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殺死申明的罪犯,并非男人,而是一個美麗的女人——賜予司望以生命的女人。

七夕那晚,葉蕭帶着何清影與司望母子離開魔女區,來到那根最高的煙囪下。何清影指着寫有“禁區”二字的破爛牆根說:“殺人的當晚,兇器就被我埋在這地下。”

葉蕭剛要去準備挖掘工具,司望已用雙手刨起了地面。前幾天一直下雨,泥土疏松柔軟,很快挖下去半尺多深,卻是各種腐爛的草根與骨頭。

“我來吧。”

何清影推開了兒子,埋頭拼命挖坑,直到雙手流滿鮮血,才挖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她用衣角擦去刀子上的泥土,雖已鏽跡斑斑,但在手電照耀下依然紮眼。

“這就是殺死申明的兇器。”

葉蕭将刀子收進證物袋,把殺人嫌疑犯送上警車,直接駛往公安局。

這天晚上,局長親自出來見了何清影,仍由葉蕭做審訊筆錄。她對1983年安息路與1995年南明路的兩樁殺人案供認不諱。殺死申明的兇器,将作為最重要的物證,與法醫報告進行鑒定與比對。

最後一個疑問——她精心掩蓋了那麽多年的秘密,卻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竟然一口氣全都承認了?

葉蕭是這樣猜想的:過去将近二十年間,何清影害怕自己一旦被抓進監獄,望兒就會一個人孤苦伶仃,無法想象沒有媽媽的孩子會怎樣長大,說不定會走上邪路的吧。

如今,兒子已長大成人,丈夫也陰差陽錯回到身邊,做媽媽的再也不用擔心了。何清影如釋重負地說出來,心裏一定清爽了許多。

這是解脫。

清晨,司望才回到家,爸爸也整晚沒睡,他已接到葉蕭的通知。何清影跟丈夫通過了電話——從今往後,就把望兒拜托給他了。

司望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柔聲耳語道:“爸爸,我是你的親生兒子。”

“其實,當我在南美砍甘蔗,心裏就想通了,就算你不是我親生的,但我還是會把你當作兒子!望兒,你不知道,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我多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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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司明遠摸出一個錢包,看起來頗為古老,已磨出好幾個破洞,這是結婚前何清影送給他的。在外漂泊的十幾年間,始終保留在身邊,錢包裏有張泛黃的照片,是司望出生後的滿月照,這個早産的嬰兒格外漂亮,卻露出成年人般的陰郁目光。

“你長大了!”

對比照片裏的他,司明遠緊緊摟住兒子。

第二天,司望去了申援朝家裏。

葉蕭還是比他快了一步,已打電話将案情通報給老檢察官,也算是給了死者家屬交代。

申敏考進了心儀的大學,但在另一座城市,正收拾行裝準備離家遠行。兩個月前,她的語文老師發生意外,在安息路的一棟老房子裏被燒死,她為此傷心了好久。閨房的床頭櫃上,還擺着那位女老師與她的合影。

司望面對申明的遺像,與申敏一起上了三炷香。

臨別時,司望還是與申援朝深深擁抱,趴在老人的肩上,低聲說:“求你幫個忙……”

半分鐘的耳語過後,退休檢察官的面色變得灰暗,垂下腦袋回答:“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想親手殺了那個人。”

“我知道。”

“孩子,你回家吧,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司望已走到門外,固執地回頭:“拜托了,我等你的電話!”

申援朝靠在門背後默不作聲,只有申敏追了出去,把司望送到樓下,挽住他的胳膊說:“你跟我爸說了什麽?”

“這是個秘密。”

“我們什麽時候還可以見面?”

“等你大學畢業!”

“我能親你一下嗎?”

于是,司望閉起眼睛,申敏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他頭也不回地騎着自行車離去,身後女孩的眼淚在飄。

一個月後,開學了。

初秋,明媚的上午,司明遠包了一輛出租車,從荒村書店出發,把兒子送到了靠近海邊的S大。

司望提着重重的行李箱,向他揮揮手說:“老爸,回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獨自踏入大學校園,歡迎新生入學的橫幅挂在頭頂,大屏幕裏的宣傳片,滾動着歷屆校長的頭像,其中就有谷長龍。

一路上,不時有女生回頭看他,還有人打聽他是哪個專業的。有個大四學姐搶着來接待,殷勤地帶他去注冊交費,又去看了教學樓與宿舍。

最後,司望怔怔地看着她說:“尹玉?”

“學弟,你認識我嗎?”

眼前的女大學生,留着一頭披肩烏發,臉上化着淡淡的妝容,還穿着一身齊膝的碎花裙子,沒有任何假小子的跡象,而是個标準的窈窕淑女。

然而,那張臉未曾改變過,三年多前在南明路上分別,她被大卡車撞飛前的剎那間,就已是個留着短發的美麗女子。

“你是從南明高中畢業的嗎?”

“對啊,你怎麽知道?”

“我的高中也是南明中學,我和你的初中都是五一中學,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真的嗎?”面對眼前的帥哥學弟,她莫名興奮,攪着肩上的發絲,故作嬌羞狀說,“對不起,我真的全忘了!三年前,高考結束後不久,我在學校門口遭遇了一場車禍。”

“是一輛失控的土方車對嗎?當時,我就在現場,是我把你送到了醫院。”

“原來就你啊!我昏迷了四個月才醒來,卻因為腦部遭受嚴重撞擊,丢失了全部記憶。本來我已被香港大學錄取,卻無法适應香港擁擠狹窄的環境,只能回到內地讀書。但我是本市的高考狀元,這所大學破格錄取了我。真不好意思,我聽說以前別人都管我叫假小子,我卻一點都不這麽覺得,真是這樣嗎?”

“尹玉,你,全都忘記了嗎?”

“偶爾腦子裏還會閃過一些奇怪的畫面與聲音,僅此而已。”

看着尹玉雙頰上的腮紅,司望擡頭望天,牙齒縫裏蹦出一句:“再給我來一碗孟婆湯吧!”

忘記,該多好。

尾聲一

三個月後。

12月22日,周一。

清晨七點,天還是黑的。窗戶對面的大廈早已消失,葉蕭難得穿上一套帶有毛領的警服,昨天特意請人熨燙得筆挺。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在鬓邊發現了一莖白發。

他的嘴角反而微微上揚——白發讓這男人更有味道了。

整裝出門,來到本市中級人民法院。今天有兩樁重大刑事案件一審開庭,公訴的罪名都是故意殺人罪。

早上九點,路中岳被親生兒子殺死一案開庭。葉蕭作為偵查此案的警官,坐在旁聽席的第一排。嫌犯路繼宗已年滿十八周歲,辯護律師認為他不構成故意殺人,而是過失致人死亡。理由是這個少年從小沉溺于網絡虛拟世界,第一次見到親生父親,強烈的情緒波動之下,導致了這起弑父慘劇。

下午,輪到何清影故意殺人案開庭。在檢察院的公訴書裏,她在1983年的安息路殺死路竟南,在1995年的南明路殺死申明。警方認定她具有自首情節,這都出自于葉蕭的偵查報告。

葉蕭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仔細觀察來到現場的人們,果然看到了司明遠,今天的辯護律師就是他聘請的。旁聽席裏還有申援朝,六十四歲的老人坐在前排,面色沉默地看着被告席上的何清影。

這個女人的表情頗為平靜,剪着短短的頭發,坦然面對法官與公訴人。

不過,似乎沒有看到司望的臉。

他去哪兒了?

冗長的庭審過程中,辯護律師出示了一份諒解書,簽字人是退休檢察官申援朝,此前公安局與法院都已承認,他是被害人申明唯一的直系親屬。

律師當庭朗讀了這份諒解書,申援朝完全原諒了何清影殺害他兒子的行為,懇求法院對她從輕發落,最後是這樣幾句話——

我是一個自私的檢察官,一個不配稱為父親的男人。

真正的兇手,不是何清影,而是我。

如果,一定要判處某個人死刑,就請判處我。

為了我的孩子,也為了她的孩子。

尾聲二

冬至。

又是一年中白晝最短黑夜最長的日子,陽光卻難得暖心地墜落,暫且驅散北風的冰冷。

他剛從歐陽小枝的墓地返回。

半年來第一次回到安息路,司望穿着一件全黑的羽絨服,一路上緊緊握着手心,某些物件刺得手掌劇痛。

安息路19號,曾經的兇宅,如今的殘垣斷壁,地上還有燒焦的痕跡,聽說歐陽小枝的屍體,就是在牆根下被挖出來的。

他坐在那團廢墟上,原本想象會燙得讓人跳起來,如今卻感到冰冷刺骨。

閉上眼睛,他對着空氣微微一笑:“跟我來吧。”

走過安息路,像渡過生死河。

對面的那棟老房子,地下室的氣窗依然。

安靜地坐了半小時,他起身離去,這片廢墟等到開春,就會變成綠地。

司望坐上擁擠的地鐵,晃晃悠悠到了南明路。天色已近昏黑,手心仍然緊握,半條胳膊都要麻木了。他加快腳步,穿過南明高級中學的大門,學校圍牆上伸出夾竹桃的枝葉。

經過南明路邊的荒地,他跪倒在冰冷的路面,埋首悔恨道:“對不起,嚴老師。”

擡起疼痛的膝蓋,走到兩個樓盤間的小徑,他看到了高高的煙囪。

冬天的破廠房更顯蕭瑟,像被遺忘的古代遺址,他一步一頓走進去,來到魔女區的地道口。

艙門似乎在對他說話。

一分鐘後,司望推開了那道門。

魔女區。

滿地灰塵揚起過後,他跪倒在黑暗深處,往緊握的拳頭裏吐了口氣,這才攤開手心說:“我來了。”

眼前一絲光都看不到,司望卻能清晰地數出手裏的每一粒珠子。

就是這串珠鏈,在申明的寝室裏挂了多年,卻在他遇害的前一天,被人弄散而再也無法串起來了。

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點,申明瘋狂地殺人後,卻沒有想到逃亡,而是緊握這串珠鏈,跌跌撞撞來到魔女區的地下。

然後,被殺死。

珠鏈始終抓在申明的手心,陪伴他在地底污水中浸泡了三天,直到警方發現屍體,卻怎麽也無法打開他的手,最終掰斷了兩根手指,才掏出這串斷了線的珠鏈。

那是黃海警官親手給他掰斷的。

後來,死者的很多遺物都轉交給申援朝了,唯獨這串珠鏈留在了黃海手中,鎖在自家小房間的鐵皮櫃子中,直到他殉職以後,才被司望偷了出來。

司望把這串珠鏈放到耳邊,從這些奇怪的小珠子裏,聽到某個小女孩的笑聲——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申明。”

高三男生坐在一堆野草裏,茫然地看着空曠的天空。

“謝謝你救了我。”

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看起來只有十歲,像只瘦弱不堪的小花貓,趴到十八歲少年後背上,纏着他撓癢癢。

“不要鬧啦,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

“好吧,那我給你起個名字,你就叫——”少年低頭想了片刻,捏着她火柴棒似的細胳膊,“小枝!”

“我喜歡這個名字!”

“一看到你的臉,就讓我想起顧城的一首詩。”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我要送你一樣禮物!”她攤開自己手心,還藏着一串珠鏈,看起來有些古怪刺眼,她伸了伸舌頭,“哥哥,你看這個是珍珠,這個是玻璃,這個是假冒的玉,還有這木頭的是佛珠……總共十九顆,都是我從垃圾場裏撿來的,花了三天時間才把它們串起來。”

“哦!”

少年把珠鏈放到太陽底下,竟發出七彩的反光。

小女孩纏繞着他的脖子,細細的手臂就像條水蛇,讓人有窒息的感覺:“哥哥,你能不能對我發誓?”

“發什麽誓?”

“永遠把這串珠鏈放在身邊,直到死!”

他會心地笑起來,把珠鏈緊緊捏在手心,抱起小女孩高聲說:“我,申明,指天發誓,要永遠把小枝送給我的珠鏈放在身邊,直到死!”

直到死……

忽然,太陽躲到了烏雲背後,整個世界變成灰色,下雨了。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樓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過兩個孩子

一個鮮紅

一個淡綠

我們是兩個孤兒

組成了家庭

會留下另一個孤兒

在那長長的

影子蒼白的孤兒的行列中

所有喧嚣的花

都會結果

這個世界不得安寧

大地的羽翼紛紛脫落

孤兒們飛向天空

——北島《孤兒》

今年三月,深夜京城,雍和宮西五道營胡同,友人賜我一本張承志的《心靈史》。觸摸此書,滿心歡悅,翻開的第一頁,讀到的第一行字,就令我心跳加快,眼眶幾乎濕潤——

我站在人生的分水嶺上。

而我想,從《謀殺似水年華》開始,我已站在這條山脊上很久了。但是,任何人想要越過這條分水嶺,卻如渡過生死河般艱難困苦。

因此,這篇《生死河》的後記,應當從我眺望這座山脊開始。

正如“司望”這個名字,除了一眼可知的諧音,也是因為這樣遠遠的眺望。

1985年,我剛讀小學一年級,在上海的北蘇州路小學,位于閘北區蘇州河邊的弄堂裏,靠近老閘橋(福建路橋)。記憶中有個老洋房的校舍,媽媽給我報了個美術班,也在這所小學,叫菲菲藝術學校。幾年前,北蘇州路小學連同我住過的外婆家的老房子,全被拆遷光了。

三年級時,我因為搬家而轉學,轉到普陀區的長壽路第一小學。這所學校的背後就是蘇州河,至今還有留有一座行人的小橋。童年時看什麽都覺得很高大,長大後回來看看又覺得很小。在我們小學的圖書館裏,我讀了第一本長篇小說是凡爾納的《海底兩萬裏》,雖然是縮寫的繪圖本。學校深處曲徑通幽,轉過一條暗道,可以進入一片小院子,隐藏着一棟三層的教學樓。我的四五年級都在那裏度過。教學樓旁邊就是民房,記得民房窗外栽種着許多竹子與無花果樹,隔壁還有一個幼兒園。

1990年,我進入普陀區的五一中學讀預備班。

蘇州河就在學校後面,進門是個不大的操場,右邊和正前方是教學樓,左邊則是一條煤渣跑道,還有一排兩層樓的低矮房子。那裏就像一條長長的孤島,遠離教學樓和所有人。醫務室在那排房子一樓,每次面對視力表,我總對自己沒多少信心,因為整個假期都把眼睛奉獻給了各種小說。還有體育老師的辦公室,男生們總喜歡上體育課,有的人和老師關系不錯,在旁邊的沙坑練習跳遠。音樂教室也在那,牆是隔音的,門窗對着大操場,可以眺望淺綠色的教學樓。教室裏有具很老的鋼琴,木頭感覺頗像風琴。初一,新來了一位年輕漂亮的音樂老師,剛從師範畢業分配進來。她姓祝,我還記得那個好聽的名字。每個音樂老師都會彈琴,祝老師當然也彈得一手好鋼琴。那時學校不重視音樂美術這些課,到了初三很少再上了,我對音樂課的印象,只剩隐藏在後排,聽着她彈鋼琴的時光。那時我在家學吹笛子,兩次在學校表演過,但祝老師沒注意到我這個特長,腼腆的我也從不拿出笛子。初中音樂課本已有五線譜了,我很長時間拿這些譜來練笛子。最後一次音樂課考試,是每人在祝老師鋼琴伴奏下唱一首歌。照理說應該唱課本上的歌,有幾個男生唱當時的流行歌曲,比如《新鴛鴦蝴蝶夢》,比如四大天王,而祝老師坦然地伴奏鋼琴。我選了一首課本裏的《我的祖國》,雖然顯得很老土,但我覺得那首歌旋律極優美。可惜,我唱到一半就不好意思繼續了,但祝老師覺得我開頭唱得還不錯,好像給了我一個中等的分數。

畢業以後,我再沒見過祝老師。

音樂教室的樓上,是學校的圖書館。經常出入一個年輕的女教職工,不知是老師還是圖書管理員?她給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在冬天很冷時,還穿着一條超短裙,露着修長雪白的大腿,惹得周圍高年級的男生尖叫。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即便最熱的夏天,馬路上穿超短裙的女孩也不多。初一那年,我悄悄走上二樓臺階,鑽進小小的圖書館,總共也只有三四排書架,但對我來說已足夠。我興奮地看着那些發黃的書脊,挑選了一本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我如獲至寶般地摸着書,在借書卡中記寫下名字,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樓。結果在樓梯口被兩個高年級男生攔住,他們看了看我的書說:“這本書我看過,很好看的!”于是,我更加開心地捧着書回了教室。

在我畢業後不久,五一中學就被拆掉,門外變成了夜總會,現在是上海有名的聲色場所。

而我的初中音樂老師,因為學校拆遷被分配到了附近的其他中學。後來,祝老師帶過的一個學生,成為有名的歌星,就是尚雯婕。

再後來,我去了很遠的地方讀書,當時還是荒涼的工廠區,隔壁有一家鼓風機廠,我們經常在學校裏踢足球,有時把球踢過圍牆就要去撿。聽說那家工廠曾經是著名的墓地,一代名伶阮玲玉就被埋葬其中。

再再後來,我就上班了。

從2002年到2007年初,我的上班地點在蘇州河邊,四川路橋北側的郵政大樓,一棟1924年竣工有着科林斯式巨柱與巴洛克式穹頂的折衷主義風格建築。

再再再後來,就是你們看到的我了。

巧合的是,從生下來,到現在,我也一直住在蘇州河邊。

這是我的生死河。

2012年,六月,某個夜晚,我陪家人去家樂福購物,坐在永和大王吃飯時,忽然思維一跳——孩子的心底究竟在想什麽?埋藏成年人無法想象的秘密?遠遠超出孩子的生活體驗,抑或來自另一時空——當孩子們沉默不語,就是在回憶上輩子的前塵往事。

我轉而想象: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走來的,即便在忘川水邊奈河橋下喝了孟婆湯,但在出生時仍然保有上輩子的記憶,只是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受到所謂“教育”的侵入與污染,才逐漸遺忘了前世的一切,從悲歡離合到生老病死……

由此,便開始了《生死河》。

半年之後,當這本書已經完工80%,并已在《懸疑世界》雜志連載過六萬字之後,我卻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案——現在你們都沒有看到過的一個人,他叫于雷,顧名思義就是《紅與黑》裏的于連,我這才發現真正的主人公應該是他啊,為何他不能渡過生死河?

于是,我面臨一個極度艱難與殘酷的抉擇——要麽按照原定的寫作大綱,順利完成最後的結尾;要麽把主人公改成另一個人,并将絕大部分敘述視角,由第一人稱改為第三人稱,結果就是全書要幾乎重寫一遍,我将要再付出數十個不眠之夜的代價。

這是我從未遭遇過的困境,就像站在一座小型的分水嶺上,往後走是條平坦大道,但只能通往來時的埃及;往前去卻是登山險徑,卻有可能進入造物主應許的迦南地。

然而,我相信一個寫作者,如果能遭遇這樣的十字路口,不管他怎樣地選擇,都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我選擇了最難的那條路。

那是在2013年的春節,我放棄了所有的休息,埋頭于《生死河》的第二遍創作,也就是從頭到尾重寫一遍。

于是,這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個故事。

三月末,終于完成《生死河》的初稿,激動之下,我竟把完稿日期誤寫作2014年,似乎自己的生活,已随着司望穿越到了一年之後。

那一晚,我發了條微博——

《生死河》大功告成,真想要放聲大哭一場!仿佛把自己的心揉碎了,再粘合在一起再揉碎一遍,最後一針一線地縫合。酸甜苦辣,冷暖自知。耳邊聽着游鴻明的《孟婆湯》。小說的最後一句,請允許我引用顧城的詩。今晚,我想,生命不息,小說不止,永不封筆。

這裏所說的顧城的詩,你們在本書的結尾,都已經看到了。

感謝本書的出版商磨鐵圖書,感謝出版人沈浩波先生,感謝策劃編輯柳易與布狄,感謝看到這行字的你。

也感謝書中出現的每一位人物,你們都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在我的心裏經歷生老病死喜怒哀樂。當黃海警官殉職之時,我也是一邊敲打鍵盤,一邊跟着司望在哭泣,仿佛冰冷的雨點都砸落到我眼裏。

昨夜,賜我《心靈史》的朋友從北京來看我。興之所至,我帶着他走過我的母校,也是《生死河》中寫到的小學門口,一轉身就到了蘇州河邊——司望發現河邊藏着屍體的吉普車的位置。

這裏有一座步行的橋,我們踏上臺階,俯視蘇州河水。子夜時節,春風習習,幽暗中看不清水波,惟想象橋下靜水深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蔡駿

2013年5月1日星期三于上海蘇州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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