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蓮娜公主失蹤
我走進房間,強烈的血腥氣迎面撲來,令人作嘔。
這一次,死的是向導仁吉多金,現場慘狀與死在普姆村的德吉非常相近,都是開膛破肚、血流滿地而亡。不幸的是,敵人獵殺仁吉多金時出手更重,所以他根本沒有太多掙紮就一命嗚呼,仰面倒在桌子對面的牆根下。幾個小時前,我還跟他面對面地對話,轉眼間,一個大活人就變成了滿身是血的死人。
我有理由懷疑,那雙頭殺人者是跟在我和寧吉後面趕來羅布寺的,并且就隐藏在寺裏寺外的無邊黑暗中。
“嗯?他怎麽會到這個房間來?這個時候,應該在自己房間裏呼呼大睡才對啊?”匆匆穿好衣服的顧知今趕過來,對着仁吉多金的屍體發愣。
的确,就算是因實力懸殊過大而被殺,仁吉多金也該死在自己房間裏,第一現場是那邊才對。顧知今是老江湖,見多識廣,面對殺人慘案時仍舊鎮定如常,這一點總算比大驚失色的藏僧們要強得多了。
在我離開之前,只有蓮娜在房間裏,但現在她不在了,反而莫名其妙地多出來一具仁吉多金的死屍。那麽,她去了哪裏?是回自己房間去了嗎?
我捏着下巴苦苦思索了幾秒鐘,記起自己臨走時曾經向床上看了一眼,衛星電話就橫在枕頭邊上,可是現在電話卻沒有了。
“陳風,你有沒有什麽可解釋的?”顧知今對我的沉默有些不滿。
我搖搖頭,環顧着人頭攢動的院子裏,希望能突然發現蓮娜的身影。寺門依舊緊閉,而且上着鑄鐵門闩和黃銅大鎖,她不可能從那裏出去。
“顧叔,你守在這裏保護現場,我去找人。”我分開擋住門口的藏僧們,飛奔向後院。
顧知今在我背後不停地唉聲嘆氣,無可奈何之極。我們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再惹上這種手法殘暴的殺人案,肯定令他頭痛得要命。
半路上,仁迦大師帶着兩名年輕僧人與我擦肩而過,在我背後大聲追問:“喂,發生了什麽事?你要去哪裏?”
我顧不得回答,只是匆匆擺了擺手,疾風般掠進後院,舉手敲響了蓮娜的房門。
那棵殿中古樹的葉子被夜風卷動着,不斷地發出“嘩啦嘩啦”的古怪響聲,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來開門的是跟随蓮娜的那個侍女雅歌,她只穿着紅色的睡衣,使勁揉着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問:“這麽晚了,什麽事?”
我先定了定神,然後低聲開口:“蓮娜小姐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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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歌搖了搖頭:“沒有,她如果回來的話,會叫我開門。今晚她跟寧吉大總管有要事商量,讓我先睡。”
我一把推開她,大步進屋,挨個房間搜索了一遍,的确空無一人。
“喂喂,你想幹什麽?”雅歌尖叫着跟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企圖推我出去。
“蓮娜能去哪裏?難道又像傑朗那樣被雙頭殺人者掠走?”我的額上驟然冷汗涔涔,沒料到第二件失蹤案竟會發生得這麽快,接踵而至,應接不暇。
“寧吉呢?他來過沒有?”我揮臂推開她,強抑着內心的煩躁。在前院時,我好像沒在僧群中發現他的影子,作為搜查傑朗房間的主使者,怎麽會缺席現場呢?
雅歌被我吓壞了,目瞪口呆地站在一邊,等我第二次發問,才昏昏沉沉地搖頭。
事情變得越發嚴重了,因為蓮娜的意外失蹤比夏雪的失蹤更為兇險,後者是江湖上闖蕩過的游俠,而前者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孩子,沒有飲水、沒有食物的話,很快就将在昏迷中死亡,等不到營救人員抵達。
“守住門口,只要蓮娜小姐回來,就把她鎖進屋子裏,哪兒也不準去。”我能做的,只有亡羊補牢,然後等待最壞情況的出現。
“陳……陳先生,小姐出了什麽事?我聽見號角響,很多人都在跑來跑去,到底是戰争還是地震?”雅歌像只吓壞了的小鳥,死死地攥住身邊的窗簾,不敢靠近我。
“沒事,沒事。”我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已經完全僵硬了,勉強想笑,卻力不從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住在這種鬼氣森森的古老寺廟裏,弄得我每晚都會做噩夢,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唉,小姐已經經歷了王子和王妃的惡鬼殺人事件,但願她自己不會遭遇那樣的厄運。陳先生,聽寧吉大總管他們說,你是中國人裏的大游俠,能不能幫幫小姐,早一點完成使命,我們幾個也就能早點回北方邦去,結束這種戰戰兢兢的壞日子了。”雅歌的中文說得不錯,這或許就是她被蓮娜選中帶來羅布寺的原因。
究其實,藏地與北方邦只隔着一道雪山國境線,語言文字和風土人情有許多相通之處,彼方人到此處,或者此方人到彼處,都很容易适應環境。
那時候,我已經邁出門口,下意識地随口問:“你做過什麽噩夢?”
顧知今也說過自己的噩夢,在夢裏,巨樹化為吃人惡魔,繞寺獨行,擇人而噬。那棵奇特的古樹給人的感覺非常詭異,的确很容易将它聯想成為一個面湖背山、披頭散發的巨大魔怪,牢牢地紮根于羅布寺的百年古殿裏,肆意吸收着地脈和人氣。
“我夢見了殺死王子衛士們的那種怪物從這個門口經過,渾身血淋淋的,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一會兒是女聲,一會兒是男聲。它走路時是沒有聲音的,看不到身體的起伏搖晃,輕飄飄地向前滑行。不瞞你說陳先生,這個夢就發生在你敲門之前,我不清楚自己是被什麽怪東西魇住了,還是那情景真的發生過,它就是從你站立的位置飄了過去,一直向北。在夢裏,我偷偷地起身向外看,院子裏卻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這個女孩子很有講故事的天賦,一邊說,一邊瞪大了眼睛,緊張地盯着我的腳下,短睫毛随着聲音一起顫抖着,像是某部恐怖片裏的女主角。
我皺了皺眉,感覺她說得有些太離譜了。
“陳先生,一直到現在,我的心還噗通噗通狂跳個不停呢。你能不能跟小姐說一下,我們也搬到前院去住,別靠着大樹太近,陰氣森森鬼影憧憧的,弄不好會折壽十年。”她越說越怕,臉色蒼白如紙,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
我向門口左側望去,到處都被清掃得幹幹淨淨,地下的石縫裏連根雜草都沒有。蓮娜是羅布寺的貴賓,她的到來深受仁迦大師的重視,所受的禮遇只會讓我、顧知今、夏雪等人萬分慚愧。前院是借住的游客、無籍僧傑朗專用的,怎麽可能讓北方邦來的貴客們降尊纡貴呢?
“別自己吓自己了,關好門,早休息吧。”我之所以停在這裏跟她閑聊那麽久,是想平靜一下自己的紛亂思緒,讓心情和思想徹底穩定下來。
當前,最恐怖的敵人已經從那京将軍之類的尼泊爾匪類變成雙頭人,我必須知道丹金王子出事時的絕對詳情,對那怪物出現的規律有所了解,盡可能地做好防範工作。再這樣下去,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去,最終有一天會輪到我自己。
雅歌砰的一聲關門,從裏面稀裏嘩啦地上闩落鎖,然後屋內就變得悄無聲息了。我不禁搖頭苦笑,膽小謹慎是女孩子的天性,無論古代現代、中國外國,始終如此。
我返回前院,寧吉正在安排人将仁吉多金的屍體擡出來,放在一張鋪着舊床單的蘆席上,然後吩咐兩個拿着抹布、端着臉盆的年輕僧人替我打掃房間,擦去血跡。
“你去哪裏了?”他一看到我,立刻大聲喝問。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齊刷刷地向我投射過來,一下子将我變成了灼熱聚光燈下的表演者。
“後院。”我淡然回答,坦然迎着這一大片猜測、懷疑、鄙視、懼怕的目光,穿過人叢,登上臺階,站在寧吉面前。空氣中的血腥味淡了很多,但是仁吉多金的死讓在場所有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每個人的表情都異樣的嚴肅。
“這個人怎麽會死在你房間裏?”寧吉似乎抓到了我的某個把柄,聲色俱厲後面,隐藏着淡淡的嘲弄意味。他逼視着我,雙眼閃着灼灼的精光,恨不得将我一眼洞穿,然後将我指證為殺人兇手,昭告天下。
“你說呢?”我故意不點破他的心思,也不辯解,等他再次發難。
“仁吉多金是你朋友夏雪從大昭寺帶來的向導,跟你、跟顧知今先生始終都是一路的。現在,他突然死在你的房間裏,是分贓不均後的鬥毆致死,還是另有隐情的殺人滅口,外人無從知曉,你必須得當着羅布寺僧衆的面解釋清楚。否則的話,這頂殺人帽子你就要戴定了。”寧吉陡然發出一陣冷笑,右手一探,攫住了我的左腕,仿佛是一名滿懷正義的執法者,一把抓住了窮途末路、欲辯無詞的罪犯。
“蓮娜在哪裏?雙頭人攫走她有什麽意義?更遠一點想,雙頭人攫走傑朗有什麽意義,難道那種暴虐殺人的怪物也會有人類的思想智慧,能夠跟傑朗溝通?”這些問號在我腦子裏走馬燈一樣轉來轉去,一刻不停。
仁吉多金死在我房間裏很好解釋,因為我有仁迦大師作為人證,無需費心辯解。至于蓮娜的失蹤,我不但要向別人解釋,更要解釋給自己聽,這是一個必須要破解透徹的謎題,否則我們這群人将面臨更大的滅頂之災。
“電話,我的衛星電話呢?”我驀的大叫了一聲。
衆僧嘩然,因為他們都在屏住呼吸等我的解釋,沒料到最終聽到的竟然是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什麽?”寧吉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我手臂一扭,掙脫了他的掌控,大步邁向屋內。他怒吼了一聲,挾着一陣呼嘯風聲猛撲過來,但我早有防備,身子如同風車般飛旋起來,左腿虛晃,右腿掄圓後發力,如同一只高速旋轉的巨型鑽頭般踢在他的胸口上。
中華武學博大精深,只要運用得巧妙,無需狂吼亂叫,不必沉腰坐馬,就能瞬間給敵人以迎頭痛擊。
寧吉在衆人驚呼中倒飛出十幾步,雖然狼狽,卻是采用了“借力飛回”的身法,不跟我的旋風腿硬碰,避免胸腹要害處受傷。
我懶得理他,馬上撲到床邊,掀開枕頭被褥,四處搜尋那只衛星電話。
“陳風,你在找什麽?電話丢了嗎?”顧知今在門外大叫。
“蓮娜小姐失蹤了。”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這個事實。羅布寺雖大,蓮娜卻不會亂闖,不在我和她的房間裏,就一定是被敵人擄走了。寧吉只顧着向我發難,連這一點都沒注意到,是他的最大失職,吃我一腿,絕不為過。
電話的确沒有了,我想這只有一種可能,是蓮娜帶走了那部電話。
我出門時,她曾經問過我這樣一句話——“那麽,我暫時在這裏等你好了,有沒有貴重物品?放心不放心?”當時,我們倆的目光都轉向床上的衛星電話,都知道這是房間裏唯一值錢的東西,而且其中記錄着我的私人秘密。我有種奇特的預感,蓮娜一定會忍不住翻看上面的通訊記錄,調查我之前和什麽人通過話。
“啊?不可能,難道她不在後院的房間裏嗎?”寧吉臉色大變,顧不上剛才的沖突,分開衆人,直撲到門前。
仁迦大師應變能力很強,立刻吩咐身邊的年輕藏僧帶人去搜索三重院子裏的所有房間,打開寺裏的全部燈光,不放過任何角落。回想起來,我和寧吉去藏經閣的這段時間裏,四名僧人一直在傑朗房間裏幹活,敵人竟然嚣張地大膽作案,絲毫不擔心驚動了他們,可謂狂妄之極。
“你們幾個,當時有沒有看到什麽?”寧吉跳到那四人面前,聲音一下子提升到極點。蓮娜失蹤,他沒法向土王交代,馬上就有殺身之禍,當然會焦躁萬分。看他緊握雙拳、聲色俱厲的樣子,只差沒有破口大罵了。
“寧吉先生,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就在傑朗房間裏幹活,滿身滿手都是土,一停都沒停。”四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一副非常無辜的樣子。
這種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如果他們發現了什麽,後果一定是與仁吉多金一起被殺人滅口,不可能好好地站在這裏。我凝視着躺在蘆席上的屍體,揣想當時的情形,一定是我房間裏的某種動靜驚動了仁吉多金,才引得他趕過來察看。那時候,對面房間裏的噪聲響成一片,任何人都不可能安然入睡,他一定是在非常清醒的狀态下走出門來的,所以收音機與耳機都很自然地擺在那裏,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跡象。
“顧叔,撥打我電話號碼,馬上。”我沉聲吩咐,轉身面對着蓮娜坐過的那張椅子,凝聚心神,再次推理着當時發生的情況。
也許我剛剛出門,她就起身走到床邊,拿過電話,快速翻看。她并不知道仁迦大師邀請我和寧吉去中院藏經閣的事,所以動作很急,生怕我馬上回來。然後呢?是仁吉多金突然闖入,還是雙頭人搶先發難?她在那種情況下,能不能随機應變地将電話放入口袋裏帶走,以備聯絡?
顧知今正在撥號,我忽然轉了個念頭,如果蓮娜正在雙頭人的掌控下,電話鈴聲一響,會不會令她無辜送命?
“顧叔,停下,暫時不要——”
我舉手低喝,試圖阻止顧知今的動作,但他茫然地擡起頭回答:“電話已經通了。”
電話特別是移動電話的發明,讓人類的通訊聯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試想一下,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離開這種通訊工具的話,人類生活将會變得多麽枯燥無趣。我知道,現在維系着蓮娜、夏雪與我的,僅剩那一長串阿拉伯數字了,沒有那部衛星電話,搜索夏雪的行動将會變得前途黯淡。
“沒人接聽。”顧知今伸長手臂,把電話遞給我。
屋子裏剛死過人,他生怕沾染死人晦氣,所以才變得如此小心。
我重撥了一次,聽筒裏傳來很正常的振鈴音,并且在六秒鐘後自動進入通話狀态。
“蓮娜?”我深吸了一口氣,試探着叫了一聲,但沒人應答,聽筒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雜音。
“蓮娜,是你嗎?我是陳風。寺院裏出了大事,如果你能聽到,就趕快回來或者告訴我你現在所處的位置,我會帶大隊人馬來接你。”我暗自祈禱上天保佑她沒事,生怕有某種奇怪的鬼叫聲突然響起來,确鑿地印證“她被雙頭人攫走”這個不争的事實。
聽筒裏依舊一片死寂,連一絲風聲、水聲、人的呼吸聲都沒有。
“電話可能不在蓮娜手裏,否則早就有應答了。陳風,要不要派人打開寺門四處找找?”顧知今的睡意消失了,頭腦也變得靈活了不少。敵人在眼皮底下殺人擄人,他這個老江湖實在是大丢臉面,所以才積極地幫我想辦法。
聽筒裏一直沒有回音,我連續撥了五次,次次如此,只能停下。衛星電話的電池續航能力有限,再打下去,那部電話的電量耗盡,情況就更糟糕了。
仁迦大師馬上下令,将僧人們分為四隊,帶上所有的手電和武器,以羅布寺為圓心,向四面拉網搜索。他剛剛派人搜索過寺廟裏的所有房間,結果一無所獲,沒發現任何與蓮娜有關的線索。
淩晨四點鐘,搜索人員陸續返回,情況大同小異,除了野兔和水鴨子之外,什麽都沒看到。
“天亮再說。”仁迦大師宣布放棄搜索,大家各自散去,緊鎖門戶,謹防再次發生意外。
我執意要睡在自己房間裏,這一點讓顧知今很不理解,畢竟這裏剛死過人,雖然幾經擦洗,屋裏的血腥味仍舊無法散淨。
“不如跟我同睡,彼此也有個照應。”他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極其不安地勸說。
“顧叔,我真的沒事,思想也很正常,不會做出任何違反常規的奇怪舉動。如果有危險,我會第一個通知你,絕不輕舉妄動。”我從他眼中讀到的除了驚駭還是驚駭,也許他以為我今晚受了重大刺激後會突然瘋掉,然後也像夏雪、傑朗、蓮娜那樣陷入“無端消失”的怪圈。不過,我是“盜墓王”陳滄海的侄子,不會那麽容易倒下,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會不屈不撓地戰鬥到底。
“陳風,千萬別太自責,那些人員消失事件都是意外,與你無關,不要試圖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将所有包袱扛起來。我是你的長輩,陪你到羅布寺來,就有責任平平安安地帶你回去,否則怎麽跟港島的那些老朋友們交代?好好睡一覺,也許明天大家就能想到解決辦法了,對不對?”顧知今苦笑,拉高衣領,瑟縮着身子離去。
我理解他的想法,老江湖愛面子,這次是他主動要求陪我南下的,我一旦有事,他一輩子難逃監護不力的罵名。叔叔的老朋友們一定會怪罪他,幾個脾氣特別火爆的,只怕會立刻跟他斷絕來往。
“我會活着回大昭寺去的,還要帶着我的夏雪。”關門的剎那,我默默地發誓。
接下來,我關燈和衣而卧,特意沒脫鞋子,只是拉過被子蓋住上半身。如果有特殊響動,我絕對能瞬間彈身而起,拔刀怒射,不給敵人留下偷襲機會。
“電話在哪裏?在蓮娜身邊,還是在雙頭人手中,抑或是在第三人手裏?為什麽沒人回應,甚至連一點點噪聲都沒有?”如果那電話此刻是在羅布寺附近,只要接通,我就能聽到窩拉措湖上的風浪拍岸聲或者夜風拂動樹葉時嘩啦嘩啦的響聲。要想做到完全的靜音狀态,除非是将電話放在一個嚴密封閉的地方,外面的噪聲一點都傳不進去。
我熟悉羅布寺三個院落裏所有的殿堂僧舍,老舊的門窗毫無隔音作用,所以基本可以排除電話在以上房子裏的可能性。那麽,哪裏有密室?雙頭人或者蓮娜怎麽會進入羅布寺的密室?既然是密室,仁迦大師焉能不知道?這些問題已經成了完全矛盾的死結,無法解開。
還有,雙頭人既然能獵殺德吉和仁吉多金,為什麽不能當場格殺傑朗和蓮娜?難道它是一個有思想的怪物,分得清誰是有用的人才,誰是無用的廢物?再或者,它根本不是什麽怪物,而只是一個長相奇特、武功高絕的正常人,被以訛傳訛的好事者傳揚出來的謠言虛化為雙頭怪物?
叔叔屢次告誡過我,江湖謠言大多數是不可信的。耳聽是虛,眼見為實,任何真相都要靠自己的一步步努力去驗證。
“如果叔叔面臨這種困境,他會怎麽做?”我翻了個身,想起淺水灣別墅命案之前,叔叔不辭辛苦地十幾次入藏,雖然次次空手而回,卻始終沒有放棄,直至生命結束。他用自己的身體力行,闡釋了“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真理,值得我永遠銘記,并且畢生追随。
不知不覺間,我發現自己已經熱淚滿眶。叔叔是我在這個大千世界裏唯一的親人,亦是唯一一個真心對我好、教導我積極向上的人,他的離去,實際已經在我心裏刻下了無法彌合的一條巨大傷痕,不但不肯随着時間的推移而自動愈合,而且越來越深、越來越痛。
“咦?那是什麽?”我坐起來摸索紙巾擦眼淚的時候,忽然發現對面的牆上隐約顯現出了一行藏族文字,稍加細辨,竟然是“嗡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