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乃瓊寺來的藏傳佛教高僧
突然,小旅館南院牆上的電閘盒子裏彈出一串藍色的電火花,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電線打火怪聲,屋裏屋外的燈光一下子全部熄滅了。
夏雪低低地驚叫了一聲,向前一撲,躍入我的懷抱裏。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而熟睡中的小旅館老板、老板娘根本不會意識到電源跳閘的事,我和夏雪只能在黑暗中相擁着等待天光。夏雪的身體一直都在顫抖,我猜一半是因為寒冷,一半是因為心情的恐懼激動。當她撲入我懷裏的時候,我已經知道那絕不是因為怕黑,而是此時此刻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深擁着她,然後告訴她兩個真正相愛的人永遠不會分離。
“無論何時何地,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不分開,從身到心,從生到死。”我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可是,瑞茜卡對你的單戀已經到了刻骨銘心、欲罷不能的境地,她為你做了太多,樁樁件件都寫在她的日記本裏面,而你從沒察覺。陳風,我們是否相見太晚了?”夏雪忍不住嗚咽起來。
我們沉默地相擁着,直到前窗被晨曦染白。
“又過了一夜,距離方先生說的七十二小時還剩三分之一。”夏雪掙脫開我的懷抱,故作微笑,淚痕宛然。
“我會再把這邊的情況通知燕趙,要他派來的人直接搜索燕七,不必向這邊趕來。”我用力搖搖頭,把腦子裏的問號暫時甩脫開去。
“好。”夏雪推門走出去,免得一會兒被央金看見,大家尴尬。
我把房間的前後窗戶全部打開,好散發散發燕七和南遮帶來的滿屋黴氣。不知為什麽,我忽然很想出去走走,于是就穿過小院,敞開了小旅館的黑色槐米大門。沒想到,門外臺階上竟然坐着一個披着僧袍的白眉老僧,他顯然已經坐了很久,清晨的潮濕水汽已經在他的光頭上形成了稀疏的水滴。
“是港島來的陳風先生嗎?”他慢慢起身,沉穩地合什起雙手,向我躬身施禮。
我立刻還禮,不敢怠慢。老僧有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長眉橫過眼角,稍稍向下垂落,神情和藹慈祥。當他睿智地打量着我時,目光仿佛寒夜裏的兩支火炬,悄然無聲地暗送過來無限的溫暖。
“大師有什麽指教?”我用眼角餘光四下偵,門口的小街上無人,拉薩城似乎還在沉睡之中。
“我是仁卓,來自拉薩西北的乃瓊寺。我的師父博拉多傑大師想請陳先生到寺裏一見,并且有幾個相當晦澀的問題,請陳先生解答。當然,博拉多傑大師不會讓陳先生白費口舌的,讓我準備了一點小小的禮物,請你一定收下。”他摘下斜挂在胸口的白帆布書包,小心地解開上面的扣袢,摸出一個文具盒大小的小包,雙手托起,送到我的面前。
乃瓊寺坐落在拉薩城正西方向哲蚌寺的山坡下面,在藏語中“乃”即“地方”意思,而“瓊”是“小”的意思,乃瓊寺意思就是哲蚌寺下面的一個“小地方”,一個小的不需要人們注意的地方。但是,乃瓊寺是歷史上西藏著名的佛教高等學府,每年考中格西學位的喇嘛多出于此,現在仍是西藏的高等佛學院。
就在上周,我和夏雪剛剛去過乃瓊寺,寺廟建于村居之間,僅僅是個小小的四方院落,院門東開。在藏傳佛教傳說中,公元八世紀時,蓮花生大師将兇惡的乃瓊多吉劄丹降伏,将其變為藏傳佛教的護法神,因此乃瓊寺裏存在西藏最神奇的一種巫師,也就是法力無邊的乃瓊神漢,同時也保存下來一種降神的宗教儀式。乃瓊寺院落裏長廊上的衆多壁畫內容,也都跟護法、降魔、地獄和苦難相關。
Advertisement
“是什麽?”我輕松地接過那個小包,一層層打開,眼前忽然有金光閃爍。原來,裏面包的是一塊足足有半公斤重的狹長金磚。最近國際市場的金價上揚,估算它的價值,約為十幾萬人民幣。
“大師是什麽意思,無功怎麽敢受祿?”我并沒有被金磚鎮住,相反卻對老僧的來意起了濃厚的好奇心。上次到訪乃瓊寺時,只見過幾名普通的雜役僧人,無緣拜會乃瓊寺裏的一代高僧博拉多傑大師。據說,博拉多傑一生鑽研藏地藥材、礦産、地理等務實學問,稱得上是為身在佛門的高等科學家。
“大師說,請陳先生盡快随我趕去乃瓊寺,他會在後山的舍身井石欄外等我們。黃金本來只是礦藏,自身沒有任何價值,請陳先生不要過分感到驚訝。”仁卓拍打着僧袍上的浮土,轉身眺望着正西乃瓊寺的方向,“三個月前,大師已經生命垂危,進入不飲不食、不眠不休的半生半死階段。寺裏的所有弟子集合在他僧房前誦經祈禱,終于令他起死回生,神智恢複清醒,并且能夠下床走路。所有人都以為他能度過這一劫難,但他偷偷告訴過我,這不過是他生命的回光返照而已。他活過來,是為了親自迎接一位護法神的使者抵達,然後當面告訴那使者拯救藏地世界的秘密。今天淩晨三點的時候,他突然召見我,要我到這裏來請你過去。陳先生,時間緊迫,我們趕緊動身吧?”
回光返照原為佛教、道教用語。中國民間引申其義,将人臨死時忽然精神振作稱為“回光返照”。這種現象持續的時間長短不一,短的僅有幾分鐘,長的兩三天或者幾周都有可能。
我與博拉多傑大師素未謀面,現在他派人敦請,還送了如此大的一塊金磚給我,不知是出于何意?
天光已經大亮,小街上也開始有步履匆匆的行人路過了。
我要仁卓稍等,自己走回去跟夏雪商量。
“當然要去,你把燕趙的號碼留給我,我來打電話跟他溝通,然後留守在小旅館裏,看看水車幫還會不會生事。我這裏有前來挑釁的南遮的電話號碼,順便打給他,報告一下燕七的行蹤,看看他們怎麽說。”夏雪的精神已經平靜下來,有條不紊地給各項工作排好計劃。
目前,她既是我的貼心紅顏知己,又是我工作上的強力助手,不可或缺。
上次去乃瓊寺時,沒有發現太多異樣,只有那些繪滿了藏傳佛教壁畫的長廊給我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這一次,博拉多傑大師親自邀請,也許能夠登堂入室,接觸到一些內幕和秘密了吧?
“你要多加小心,水車幫和神鷹會的人随時都會出現。還有,胖子也可能就藏在大昭寺左近,盡量不要出門,要央金把好門口。”我仔細地叮囑夏雪。雖是暫別,卻仿佛有太多的事放心不下,許多話一起湧到嘴邊來了。
“我們都要謹慎小心。”夏雪微笑着握住我的手,“渡盡劫波,一起平平安安地回港島去。陳風,我相信只要咱們聯手,就不會在任何困境面前卻步。記住,随時保持聯絡,我等你回來。”
那塊金磚已經收在她的旅行箱裏,連番詭變之後,黃金也無法令我們動心,只是沉潛而冷靜地思索着下一步要走的路。
我給衛星電話換了一塊剛剛充好的電池,然後簡單地洗漱,與仁卓一起乘計程車出城西去。
黃金雖好,卻收買不了我和夏雪,此行只是為了聆聽博拉多傑大師的教誨。“世界毀滅”是個空泛而廣義的話題,其實在世界預言奇書《諸世紀》上已經有了多次提及,但我們偉大的地球到目前為止還是好好的,健康而有序地發展,不為那些駭人聽聞的預言所動。我希望今天聽到的又将是一次空談,因為這種噩夢某一天成真的話,上至美國總統,下到升鬥小民,任誰都無力承受。
車子出了拉薩城,空氣和景色都變得幹燥、單調起來。我取出一副護目雪鏡戴上,再把棒球帽的帽檐拉低,閉着眼睛深陷在計程車後座裏。
司機正在撥弄車載收音機,最終定在一個音樂電臺上,一首又一首地播放着流行歌曲。
“陳先生是從港島來的,再之前呢,又是在哪裏旅行?去沒去過藏地的最西邊?”仁卓挑起了話題。
“最西邊,大師指的是哪裏?”我沉着地反問。
“日土縣附近,班公措風景區。”仁卓毫不拐彎抹角。
日土縣,藏語意為“槍叉支架狀山下”,地處西藏西北部、阿裏地區西北部,是藏地的邊境縣之一。喀喇昆侖山和岡底斯山支脈橫穿日土縣,所以這裏被稱為“世界屋脊的屋脊”,平均海拔四千五百米左右,最高海拔為六千八百米,出産砂金、鉛、鉻鐵礦、硼砂、食鹽等。
日土縣屬半農半牧縣,交通便利,新藏公路貫穿全縣,可通獅泉河、日喀則、拉薩、新疆維吾爾自治區。
這一系列枯燥的數據都是沒什麽意義的,最重要的是燕七遇到海市蜃樓時,地點就在克什米爾高原東側的日土縣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