他能從這種激變中挺過來,也許噩運的烏雲将會就此散去。
“我忽然覺得心靈的世界變得無比遼遠空闊,未來會很美好,天空會更澄澈,藏地會更豐饒,變成一個綠草如大被、牛羊如珍珠的完美之國,就像藏民們傳誦的香巴拉之城那樣。而你們,那時會攜着手站在一個安寧如鏡的大湖邊,面對面微笑着。我看到你們身後有着一座雪白色的巍蛾宮殿,還有很多漂亮的小孩子在拉着手唱歌跳舞。我知道,那些都是你們的孩子,那宮殿就是你們真正的家,身與心的靜谧栖息之地。”小男孩望向屋頂那塊鮮血留下的怪異痕跡,夢呓一樣地低語着。
我擁着夏雪向前,一直走到石臺邊。
“不要說話。”他伸出右手,向我擺了擺,把我要說的關心的話擋在喉嚨裏,“不要說話,讓我把這個夢做完、說完。在到達宮殿之前,你們經歷過太多艱難險阻,那些光輝事跡将被藏民們一筆一畫地繪制于唐卡上,與護法神瑪哈嘎拉的神跡一起在藏地流傳一千年。因為有你們的存在,遮蔽藏地天空的烏雲被撕碎,日月恒星上纏繞着的三眼族毒紗被焚毀,已經被魔女污染的雅魯藏布江、羊卓雍錯湖都會重歸純淨,被魔霧玷污的珠穆朗瑪峰頂也将恢複潔白。如果沒有你們,恒河、印度河、布拉馬普特拉河、湄公河、薩爾溫江、伊洛瓦底江等的源頭都會成為三眼族人肆虐的毒巢。我看到,藏地人民為了等待那一刻的到來,己經熬白了頭,哭瞎了眼,連準備好奉獻給尊貴客人的哈達都被眼淚浸染成灰色——”
小男孩走下石臺,從懷裏掏出了那條曾經在老僧手上出現過的破舊哈達。他臉上的血滴下來,白布上立刻綻開了星星點點的血花。
“這是留給你的,護法神瑪哈嘎拉的欽點使者……”在使者後面,是一個極長的、至少二十個音節以上的藏語名字,但他說得含混不清,我一時間無法記全。
我低聲說:“謝謝。”
也許我不是什麽護法神使者,但此情此景之下,我必須得接受小男孩的祝福與饋贈。
“在這裏,血珍珠己經炸裂,每一顆都包容着伏藏師的一段記憶。”小男孩指着自己的太陽穴,“真好,你就在我身邊,我可以把所有記憶傳給你,戴上那條哈達,你會了解血珍珠的歷史。在這片藏地高原上,總得有人承擔起伏藏師的責任,把那些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密宗神谕千秋萬代地傳遞下去,直到與三眼族人的決戰時刻到來。在你面前化灰而去的,都是最具慧根、最具大無畏犧牲精神的伏藏師,只為護法神種植在他們腦海中的只字片語,甘心日夜修行,只求護法衛道,為鎮魔除妖奉獻自己的綿薄之力。”他凝視着我,血痕未幹的小臉上,布滿了睿智的笑容。
此時此刻,他的體型雖然沒有明顯變化,但眼神卻明亮了十倍之多,舉手投足之間不再是幼稚無知的孩子,更像是一個修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得道高僧。感覺中,四位伏藏師的靈魂似乎已經無形地附着在他身上。
“走吧。”他走向石室對面的另一個甬道入口,裏面亦是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處。當他舉步前進時,圍繞在他身側的灰霧也跟着飄浮前進,仿佛在他肩上披了一層神聖的灰沙。
我站在石臺前,恭恭敬敬地向着那些骨灰與血跡深鞠一躬。
也許我們都該記住,有四位神奇的伏藏師在此地獻身圓寂,為了神聖不可侵犯的瑪哈嘎拉神谕化灰而去。我對四位老僧所做的一切感到無比欽佩,比起藏地之外的漢族人“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的生命信條來,這邊的藏族人不多說,只管做,早把自身的生命與“禮佛、拜佛、敬佛”緊緊地拴在一起。這種犧牲精神,才是流傳在藏地的最聖潔、最美好、最值得尊敬的情感精髄。
“謝謝你們。”我在心底默念,取下一盞油燈,拉着夏雪跟上小男孩的腳步。
黑暗無邊無際,甬道曲曲折折,似乎永無盡頭。
“小兄弟,我們到底去哪裏?”我知道夏雪就要忍耐不住了,主動代替她詢問。
“去通向護法神瑪哈嘎拉秘境的石門,現在我們已經集結了四位伏藏師生命裏的智慧,一定可以破除那道門上的禁制,進入傳說中的神之境界。”小男孩回答。
“你知道那秘境裏有什麽嗎?有沒有一個名叫香雪海的女人?很久之前,她曾在貝夏村外把一個非常珍貴的望遠鏡交給了那名老僧。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什麽約定,但那卻是香雪海在藏地的最後一次出現。你跟老僧曾經同路,告訴我可以嗎?”夏雪忍不住開口。
老僧已經成灰,那問題她實在已經忍得太久,再不問,恐怕将失去最後的機會了。
“是它嗎?給你吧。”小男孩撩開藏袍,從腰帶上取下了一架單筒望遠鏡,正是老僧用過的那個。
夏雪一怔,并不伸手去接,而是遲疑地苦笑着:“我要的是香雪海,不是望遠鏡。”
小男孩把望遠鏡向後抛過來,我只能伸手接下。如果它真的是香雪海用過的東西,至少會安慰一下夏雪的思母之情吧。
甬道連續拐了幾個彎,被一扇青色的石壁嚴嚴實實地堵住了去路。小男孩停下腳步,帶着不無遺憾的口吻低語:“就是這裏了,石壁後面,就是護法神瑪哈嘎拉的秘境,也就是你們應該到達的地方。”
我把油燈舉高,看清了這塊高寬各有八尺的石壁,上面塗着顏色、筆跡各不相同的幾百句六字真言。
“現在看你的了,打開它吧。”小男孩退到一邊,微笑着告訴我。
我仔細觀察石壁的四邊,然後站樁提氣,使出全身的力量去推那石壁,但它一動不動,穩如泰山一樣。事實上,這塊塞住甬道的巨石相當重,一個人是根本推不動的。正因為如此,之前到達此處的人才會絕望地铩羽而歸,只留下重重疊疊的六字真言。那些藏文字跡大部分是用鮮血塗抹出來的,因年代的遠近不同而呈現出深淺不同的褐色。
“這石壁似乎是絕難撼動的。”夏雪苦笑。
小男孩揚着頭撫摸着石壁:“這是一道考驗朝聖者智慧的謎題,護法神知道,他所欽定的傳承者一定擁有祿東贊那樣的智慧、藏獒一樣的勇猛,所以才設下這種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礙。無論如何,我相信你一定能打開它。”
祿東贊是唐朝吐蕃王松贊幹布派到長安去的求婚使者,是藏地千年來最最有名的智者。在西藏拉薩市的布達拉宮裏,存有一幅《東教場辨認公主》的壁畫,描繪的就是他運用過人的智慧,破解唐太宗設下的求婚謎題,最終擊敗其他幾個少數民族使者的場景。
叔叔的相冊裏有那幅壁畫的照片,他也曾興致勃勃地給我講過那個藏民們耳熟能詳的傳奇故事。
在那之前,祿東贊已經順利通過了四次比試。第一次,用一根絲線穿過九曲明珠;第二次,從一百匹公馬和一百匹母馬中辨認出它們的母子關系;第三次,一天之內吃完一百壇酒、一百只羊、再揉出一百張羊皮;第四次,晚上入宮出宮不迷路;第五次,就是最後的、最困難的一次,唐太宗讓所有的求婚使者都到東教場去,在三百位美女當中辨認出文成公主來,但這三百名美女的服裝、發式、高矮卻一模一樣。其他民族使臣都失敗了,聰明過人的祿東贊因為之前得到了漢族老大娘的指點,知道真公主眉心有一粒紅痣,便很順利地認出了公主。唐太宗非常高興,決定把文成公主嫁給祿東贊的君主——二十五歲的吐蕃王松贊幹布。
《東教場辨認公主》的畫面上,可以看到東教場的西邊站着一排美女,右起第四人就是真正的文成公主,在她們面前站着的就是身穿藏袍的祿東贊,正在一一辨認。
我很慚愧,自己的智慧根本不能與藏地第一智者祿東贊相比。但是,自小從叔叔那裏學到的就是“絕不輕言放棄”的人生哲理,永遠不會選擇逃避和妥協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