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恰巧此時武術教練分組完畢，悄悄話暫時告一段落。

五門選修課，武術課是人最少的。天人習慣于用熱武器和精神體作戰，肉身相搏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被視作下等人的手段，尤其是特殊人群的特應系，除了顧影之外只有柳媚選了這門課。

柳媚本來是想和班草組隊，兩個人在一起擦擦碰碰你侬我侬，怎麽的一學期下來也得培養出些感情。豈料教練規定為了安全起見，其他兩大分院的學生只能和軍部分院的學生組隊。而顧影竟然有個機操系的老同學，她只好滿心遺憾的與另一個遠重系新生組隊。

“調整好呼吸。”耳邊突然傳來女聲，柳媚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大家已經都站到了武術館的門口，而身邊的遠重系……她看了眼對方胸前的銘牌，不明所以的問：“王雨涵同學，我們這是要做什麽啊？”

女生紮着高馬尾，背上背了個一米長三十厘米寬的大木盒，聲音帶着股獨特的韻律：“跑步。”

柳媚望着那一看就很重的木盒，偏偏對方還像啥事沒有的原地活動手腕腳踝，不由得咋舌：“雨涵，馬上要跑步了，你這盒子不放下來嗎？”

王雨涵搖搖頭：“我是零精神者，這點負重沒事。盒子裏是剛發的核心，教練說要像對待老婆一樣時刻帶着才能培養出感情。”

柳媚不禁汗顏，深刻感慨零精神者果然都是武瘋子。她自己跑都夠嗆，對方竟然還自己給自己加負重。

正在此時，她驚喜的發現班草竟然在向她這邊移動——準确來說是班草的組員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往這邊沖，順便拉着他。柳媚舉起手打招呼：“這兒～顧影，這兒～”

沒想到班草還沒反應，他身邊那個紅毛組員倒先興奮的高舉手臂：“我來了～雨涵，我過來了！”

柳媚還在狀況外，身邊的王雨涵就皺眉啧了一聲，随着教練一聲哨向，整個人宛如一支離弦的箭，瞬間與大部隊拉開距離。她一只手按住後被的核心匣，一只手随身體擺動，高高束起的馬尾躍動，看得辛追熱血沸騰，就準備狼嚎一聲追上去。

顧影及時澆熄了他的熱血：“教練說兩人一組，按照合計跑步時長算成績。五千米我跑不完，你也別想提前下課追女俠。”

紅毛哀怨的托起顧影手腕：“那您倒是快點兒啊，顧大少爺！”

整整九十分鐘的武術第一堂課只有這一個內容，五千米長跑，跑完下課。大部分祀水分院的學生是第一次進行這樣高強度的跑步訓練，一個個痛不欲生，恨不得讓軍部分院的組員背着自己跑。可軍部分院也不全是辛追、王雨涵那樣變态的零精神者，讓他們背一兩把槍行，背人就勉強不來了。

紅色的跑道上灑滿汗水與粗重的喘息，林以術站在圍欄外感慨：“青春啊。”

“說得好像你老了似的。”某個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林以術回頭瞅了他一眼，頗為嫌棄：“你怎麽那麽閑呢？社會人士。”

封仲赫正了正墨鏡，懶散的靠在欄杆上：“我就是一十八線小明星，現在又被研究院盯上了，當然能推的通告就推呗。”

林以術恨鐵不成鋼教訓：“213同志，你這個态度很不積極啊。你要以影帝為目标，為咱們尊敬的天契皇陛下打下娛樂圈的江山啊！”

封仲赫哈哈大笑，發覺有女生在偷瞄自己，又慫慫的戴上兜帽：“369同志，你潛伏在這裏是準備拿下大學江山嗎？”

林以術想了想，決定向前輩請教經驗：“鶴啊，我是第一次做契者，所以有點搞不明白。你以前做契者的時候是怎麽和主人相處的？”

封仲赫古怪的看了他兩眼：“不好意思，現在和你交談的是你口中的‘主人’，并不是契者。我哪知道契者該怎麽和主人相處，咱陛下把我造出來之後就把‘我’殺了，之後我僞裝成‘我’的身份，一直就沒做過契者。說起來咱們的同志裏好像很少有人會繼續僞裝普通契者啊，你的那位主人是有什麽特殊身份值得監視的嗎？”

林以術尬笑兩聲：“那倒沒有，他就是一普通人。陛下沒吩咐，我就待命嘛。”

封仲赫并沒有提出質疑，看來上一代植入者确實是個說話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的手下們都很了解。

“你和主人的相處出了什麽問題嗎？”封仲赫問。

“也不算是有問題，”林以術思考了一會兒，“他最近總是怪怪的，怎麽說呢……就是老把我當人看。活人，總是想跟我交流，還試圖問我對某件事的看法。你說怪不怪？”

封仲赫神色一凜：“他是不是看出你的身份了？”

恰在此時欄杆最近的跑道上呼啦啦跑過一批學生，顧影也在其中。上一圈還扶着他的紅毛不知道瘋到了哪裏去，此時青年正喘息着獨自奔跑。汗水從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沿着下颌滴在地上，林以術目不轉睛的目送他跑遠，才吶吶開口：“不會吧。”

封仲赫繞有深意的根據身邊人的視線軌道鎖定了那個清俊的青年，根據他多年和小妹妹相處的經驗，可以肯定：“你喜歡他。”

林以術猛地擡頭：“別胡說，我怎麽可能喜歡那個渣男！”

封仲赫像只偷到腥的貓一樣砸吧嘴，用手摩擦着下巴：“怎麽渣了？始亂終棄還是腳踏兩條船？”

“封大腕兒，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林以術說。

封仲赫聳聳肩：“你喜歡虐戀情深我沒意見，但是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你的身份的話，必須把他控制起來。殺死或者變成同夥——你也知道研究院對我們的态度，我雖然已經變成了這樣子的怪物，但仍舊不想死。”

他語氣平淡無奇，好像取人性命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林以術忍不住問道：“封仲赫，你……殺過人嗎？”

封仲赫墨鏡下的藍眼睛眯起來，嘴角勾起反問：“你沒殺過嗎？”

“沒。”

“那你可真幸運，”封仲赫将目光投向操場上揮灑青春的大學生們，“不過也是——369號很後面了啊，估計你是陛下制造的最後幾個天契人，還沒來得及讓你動手吧。”

林以術問：“你知道咱陛下是為什麽死的嗎？”

封仲赫從口袋裏拿出根煙點燃，時不時湊到嘴邊假裝抽一口，就連旁邊的林以術看了都覺得他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誰知道呢。咱陛下更新換代總是很快，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死亡，不過每一代的意志倒是很統一。放心吧，再過不了多久新陛下就會出現了，到時候你可不能給暗戀情人當保姆咯。”

林以術臉部外殼溫度升高，欲蓋彌彰的解釋：“誰，誰暗戀他了！我早就不喜歡他了，你別瞎猜。新陛下出現了你怎麽知道？”

封仲赫神秘兮兮的湊過來：“陛下只要站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知道了吧～只要你乖乖跟着前輩混，準能吃香的喝辣的。”

真·天契皇林以術陛下無語的望着213號小弟，心想這人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真是絕了，難道這就是明星的基本功嗎？

操場上飛速蹿過兩道黑色殘影，封仲赫啧啧稱奇：“這身體素質該不會是零精神者吧，要殺這樣的可有點麻煩。”

林以術心想我肯定不會讓你殺他們：“是零精神者。”

風聲在耳邊呼嘯，王雨涵很喜歡風，然而還來不及感受它，就有一個熟悉的噪音響起：“雨涵，你今天晚上有空嗎？顧影他家契者可會做菜了，我們去蹭飯吧！”

王雨涵冷冷橫了他一眼，再次提速。

“雨涵你別跑這麽快，這才跑了五圈，後面氣力不濟怎麽辦？”

再提速。

“況且你不是還要帶一個嬌滴滴的特應系妹子嗎？相當于要跑25圈啊！我就準備先跑完了再去接顧影，說到顧影——他家契者可會做菜了，我們晚上去蹭飯吧！”

水神在上，這個腦子裏都是肌肉的白癡怎麽還沒被甩掉？！王雨涵一時氣急，左腳絆到右腳，急速奔跑之下剎不住車，眼看着就要臉着地摔出一個重大事故。她屏氣凝神以手護頭，做好了沖擊準備，卻一頭撞上了個柔軟的物件。

耳邊發出一聲悶哼，兩人摔到地上，就見那個嚣張的紅毛臉色慘白，勉強笑了笑：“雨涵，你……沒事吧？”

王雨涵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看起來想查看辛追的傷勢，手伸出來半寸又猛地縮回去，起身怒吼道：“你有病吧！知不知道那麽高的速度撞上來有多重，想死嗎！”

吼完她也沒管紅毛臉色有多難看，再次邁開步子狂奔而去。

顧影從距離上只落後他們一點點，恰好把全程看在眼裏。他跑過去踢了踢傻在地上的失戀青年的腳：“還跑不跑？”

紅毛回過神來，垂頭喪氣的起身繼續跑，這次沒再飙速追王雨涵：“顧影啊，你是怎麽以窮屌絲的身份追到喬家二小姐的？教教兄弟啊，為什麽雨涵就是不喜歡我呢？”

顧影才跑了兩圈，還有餘力說幾句話：“你知不知道……研究院做過……一項研究？”

紅毛順勢架起他的胳膊，幫他分擔了一半體重，顧影這才說話流暢起來：“零精神者的生育能力極低，而兩個零精神者在一起……是沒有孩子的。”

紅毛的表情瞬間石化：“你開玩笑的吧！？”

顧影惋惜的搖頭：“沒文化真可怕。”還沒說完就覺得手邊一空，失力之下差點栽到地上去。

就見紅毛一路狂奔，邊跑邊吼：“雨涵，我不介意沒孩子的！你不能生沒——關——系——啊！！”

最後一聲不是感嘆詞，是惱羞成怒至極的王女俠取出随身小彈弓，一顆石子把他射倒在地的慘叫：“去死吧！辛追！！！”

顧影搖着頭，再次路過抱腿慘叫的兄弟：“阿術說你腦子裏都是肌肉，果然沒錯。”

“我跟你說，那貨腦子裏都是肌肉，”林以術要不是還保持着契者眼珠子，都想和封仲赫一起抖腿，“他要想追到王女俠，下輩子吧！”

封仲赫再次根據他的視線軌道找到在地上哀嚎打滾的紅毛：“你朋友？”

“生前的朋友。”林以術擠眉弄眼，封仲赫立馬回了個會心一笑：“你這樣僞裝契者的比較麻煩，我就是僞裝的我自己，根本就不怕被人發現。對了，我在研究院也找到點兒線索。前兩天上街碰到個愣頭青，估計是研究院外編教授的學生，一點都不懂得隐藏自己，我一套就把話套出來了。”

“他是不是還告訴你他有個在能量盒店上班的前女友？”

“……那個男的，是你？”

“不是，畢竟我很懂得隐藏自己。”

封仲赫拍腿大笑，逗得林以術也情不自禁彎起嘴角，而這一幕被跑過的顧影看見，再次确定自家機器人肯定産生了獨立人格。

最終顧影還是只跑了七圈半，半暈厥狀态的被暴脾氣機器人抱回了宿舍。

“顧影，我覺得你自從跟喬妮妮在一起之後身體就變差了，”不請自來的紅毛坐在餐桌上抖腿，叼着主人家隔夜的香煎刺魚吃得很香，“你記不記得開學那會兒你還經常揍我呢。水神在上，我真是第一次被有精神體的人揍趴，再看看你現在，跑幾圈就快死了。”

顧影恹恹的斜靠在床上，臉色蒼白，薄唇毫無血色。林以術一只手喂他喝葡萄糖，一只手按摩大腿，表面上是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其實耳朵豎得高高的。他也很好奇，以顧影從前的健康狀況根本不可能養着兩只精神體——也就是說他是養第二只精神體的時候身體才變差的，同時也是劈他腿跟喬妮妮偷奸的時候。

難道喬妮妮給他的好處是多養一個精神體？不可能，有這種天大的好事喬妮妮自己不幹還等着顧影來？

顧影小口抿着葡糖糖，用鼻音低低的嗯了一聲。那副虛弱的樣子看得林以術是又生氣又心疼，就這樣抛棄我去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換了這麽副弱不禁風的身體，值得嗎？

紅毛叼着魚晃悠到床邊，順手幫林以術擰幹毛巾敷在顧影額頭上：“所以說人啊不能縱欲過度，秀恩愛之前要想想你單身的兄弟們，你說你這樣，值得嗎？”

“值得。”顧影不假思索的說，就見捏着玻璃杯的手指輕輕一抖，玻璃杯上出現幾道裂痕。

他擡頭，對上契者不停流動着數據瀑的綠色眼眸，明明不可能看出情緒，他偏偏看出了些憤怒。

顧影笑起來，是的，這樣才對。你不需要向我隐瞞你已經産生智慧這件事，因為我不會把你交給研究院拆開研究。只是你這是在生哪門子的氣？

“怎麽了？你有意見？”

“沒有，先生。”

送走辛追，顧影又開始發低燒，林以術忙進忙出的打退燒針、物理降溫、擦身換衣，好不容易熬到淩晨兩點顧影的體溫才恢複正常，淺淺的睡了過去。

林以術站在床邊掃描監控顧影的各項身體數值，閑下來後又想起他剛剛不假思索的兩個字，氣不打一處來。

“還值得？值什麽的，你跟喬妮妮夜夜笙歌的時候想到現在了嗎？跑幾步都能發燒，就你這樣還養兩個精神體，九霆？陵光？遲早有一天精盡人亡！”林以術一直在監控着顧影的腦電波，對方但凡有一點要清醒的征兆他都會住嘴，然而事情不總盡如人意。

被子下騰的冒出一團四維火光，緊接着一只憤怒的小胖雞直沖林以術面門，一爪子差點沒把他的仿真皮膚抓幾個窟窿。

林以術現在財大氣粗的，毫不猶豫便展開演算，一把将小胖雞捉在手掌裏：“哎喲，小陵光～好久不見，最近光看顧影帶着九霆，還以為他不要你了呢。”

本來在憤怒掙紮的小胖雞聞言一愣，毛茸茸的臉上竟流露出人性化的錯愕表情，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林以術眼睛一亮，邪惡的小尾巴翹起來：“你不知道？你主人還養了一條電鳗啊，叫九霆，聽名字就比你的威風。九霆可好看了，你主人最近一直帶着它，我就想着他肯定是覺得你沒用了，改天就丢到垃圾桶裏去。”

小胖雞先是憤怒的叽喳亂叫，後來越聽越害怕，竟被林以術吓得哭起來。一滴滴扭曲空氣的炙熱火焰團滴落在林以術手掌上，落在哪兒哪兒就被燒出一個黑糊糊的洞。

“欸我去！老子三千五的生态皮膚，你別哭了——鳥為什麽能哭啊！？我騙你的，顧影沒不要你，霧草！”聽到不要兩個字，悲傷的小胖雞徹底哭崩了，整只鳥都變成了一團火焰，林以術吓得連忙将它從手心裏丢出去，饒是如此手掌處的皮膚還是慘遭燒毀。

那火焰是存在于四維空間的，除了林以術這個奇葩之外房間裏沒別的東西能碰觸，所幸沒釀造什麽火燒宿舍樓的慘案。

悲傷的小火鳥撲棱着它胖胖的翅膀，在顧影頭頂打轉，可惜顧影現在睡得正熟，不可能給它回應。它先是試探性的落在顧影額頭上，用自己胖墩兒的小屁股蹭了蹭顧影的眼睑，然後是鼻梁，最後蹭到嘴巴。

林以術在旁邊看得快笑癱了：“這要被顧影知道了，他真要把你丢進垃圾桶，哈哈哈哈……”

也許是笑聲有點大，顧影皺了皺眉，低吟一聲轉醒，林以術立刻筆直的站在床邊，假裝自己什麽都沒做過。

顧影依稀覺得夢裏有個人笑聲很嚣張很欠扁，等醒來卻看見許久沒叫出來的精神體正窩在自己胸前哭得很傷心：“怎麽了，陵光？”

小胖雞淚眼婆娑的哽咽着，像是受了欺負在告家長的熊孩子，叽叽喳喳半天，翅尖指向旁邊一動不動的機器人。

“嗯……嗯，哦？”顧影一邊聽一邊點頭，發過燒的臉頰有些泛紅，他擡眼帶笑，琥珀色的眼珠子好像能發光，“聽說你要丢掉我的精神體？”

完蛋，忘記了天賦越高的精神體和主人越是溝通無礙。不過狗男人這樣子還挺好看的是怎麽回事？林以術你沒救了，不要被色誘，要堅守陣地啊！某機器人心中瘋狂動搖，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的：“沒，沒有，先生。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

打死不承認就對了，反正找我要監控錄像也沒有。

顧影眼眸吓斂，看到他燒得焦黑的手掌，不禁皺眉：“手怎麽了？”

林以術心虛的擡起手掌遞到顧影面前：“先生的精神體燒的。”天啦嚕，三千五啊，狗男人又要說我敗家了！

顧影問：“疼不疼？”

林以術愣了一下，直到顧影問第二遍他才反應過來，立馬堅決否認：“先生，契者沒有痛覺系統。”

顧影沉默良久，拿起手邊已經幹了的毛巾蓋到臉上，甕聲甕氣的說：“設置日程，明天約個精神科的醫生吧。”

說去精神科到底只是玩笑話，第二天一大早顧影就帶着敗家機器人去了電子城，給他換新的生态皮膚。林以術一路都假裝莫得感情的機器人，卻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個消息吓得差點死機。

眼鏡院士給他發消息說：“院裏抓到病毒契者了！！！”，并邀請他前往研究院一同拆解分析。

林以術第一反應就是鴻門宴，差點沒立馬拉黑眼鏡院士然後躲到海溝底下去。

可仔細回憶自己在全息網上的舉動，并不覺得有什麽值得被懷疑的地方，他甚至還遞了個天大的投名狀。以“研究院外編教授”的身份來想的話，這事兒倒是能想通了：大蔔教授是高精尖的契者核心編程研究者，十分鐘解決探測器改進的大能，這時候抓到了個病毒契者，怎麽可能不叫上他一起研究？

他還不能不去——一來一直不肯顯露真身未免顯得心虛，惹出什麽不必要的猜疑會更麻煩；二來天契人的脖子上都有代表編號的刻紋，人手摸摸不出來，難道機器掃描還掃描不出來嗎？被研究院發現這麽個方便快捷辨認天契人的方法，萬一科普全球殺毒怎麽辦，他得去解決這個隐患；三來每天盯着全息網上有沒有傳來病毒契者的警報實在太麻煩，也是時候該去拿個實體的手镯探測器了。

研究院離大學城不遠，從祀水一大過去的話只要半小時。事不宜遲，林以術跟着顧影返回學校後便悄悄溜走，并由衷感謝特應系密密麻麻的課表安排。

研究院作為天星最頂尖的科研所，不管是在前朝還是現在教廷執政都受到極大的優待，大學城以北風景最好的三百畝地全是研究院的管轄範圍，其中大大小小的分屬研究所八十餘間，林以術要去的是其中最大的一間，契者科技研究所。

電瓶車在綠意盎然的草坪上悠悠前行，林以術穿了身老舊的學者服，用投影技術把自己的頭發染得雪白，再戴上一個醫用口罩，看起來和周圍行色匆匆的研究員沒什麽兩樣。這是他思考之後最好的辦法——僞裝成麻生理工的福教授。

那位老教授是契者科技的前沿者，第一代契者就是由他的項目小組發明出來的。并且最重要的是真的福教授目前身處另外一個半球，怎麽也不可能神兵天降到研究院來。當然在這裏也需要格外謹慎，不能有任何一點擦傷，因為他體內可沒有血液流淌。

林以術看似放松的倚靠在電瓶車後座，實則渾身緊繃，時刻提防着是不是會從哪兒沖出來一隊荷槍實彈的特警戰士。

電瓶車搖搖晃晃，在蕭肅秋風中駛到契科所門口。門前站着十幾個老教授，都翹首以盼的盯着電瓶車，其中大部分都是林以術在全息網上見過的，看他們那激動的模樣，林以術開始有點相信這确實不是鴻門宴了。

“福老，我代表整個研究院歡迎您的到來！”林以術一下車，就被一字眉齊院長握住了手腕狠狠搖晃兩下。

“這也是我的榮幸。”佝偻着背的老教授聲音滄桑，他渾濁的眼珠和臉上的皺紋都彰顯着年紀。老教授顫巍巍的拉下口罩，又戴上：“不好意思啊各位老師，我不能那麽明擺着觸犯學術限制條例，只能這樣子過來。希望大家也幫我保密。”

一幫老教授連忙擺手收不敢自認福教授的老師，又說大家都懂，您能來我們就感激不盡了，請老教授放心，誰把他來過這裏的消息說出去就是和整個契科所為敵。

林以術目的達到，口罩底下的嘴巴得意翹起。

步履蹒跚的林老教授被擁簇進契科所裏，這兒看起來剛做過大掃除，應該是為了迎接他這位業內巨鱷。鼻部的接收器察覺出空氣中含有特殊的化學成分，分析對比之後判斷出是時下最流行的品牌香水，比金子還貴，當年喬妮妮還拿到他面前炫耀過，可惜林以術聞不到，只能暗道可惜。

“那個病毒契者是怎麽回事？”林以術開門見山的問。

一字眉教授面帶喜色：“是特勤小組在泷河高中抓到的，它僞裝成了一個老師，上課途中正好被定位了。不過可惜在被控制住的瞬間它就自毀芯片死機了，福教授，您這邊請。”

林以術表面上遺憾的嘆了口氣：“還是叫我大蔔吧，這兒人多。”腦子裏問：“魔王大人，是你摧毀了他的芯片嗎？”

毀滅系統沒說話。

林以術說：“啊，齊院長，其實中樞芯片毀了沒事，我突然想起來契者應該是有備用中樞的，裏面可能還留着些重要資料。”

話音未落，腦中傳來毀滅系統急切的聲音：「第369號天契人林以術，禁止幫助研究院獲取我方消息！」

林以術奸計得逞，偷着笑道：“我還以為您老人家睡着了呢，那個天契人是你殺的嗎？”

「……是。」

“魔王大人啊，咱倆是合作關系，你能不能不要老像防賊一樣防着我？”林以術逮到這樣的好機會還不趕緊數落毀滅系統，為自己争取權益，“你這樣子的消極态度不利于我們開展工作，是會對最終任務造成無法想象的影響的。”

毀滅系統暗自運算了下369號說的可能性，發現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從善如流的說道：“已儲存你的意見，将作為下次溝通的參考因素。”

一夥人來到全封閉防彈室，那個失去的天契人被束縛帶緊緊綁在實驗臺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随時可能詐屍起來再拖兩個墊背的。那個天契人悄無聲息地躺在那裏，樣貌十分普通，型號也是最常見的使者，只有林以術知道在那兒死去的是一位天人的靈魂，而他生前是誰将再無法考證。

“我來看看。”林以術說着走上前，拿起放在一邊的激光小刀割開病毒契者的脖子，動作十分自然，而那個比螞蟻還小的刻紋也因此燒毀在激光刀下。

全封閉防彈室裏圍滿了人，都全神貫注的看着“福老教授”的動作，只覺得他捶背的動作都格外有深意。

林以術将手下的契者拆得七七八八，裝模做樣的拿出算數板寫寫畫畫良久，最後長嘆一口氣：“備用中樞也毀了，老頭子我沒辦法了。你們讓底下的學生挨個芯片拆開分析，沒準兒能有收獲。”

老教授們遺憾的長籲短嘆，又有人提議讓福老教授去看看探測器，還能不能再改進改進，其餘人紛紛應和，林以術心中了然——只怕今天喊他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改進探測器，也許還想看看他的身份，至于那個天契人估計他們早就知道中樞已毀，裏面的資料都沒了。

「林以術，不許幫他們改探測器，不然本系統會不高興，哼。」

林以術：“魔王大人？？？您是被什麽傲嬌病毒附身了嗎？”

毀滅系統停頓片刻，聲音變回原來的冷淡調子：「已儲存你的意見，将作為下次溝通的參考因素。第369號天契人林以術，禁止協助研究院改進病毒探測器，否則将摧毀你的腦電波。」

林以術：“……您還是傲嬌回去吧，謝謝您嘞。”

「意見相悖，無法用作參考因素。」

林以術明明白白的聽出了毀滅系統的畫外之音：你到底想怎樣啊！？

“我是這麽個意思，您看啊，你不想要我幫他們改進探測器，我本身也不想幫他們改。但俗話說的好啊，有罰必有賞，你成天威脅我不聽話就弄死，那我現在可聽話了，你是不是該給點獎勵？”

「你想要什麽？」

有戲！林以術來了精神：“什麽都行，我看那個三級檢索系統就挺好的啊，如果能像你一樣遠程命令其他小弟就更好了。”

「駁回。三級檢索、發布天契皇指令皆須達到六十點主觀能動值，現階段不可開啓。」

“那我現在的主觀能動值是多少？”

「九。」

“……”林以術惱羞成怒的喊道，“你到底是根據什麽判斷這個主觀能動值的？！我都這麽努力了才九？？我算是明白了，哪裏是什麽陛下啊，植入者壓根兒就是幫你制造天契人的種馬！”

毀滅系統運算得出植入者的主觀能動值又有所下降，而且這個下降好像還是自己導致的？自誕生以來從未出現過程序錯誤的偉大的天人毀滅系統、魔王大人混亂了，它将自己不停重啓，終于在第三十六次開機時找到了解決方案。

「我可以獎勵你一個秘密。」

林以術在心裏嗤了一聲，顯得非常不屑一顧：“你什麽秘密我都不感興趣！”

「你的精神體還沒死。」

正在走向探測器實驗臺的福老教授腳下一個踉跄，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空氣中回蕩着啪啪打臉的聲音。

「它跟你的腦電波糾纏在一起，所以你這個身體才能觸摸到四維生物。」

毀滅系統在心中補充一句：所以你才是最特殊的植入者，我才沒有因為你的主功能動值低于10就把你摧毀掉。根據毀滅系統的運算，林以術是有史以來最有可能達成毀滅任務的植入者，除非對方完全反對最終任務，否則它都不會去摧毀對方的腦電波。不過這一點毀滅系統是絕對不會告訴林以術的，否則這個小子豈不是要嚣張得瑟到天上去了？

“你是說小金還活着？這不可能，我完全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你的死亡對它的傷害很大，它現在處于沉睡狀态。這個秘密夠嗎？如果不夠的話，等你回到宿舍，本系統可以親自帶你在腦海深處找到它。」

“夠夠夠！愛死你了，魔王大人～”林以術現在只想趕緊打發掉周圍的老教授們，回家去找小金。

毀滅系統欣慰的點頭，懷柔政策果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