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禮即葬禮

“送呈林以術先生：

敝人顧影和愛人喬妮妮定于7月7日中午12時在富貴酒店蓮花廳舉行婚宴。

真誠的邀請你前來參加，我們的幸福需要你的祝福與見證。

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們的關心與支持，我們攜手期待你的到來。

顧影、喬妮妮謹邀

2019年6月23日”

大紅請帖覆在修長的手掌上，襯得皮膚更加蒼白。林以術以手握拳捂在嘴邊輕咳了兩下，眼前一陣眩暈。

“請問需要醫療救助嗎？”車內的智能語音系統及時察覺出乘客的不适，“檢測到您多巴胺、抗和胺水平下降，建議您服用一支緩釋劑。”

林以術擺了擺手，将捧着緩釋劑的機械臂推回去。說是推，其實他根本沒什麽力氣，也無法真的推動強壯的機械臂。只不過科技大攀峰時期之後，天星的機器人智能科技跨越式增長，只要林以術簡單的一個動作，車載智能系統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還有多久到？”在柔軟的沙發上閉目休息了一會兒，林以術感覺眩暈與虛弱感稍減。

“五分鐘後即将抵達目的地。”

蒼白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住了大紅請帖的邊緣，直到出租車停穩都沒能松開。

林以術就這麽攥着請帖下了出租車。

從停車場到大門鋪着紅毯，頭頂蓋上了擋風且美觀的玻璃罩，門口的樓梯上依次站着兩排迎賓。林以術定睛一看，竟然是真人！在這個大多數工種已經被機器人替代的年代，像站在外面迎賓這樣辛苦的工作基本上是不會由真人來做的。

而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林以術不由得再次感嘆，當初果然沒猜錯，喬妮妮她家是真特麽的有錢啊！

富貴酒店果然不愧是最大的全球連鎖酒店，單單大門就有三十米高，估計機甲都能直接進出。透過大敞的門洞可以看見庭院裏，噴泉中央豎立着巨大的水神雕像，那雕像頭戴神冠、手持法杖、腳踩太陽鳥，是最常見的水神出征像。

而門廊上雕刻着冉遺（注1）繪像，不知怎麽的，林以術從來就看不慣這些長着六只腳的怪魚——當然，他可不敢說出來，否則虔誠的祀水教徒能以亵渎圖騰的罪名把他扔進監獄。

以前只遠遠看過這傳說中最貴的酒店，還沒有太強烈的感受。現在站在它腳下，竟讓人有種泰山壓頂的錯覺，那種令人乏力的眩暈感再次出現，比之前在出租車上的還要明顯。林以術腳下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一小截半透明的金色尾巴忽然從林以術的袖子裏探出，尾巴尖墊在他手腕下方扶了一把，幫他穩住了身體。

耳邊風聲呼嘯而來，林以術只覺得眼前一花，便有一個穿着燕尾服的機械侍從站在了他身前。機械侍從鐵灰色的手還僵硬在半空中擺出攙扶的姿勢：“請問您需要醫療救助嗎？”

林以術禮貌的搖搖頭：“我還好。”

老實說他并不好，那種眩暈感越來越強，要不是小金在衣服底下悄悄扶着他，他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可他不想在這裏示弱，尤其是在那對狗男女面前！

“我是來參加婚禮的。”林以術将請帖遞過去，機械侍從表情僵硬、姿勢恭敬的在前方帶路。

身後陸陸續續停了些車輛，一些看起來就很尊貴的賓客從他身邊經過，衣服上随便一件配飾可能都敵得過林以術一整年的生活費。他從剛下車起就看見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大概自己是第一個打的來富貴酒店的人吧。

喬妮妮就是想羞辱他，可林以術也是個牛脾氣——你都不怕邀請我，我難道還不敢來嗎？只不過……林以術環顧四周，來的賓客大多是各界的大拿，有當紅明星，有政壇新秀，有商界精英。但這些都不是顧影可能認識的人。

半年的同居生活讓林以術了解得很透徹，顧影和他一樣是個窮小子，所以男方的賓客大概也會打的來，甚至坐公交來。可從開始到現在，似乎只有他林以術一臺出租車像小醜一樣在大門前停留，難道男方沒有賓客？

說起來顧影那個混蛋好像一直都朋友挺少的。

是的，混蛋！為了錢居然要入贅進一個女人家裏，誰當初信誓旦旦的說看見女人就性無能的？誰大男子主義的說絕對不在下面的？居然還夥同着喬妮妮一起羞辱他！林以術再次将手中的大紅請帖捏得嘎吱作響，心想我今天不鬧你個天翻地覆豈不是辜負了你們的燙金請帖？

宴會廳裏放着輕柔的純音樂，這幾乎是天星唯一的音樂種類。畢竟水神在給了天人強悍的大腦的同時，也給了他們脆弱的身體。天人不擅長運動，他們脆弱的心髒更承受不起刺耳的鼓點。

婚禮的坐席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機械侍從掃描了請貼上的加密碼，帶着林以術走到了一個不起眼角落。這個位置十分微妙，能清楚的看到臺上的動作，卻讓其他賓客注意不到這裏。林以術不禁冷笑一聲，還真是煞費苦心！

林以術清楚的看見顧影正在給喬妮妮整理碎發，而喬妮妮本來一臉無聊，忽地瞥見了他，眼睛一亮，示威似的拉過顧影在他唇上印了一吻，還依偎進男人懷裏，不知道在撒嬌的說什麽話。顧影顯然對未婚妻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适，順着她的視線扭頭，就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一樣，收回目光與未婚妻私語。

從始至終，顧影都表現得好像不認識角落裏那個人。林以術氣得想掀桌——可惜沒掀動，他不在乎喬妮妮那個小心眼的女人的報複，可顧影你特麽好歹給我一個解釋？

“今天，是小女和顧影的婚禮，十分感謝各位貴賓前來……”禿頂的老頭在臺上拿着話筒唾沫橫飛，先變着法兒的吹捧聚光燈下的幾個軍政界大佬，然後話音一轉，谄媚的從身後請出來一個中年人，“尤其感謝錢主教能親自前來主持小女的婚禮，鄙人不勝榮幸。”

那位中年人穿着祀水教廷的主教服飾，頭戴五珠冉遺帽，鼻孔朝天的接過話筒：“十年前，我聖教推翻了湛國李氏的暴虐統治，攻破皇宮，将一衆皇犯誅殺殆盡；與此同時，水神也在神界打敗了太陽神，讓我們從此生活在自由平等的國度。讓我們一起感謝神的賜予——”

中年主教開始朗誦教義，他念一句，下方的賓客便跟着念一句，無論身份地位多高都虔誠的雙手合十，就連那幾位軍政大佬都不例外。

林以術假模假樣的低着頭，如果有人能湊進聽，就會發現他壓根兒是在背樓下小餐館的菜譜！林以術不是祀水教徒，這一點沒幾個人知道，畢竟在祀水教徒當權的如今，任何無神主義者都是異教徒，會被殘忍的殺害。

那位越老越糊塗的祀水教皇前些年竟然頒布了火屬性精神體一律收押調查的命令，就因為他懷疑當初墜崖的那位湛蓮太子還活着。大多數的精神體都是普通的動物，少數會有額外屬性，如果是一般的火屬性精神體倒還能瞞着，可林以術的那只偏偏是讓人一看就不一般的，害得他已經好幾年沒敢讓小金出來。

中年主教朗誦完教義，在聖水池淨了手，捧起紙質本教義放在胸前：“喬妮妮女士，你願意嫁給顧影先生嗎？”

“我願意。”喬妮妮說着耀武揚威的睨了角落裏的林以術一眼。

“顧影先生，你願意娶喬妮妮女士為妻嗎？”

“我願意。”顧影低着頭，誰都沒看。

“我可憐的孩子們，願你們帶着水神祝福走下去，神獸冉遺将為你們指路，”中年主教将教義封面上畫着冉遺魚的那面分別點向兩人的頭頂，“下面，進行精神體互感。”

天人的結合不僅僅需要兩人和兩個家庭同意，還需要精神體的溝通。這種與生俱來的特殊生物會伴随天人一生，它們也會對配偶進行選擇。如果兩個人的精神體不和，必然出現精神碰撞，嚴重了還會互相攻擊，那将非常危險。

喬家是天星的大家族，斷不會在這種場面下出醜，肯定在婚禮儀式之前就讓兩人的精神體溝通過，現在這互感只不過是走個流程。

宴會廳中發出一陣驚呼，喬妮妮得意的仰着下巴，一條半透明的粉色環紋蛇出現在她腳下。

“居然是蛇，這個窮小子有福氣啊！”有人竊竊私語。

由于天星目前是祀水教當權、冉遺魚為神獸，所以任何與魚、蛇相關的精神體都被視為高貴的象征。大家開始期待顧影的精神體——喬家幺女，還擁有高貴的蛇類精神體，與她相配的窮小子只怕是精神體極為出衆才能贏得美人青睐吧。

顧影沉默的低着頭，也沒有召喚出精神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宴會廳中所有人都等着他，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尴尬，喬妮妮忍不住低聲催促：“快點兒啊。”顧影的精神體她是見過的，一條優美的藍紋電鳗，同時具有類魚類蛇的心态，還擁有罕見的雷電屬性，所以她才會選擇與他結婚。當然，能搶了林以術的男朋友，也讓喬妮妮無比愉快。

“嗯。”顧影額頭上滲出些冷汗，做出召喚精神體的姿勢，可他的電鳗卻遲遲沒有出現。

臺下開始竊竊私語，有人甚至懷疑顧影會不會壓根兒就沒有精神體，還有人說顧影的精神力太弱，一時緊張就召喚不出來了。

林以術沒見過顧影的精神體，因為他自己就有個不敢拿出來的精神體，所以一直都覺得顧影肯定也是如此，就沒逼問過。現在看臺上那個青年窘迫的樣子，心中覺得痛快的同時也有些擔心——該不會他真的是火屬性精神體吧，雖然是想來鬧婚沒錯，可也不至于想他去死啊。

“住手！”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