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今天又是做兩份工的一天
傅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深深呼了一口氣,向着另一側小心地一動了兩步。
男人看到傅真的動作,目光微微停頓,然後擡起手在他身邊座位上那個閉眼打呼的青年肩膀上拍了一下,沉聲對他說:“起來。”
正做夢的黃毛青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皺着眉頭一臉的不樂意,打了一個哈欠,向男人質問道:“我的老大啊,你幹嘛呀?我好不容易睡着的。”
男人用眼神向着傅真的方向對黃毛青年示意了一下,簡潔而幹脆地催促他道:“讓座。”
傅真怔了一下,才明白男人是發現自己的腿腳不太方便,他笑着拒絕道:“不用了,我站着就行。”
男人沒有理會傅真的拒絕,對黃毛的青年道:“快點。”
“你可真是我的親爹啊,”黃毛青年重重嘆了一口氣,視線移到傅真的身上,他将傅真打量一眼後,咧嘴笑了起來,痛快地站起身把座位讓出來,“小哥哥請坐吧。”
傅真猶豫了一下,對黃毛青年說了一聲:“謝謝啊。”
黃毛青年嘿嘿笑了一聲,走到男人的身邊,嬉皮笑臉地趴在男人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悄悄話,男人的表情依舊冰冷。
傅真在青年讓出的座位上緩緩坐了下來,他抱着背包,偏頭看着車窗外面,系着紅繩的行道樹在他的眼中一棵一棵地掠過,綠化帶中的紫葉小檗很久沒有澆過水了,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公交車上的人越來越少了,空氣中帶着一絲糕點的香氣,坐在後面的兩個大媽正議論哪個市場裏的豬肉更便宜,傅真腦袋靠着窗戶,漸漸合上了雙眼。
恍恍惚惚的他好像聽到了那個黃毛青年對男人說:“是個小瘸子啊。”
男人沒有說話,也許是點了下頭,又也許什麽反應也沒有。
黃毛青年有些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還以為老大你看上人家了呢。”
男人冷酷道:“閉嘴。”
黃毛嘻嘻笑了一聲,做了一個把嘴封上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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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公交車的廣播裏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金盞橋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帶好您的行李物品,從後門下車。”
傅真睜開眼,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向着後門小心走過去,男人或許也要在這一站下車,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态跟在傅真的身邊,傅真回頭打量了一眼男人的神色,覺得大概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等到公交車停下,後門打開,傅真小心地車上走下去。
他将懷裏背包背好,然後回過頭,發現男人與黃毛青年也從公交車上走了下來,而男人恰好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兩個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傅真總算是看清這個男人的長相了。
男人的頭發亂糟糟的,帶着一種頹廢感,五官端正而挺立,他大概有些異國的血統,有一雙藍色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時候好像金色陽光下清澈的溪水。
傅真對着男人笑了笑,兩只眼睛彎彎的,男人的神色微動,收回了目光。
傅真對男人揮了揮手,他與這個男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以後恐怕都不會再遇見了,但是男人對自己釋放的善意,他應該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會忘記的。
傅真轉過身向着酒吧的方向走去。
黃毛青年看着傅真的身影消失在右側的一條胡同中,擡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老大,他好像跟我們要去同一個地方啊?”
男人沒有理會黃毛青年的問題,問他:“讓你帶的東西都帶了嗎?其他人都準備好了?”
黃毛青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向男人保證道:“我辦事,你放心。”
男人斜了黃毛一樣,問他:“保證檢查不出來吧?”
黃毛點點頭,做了一個OK的手勢。
男人的腳步忽然停下,他低垂着眸子,視線落在灰色地磚上的一個白色小熊挂墜上。
“這不是剛才那個小哥哥的嗎?”黃毛彎下腰順手将地上的挂墜撿了起來,在手裏把玩,嫌棄道,“看起來都好多年了。”
“走了。”男人沉聲道。
今天路上有些堵車,傅真比平時到達酒吧的時間要遲了一些,他剛一踏進酒吧裏,就被酒店經理給叫了過去。
這個世間酒吧裏的客人還并不是很多,但是氣氛已經營造起來了,震耳的音樂聲震得耳膜發疼,五顏六色的霓虹在棚頂閃爍不停,樂隊的主唱正站在臺上試着麥克風。
經理看見傅真來了,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傅真雖然沒有遲到,但也是卡着點來的,經理沒有好臉色的催促道:“趕緊點趕緊點,客人都等着呢。”
傅真嗯了一聲,什麽話也沒有說,趕緊去換衣間将衣服換好。
經理身邊的一個穿着藍色西服的男人望着傅真離開的背影,向經理問道:“怎麽找了個小瘸子來啊?”
經理笑了一聲,對這人說:“你不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
這人哼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長得好看,做起事來笨手笨腳的也沒用啊。”
經理看着不遠處吧臺邊上的調酒師,沉默了半晌後,開口道:“還行,雖然腿腳不太靈敏,但是做事挺麻利的,工資要得也低,就當是做慈善了,而且今天他還有個大用處。”
男人像是明白了什麽,他壓低了聲音向經理問道:“那個江恒殊确定沒有問題嗎?”
經理點點頭:“放心,我查過了,沒問題的。”
江恒殊正是傅真在公交車上遇見的那個男人,他來到酒吧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了,酒吧裏人聲嘈雜,水果與酒精的香氣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一種奇異的味道。
他是一個人進來的。
之前跟在他身邊的黃毛青年叫王彤,算命先生說王彤的命不好,得把他當成女孩養才能瞞過瞞過閻王小鬼留住他的命,所以他的家裏就給他取了一個女孩的名字。
經理一看到江恒殊過來了,就趕緊帶着他去了樓上的包間,嘴裏道:“江先生您可終于是來了,我還以為這樁生意你不做了呢?”
江恒殊抿唇笑了一聲,他的氣質疏冷,與整個酒吧的氛圍格格不入,他動了動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對經理道:“賺錢的生意怎麽也不可能不做的。”
“我就知道江先生是講究的人,”經理也跟着笑了起來,進了包間以後向江恒殊介紹說,“這位是鄭先生,貨源就是他提供的,認識一下。”
鄭先生正是之前與經理在談話的那位穿藍色西裝的男士。
江恒殊嗯了一聲,對鄭先生伸出手,說:“鄭先生。”
鄭先生與江恒殊的手交握在一起,鄭先生感嘆說:“江先生真是年少有為啊。”
江恒殊看起來也有二十五六了,他的聲音冷淡,說:“比不過鄭先生。”
三個人在包間裏寒暄了一陣子,經理從桌子下面拿出一瓶包裝精致的紅酒,給江恒殊倒了一杯。
江恒殊将眼前的酒杯向外推了推,并不想喝,經理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問江恒殊:“這是不給我面子?”
江恒殊笑了一聲,眉宇間帶着微微的冷意,只是在昏黃色的燈光下并不明顯,他淡淡道:“喝酒誤事,我今天是來驗貨的。”
經理将酒杯往江恒殊的眼前又送了送,勸他說:“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一杯酒倒不了了,這酒的度數也不高,是我前幾天從意大利拿回來,嘗一嘗。”
江恒殊的眼簾低垂,望着高腳杯中紅色的液體,他端起酒杯,輕笑了一聲:“那我就嘗一嘗?”
經理立刻眉開眼笑,也給自己和鄭先生一人倒了一杯,他端着酒杯小抿了一口。
這杯酒下肚不久,江恒殊就覺得自己的渾身都燥熱了起來,頭也跟着有點暈,剛才的酒中肯定有問題,他偷偷在自己的口袋上摁了一下:“崔經理,你這個酒可有點上頭啊!”
“是你今天的酒量不行了吧?”經理笑呵呵地說道,“要不給你開個房間去休息一會兒?”
江恒殊冷聲拒絕:“不用了,驗完了貨我回去就行。”
此時正在樓下一瘸一拐地穿梭在人群間的傅真被領班的叫了過去:“經理讓你上樓一趟。”
傅真聽了這話把手中的餐盤放下,上樓去了領班說的那個包間,他站在門外先是敲了敲門,聽到裏面的回應走進去,“經理,您找我?”
經理指着江恒殊對傅真道:“你扶着江先生去樓上306房間休息。”
傅真順着經理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男人正垂着頭,兩只手搭在桌面上,右手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擊着。
“好的。”傅真應了一聲,向着男人走過去,他俯下身正要把男人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的時候,江恒殊大概是意識到有人來了,他微微的擡頭向着傅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依舊沉靜,只不過眼神中透着迷茫。
傅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在這裏會看到那個在公交車上面遇到的好心人,他吸了一口氣,用了點力氣,一把将江恒殊從椅子上扶了起來,帶着他一步步向着三樓走去。
傅真與江恒殊從包間裏離開後,鄭先生搖晃着手中的酒杯,向經理問道:“你還是不信他?”
經理笑笑:“要想真在一只船上幹活,單單只有利益是不夠的,只有握住了彼此的把柄才是最好的制衡之道。”
“你不怕那個傅真來咬你一口?”
經理将手中的酒杯旋了一圈,小抿了一口,漫不經心說道:“我查過他了,不過是個被人丢棄的廢物,就算是死了,估計都不會有人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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