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他的親吻

暴風雨後的天空比起往日要高遠許多,就連夜幕降臨時也多了幾分遼闊清爽的感覺。

朝顏在三樓的露臺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上屋頂的辦法,正準備回去找薄夜問問時,對方已經在她身邊落下了,神色怪異地看着她:“你在這裏做什麽?”

池子裏的水冒着熱氣,看起來和溫泉無異,只是缺少了硫磺的味道,池面的白氣宛若山間缭繞的霧,整個露天澡池都被籠罩在一片模糊之中。

一男一女在澡池邊面對面站着,的确有點暧.昧,朝顏尴尬地指了指頭頂:“我不知道該怎麽上屋頂。”

“是我的疏忽。”薄夜默了一瞬,上前一步抱着她便躍身而上,穩穩當當地落在古宅的屋頂。

古宅屋頂平平,倒是打造屋頂花園的好地方,只不過這裏蕭索一片,除了積水和廢棄的花盆、架子外什麽也沒有。

但從那些有年代的廢棄物來看,便知道曾經這裏也繁盛過,她甚至眼尖地瞧見角落裏瘸了半只耳朵的白瓷兔子的裝飾品。

只可惜薄夜失憶了,什麽都問不出來。

收回視線,這才發現薄夜安靜地站在一旁,擡頭遙望着頭頂的月亮。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孤島上的月亮低得可怕,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一樣。

而此刻,薄夜正輕聲念着什麽,有光芒如流沙般從皎月之上流瀉而下,繞在薄夜周身,照得他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朝顏眼裏閃過一絲驚豔,小心翼翼地走近,生怕不小心破壞了這唯美的畫面。

也就是在她走過去站定的那一瞬間,薄夜忽然轉過身來,低頭在她的面頰上輕輕一吻——

無數的流光聚集在她的傷口處,少女的瞳仁裏映照出燦爛如煙火的光,那般耀眼,卻又那般溫柔。

看着近在咫尺的臉,羽玉眉下鳳目緊閉,他的睫毛在風中輕輕顫抖,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朝顏明白,薄夜同她一樣緊張呢。

只是為何,要忽然親吻她的臉呢?

她只感覺喉間火燒了一般,幹澀得發緊,垂在身邊的手握了握又無力地松開,渾身的溫度從被他唇瓣觸碰的面頰處開始都慢慢變得滾燙起來。

這個吻似乎持續了很長的時間,直到流光散去,薄夜才松開她,連連後退三步,擡手擋住半張臉,眼睛也不敢看她,只啞着聲音說了一句:“你的傷,治好了。”

朝顏這才回過神來,擡手摸了摸右臉頰,那裏光滑如玉,再找不到一絲一毫傷疤的痕跡。

原來,是療傷啊。

朝顏的臉燙得發紅,夜色下如誰帶過的一筆胭脂,托得那張臉越發嬌豔。宛若宴會上別在西裝胸口的那支玫瑰,妖嬈中透出半分羞澀。

她深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們,下去吧。”

薄夜眼神閃躲地走來,朝顏注意到他雪白的脖頸微微發紅,亦如他耳尖的那一點粉色。

原來他也會害羞啊……

像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朝顏忍不住抿嘴偷偷笑了。

古宅下的兩人,目睹了全過程。

因為隔了三層樓的距離,并沒有瞧見朝顏臉上的傷疤随着那個吻漸漸淡化、消失。蘇木只看見月光下,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俯身親吻他的朝顏,那畫面太過刺眼,竟讓他覺得眼眶微微發疼。

“你看,我說得不錯吧,朝顏她是鬼迷了心竅,被那個男人馴化了。”趙曉芸在又見到朝顏的時候有一瞬間的不淡定,她明明親眼瞧見她沉入海底的,為什麽偏有礙事的人出手相救呢?

壓下心頭的不甘,用輕柔的聲音蠱惑起蘇木來,“朝顏不像是那種随便的女孩子,卻在那個男人面前溫順得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也不知道那個惡徒還對她做過什麽不要臉的事呢。”

蘇木睜大眼睛,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湧向了頭頂,他現在只想殺了那個礙眼的家夥!

一個箭步,沖向了古宅大門。

趙曉芸疾步跟上,偌大的古宅裏兩人奔跑的腳步聲重重地回響着。

因為不是第一次來了,所以蘇木輕車熟路地便在三樓壁爐前的沙發上找到了正失神看着火苗的朝顏,她不時彎眉一笑,不時擡手捂臉,不時皺眉嘆氣。表情這樣豐富的朝顏,蘇木從來不曾見過。

想到她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因為薄夜,蘇木心裏既酸楚又憤怒。

“朝顏。”他低聲喚了一句。

壁爐前的人像是受驚的兔子,忙起身往後退去,在瞧見蘇木身後追來的趙曉芸後,臉上的敵意越發明顯:“你們想做什麽?”

“來接你回去。”蘇木刻意放柔了聲音,就怕會吓到她,“昨天是我不對,請原諒我。”

朝顏見他眼底一圈青色,知道他為了找自己勞累奔波了許久,忍不住心上一軟,差點就松口了。

可蘇木卻話鋒一轉:“現在不是跟我鬧別扭的時候,你如今身處險境,而你看不清局勢,才會被歹人牽着鼻子走,快到我這裏來,我們一起回去,一起回家。”

歹人?看不清局勢?

朝顏嘴角下撇,明顯是生氣了:“你一次次诋毀薄夜有意思嗎?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屍沉大海了!”

“你為了護着他,一次次地編這種蹩腳的謊言還中傷趙曉芸就有意思了?”蘇木擡高了聲音,開始沉不住氣了。

身後的女生怯怯地走近,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對不起蘇木,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來,害你們吵架。朝顏你怎麽說我都可以,但是請不要在這個時候任性,讓蘇木擔心。他為了你不休不眠,你當真就一點情誼都不顧了嗎?”

趙曉芸哭着哭着才驚覺朝顏臉上的傷疤不見了!

她忽然就哭不出聲了,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她,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朝顏她,該不會已經死了吧?而眼前這個赤腳而立連傷疤都消失了的人,興許是她的鬼魂!

有些念頭一旦有了,便在心裏紮了根,拔節地生長起來,趙曉芸忌憚地朝後退去,畢竟是自己害死了她,生前的朝顏興許不是她的對手,但死了的朝顏就不一定了。

咽了咽口水,轉而去勸蘇木:“這裏能遮風避雨,比起和我們一起去山下的石洞茍延殘喘要舒适得多,昨晚剛下了暴雨,如今天氣很涼,朝顏跟着我們一起的話說不定會感冒生病,不如就暫時讓她先待在這裏吧。”

“待在這裏?看着她被那個怪物馴化成護主的寵物?”蘇木冷笑了一聲,眼神比誰都要偏執,面對這樣的蘇木,不止朝顏感到心驚,就連一直關注着他的趙曉芸也感覺十分陌生。

“蘇木我不想跟你吵,好歹同學一場,你快帶着這位被我‘诋毀’的趙同學離開,我不想見到她。”頓了頓,又冷着臉補了一句,“也暫時不想見到你……”

二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擦出隐約火光,明明之前他和朝顏的關系已經變得親近幾分,至少,他能感覺到她在自己身邊時是安心的,而不像現在這樣,豎起刺,滿身防備。

這一切,都是薄夜的錯。

都是,他的錯......

如果不是因為薄夜的出現,他就不會因為嫉妒而強.吻朝顏,也不會和她的關系急轉直下。在朝顏面前,他所有的驕傲都像是蟬翼般被難以克制的感情給輕輕撕碎,卻什麽回應也得不到。

正想着,那人便出現在他的面前,帶着波瀾不驚的優雅,護在朝顏面前。

狹長的眼眸在對上趙曉芸的時候,赫然間迸發出如風暴般的敵意來,微微偏了頭,問身後的人:“需要趕走他們嗎?”

朝顏抿了抿唇,對于蘇木她是不忍心的,但現在這種情況,再糾纏下去只會變成難以收拾的局面,于是狠下心說:“麻煩你了。”

薄夜斂了身上平和的氣息,周身像是忽然出現了巨大的旋渦,緊接着光芒朝四周湧出,蘇木和趙曉芸只感覺到強大的氣流迎面而來,不由自主地伸手抵擋。

待到一切歸于平靜,兩人放下手,發現已經不在那座古宅裏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樹葉搖曳的沙沙聲,以及不遠處傳來的咒罵聲。

蘇木凝神仔細地聽,粗魯的男音闖了過來——

“媽.的!是不是你搞的鬼?!把我們帶到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有燈光射過來,透過樹幹間的縫隙可以隐約瞧見突兀的車燈,刺眼得幾乎要劃破整個黑夜。

緊接着蘇木聽見一聲尖叫,他從沒想過會有男人叫得像被宰的豬一樣凄厲,背脊一涼,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島上,又有新的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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