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傅真坐上公交車沒有直接回家,天色還早,他去了一趟市場買了接下來一個月需要的米面,從市場出來後提着兩包東西穿過馬路,走上對面的天橋。

天橋的下面坐着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大爺,衣衫褴褛,他抱着一把二胡,拉着阿炳的二泉映月,車水馬龍,天地茫茫。

傅真在老大爺的前方停了一會兒,等到他把這首曲子拉完,他從兜裏摸出兩張五塊錢的鈔票,放在了這個老大爺面前的碗裏。

天色漸漸暗下來,傅真提着兩個塑料袋沿着人行路向着小區的防線緩緩走去,夕陽落到山頭,橙色的霞光将整座城市籠罩,他的影子被拖得細細長長。

劉家兩個兄弟已經在這附近守了好幾天了,每次傅真回來的時候他的身邊都跟着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們不知道男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與傅真的關系,所以不敢輕易下手。

今天可讓他們等到傅真落單的機會了,在之前他們已經檢查過,周圍的監控大多損壞,幾個能用的也拍不到等會兒他們要動手的地方,老大劉漢與老二劉聞對視了一眼,看着傅真一步步踏進他們計算好的作案圈裏。

走到樓道口的時候,傅真隐約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然而一轉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向着自己走過來,傅真知道不好,他是個小瘸子,肯定是跑不過這位的,那麽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大聲呼救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後腦勺就挨了一棒子,嘴巴被人從後面死死捂住,然後整個人被強硬地拖走,整個綁架的過程沒有超過兩分鐘,劉家兄弟為了今天,早已将這一套動作練了千百遍。

剛才那一棒子敲得不輕,傅真的腦子一片空白,直到被這兩個人給塞進一輛小面包車裏,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被人套麻袋了,只是暫時還不知道這兩個人的目的是什麽。

他想偏頭看一眼窗外,但是很快他的腦袋上就被人套了一個黑色布袋,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雙手被用麻繩綁在背後。

傅真自認為自己沒有什麽仇家,這兩年來老實做事,本分做人,唯一曾經與他結下仇怨的就只有傅見琛他們一家,而傅見琛和傅庭如果想要對付自己,絕對不會用如此拙劣的辦法。

傅真背後的兩只手無意識地活動,想要從麻繩中掙脫,劉老二在前面開車,劉漢看到他的動作,壓低了聲音威脅他說:“想活命的話就給我老實點!”

傅真的動作停下,眨眨眼,眼前依舊是漆黑一片,這輛面包車大概開了半個小時,終于停下,傅真被人從後面一把推了下去,他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倒。

劉漢在他的後面跳下車來,與劉聞一起拉着傅真進到一座藍色的鐵皮房裏,鐵皮房裏有他們準備好的桌椅,他們拿起桌上的麻繩,将傅真綁在椅子上。

傅真腦袋上的頭套總算被人摘下來,長久的黑暗讓他沒有辦法立刻适應眼前手電筒的亮光,過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自己被困在什麽地方,這種可移動的鐵皮房一般是用來做警衛亭或者售賣亭,單憑這個他實在沒有辦法判斷出現在綁架自己的是什麽人。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劉漢将手電筒放到一旁的桌面上,然後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刃在傅真的下巴劃過,他對傅真說:“放心,我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只要傅見琛給了錢,我們馬上把你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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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綁架我……”傅真擡起頭,黑暗中,他并不能完全看清眼前這兩個人的長相,他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問了一遍,“是為了向傅見琛要錢?”

刀刃好像蛇信子一般從傅真的下巴滑到他的臉蛋上:“當然了。”

竟然有人綁架他要去向傅見琛要贖金,他們憑什麽認為傅見琛會為了他交出一大筆本不需要付出的金錢呢,現在的綁匪綁架人之前都不動一動腦子的嗎?

“你笑什麽!”

傅真愣了一下,他剛才笑了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劉漢覺得自己剛才被嘲諷了,可他壓着怒氣繼續向傅真問道:“傅見琛電話多少?”

“我不知道。”傅真回答道。

“你不知道?”劉老大啐了一口,接着一巴掌扇在傅真的臉上,“你爸的電話你不知道?”

傅真的腦袋被打得偏到了一側,他的左邊臉頰很快就紅腫起來,劉漢的手勁兒不小,一股血腥味在嘴巴裏彌散開來,他的舌頭在口腔中轉了一圈。

劉漢見傅真不說話,皺着眉頭在傅真身上摸了一通,将他的手機從兜裏摸出去,用他的手指解開手機的指紋鎖,然後翻開他的電話簿,問他:“是這個爸爸嗎?”

傅真沒有說話,他的手機號已經換過好幾次,而通訊錄中的那些人卻跟着他的手機一直留下來。

不過這兩個人怕是注定要失望的,他們即使從這裏拿到了傅見琛的號碼,傅見琛與傅庭根本不可能為了他給他們贖金。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劉漢先一步開口問:“傅見琛是吧?”

“你是誰?”傅見琛在電話另一端問道,聲音深沉。

“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要知道,你兒子現在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按照我說的做的話,你就再也別想見到他。”

“我兒子?”

傅見琛微微蹙眉,若是傅庭被人綁架了,肯定會有人提前來告訴他的,況且他剛剛才和傅庭通過電話,他怎麽可能被綁架。

“傅真,怎麽傅先生前兩天剛見過自己的小兒子,現在就不記得了?”劉漢道。

傅見琛這才明白過來,他們綁架的人原來是傅真。

“你們綁架了他?”他明知故問。

“是啊,只要傅先生給我們準備好八千萬,我們離開就把他放了,怎麽樣?”

這筆交易可不怎麽劃算,畢竟在兩年前的時候傅真已經不算是傅家的人了,可是傅見琛猶豫了,他想起自己在夢中見到的男孩,想起前兩天看到的傅真。

劉漢繼續在電話那一頭說道:“我給傅先生一晚上的考慮,希望明白早上九點之前,你能把八千萬轉到我的賬戶上,你不要想着報警或者用其他辦法找到我們,我敢保證,如果我有了什麽意外,我一定會拉着你的小兒子一起下地獄。”

劉漢說完話果斷将電話挂斷。

傅見琛握着手機呆在原地,一旁的唐彎彎看到他的異樣,走過來向傅見琛問道:“爸爸,你怎麽了?”

傅見琛擡起頭看向唐彎彎,唐彎彎的眼睛好像一面鏡子,裏面清楚地映着自己的身影,這一刻,傅見琛在面對她的時候說不了任何謊話,他抿了下唇,便将電話裏綁匪對自己說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唐彎彎歪了歪頭,露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半晌後她對傅見琛說:“平海市的人都知道爸爸你在兩年前就已經把傅真趕出傅家了,怎麽可能還綁架他來跟爸爸你要錢呢?”

傅見琛覺得哪裏有些不對,然而他控制不住地點了點頭,對唐彎彎說:“你說的沒錯。”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透過玻璃窗戶可以看到外面北風呼嘯,樹枝随着狂風搖擺,唐彎彎翹起了嘴角,對傅見琛說:“也有可能是傅真沒有錢了吧,要不爸爸你給他轉過去一點吧。”

傅見琛立刻明白唐彎彎話裏的意思,她是覺得這件事可能是由傅真一手策劃的。

見傅見琛不說話,唐彎彎接着問道:“爸爸打算怎麽辦?”

傅見琛:“我要想一想。”

唐彎彎垂下眼簾,她絕對不可能讓傅見琛把八千萬交給傅真的,她得想個辦法,讓傅見琛忘記這件事。

劉漢挂了電話以後就高高興興地等着傅見琛第二天把錢轉到他們的賬戶裏面,可是他們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點,不僅賬戶裏沒有半點動靜,現在竟然連傅見琛的電話也打不通了。

正在吃飯的劉漢看着手機罵了一聲髒話,一氣之下将那份給傅真準備的盒飯直接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裏。

傅真垂着頭,盯着腳下的水泥地面,什麽話也沒有說,他從來沒有對傅見琛抱過希望,所以現在也無所謂失望。

劉漢又等了一下午,傅見琛那邊仍是沒有半點消息,直到傍晚的時候劉漢他們才知道,唐彎彎今天在酒店裏遇到私生受到驚吓,躲避的時候不慎摔了一跤,現在傅見琛和傅庭兩個人都在醫院裏陪着她。

劉漢氣得在鐵皮屋裏直跺腳,後來她走到傅真面前,對他說:“我們要是從傅見琛那裏拿不到錢,你就陪着我們一起死在這兒吧。”

傅真緩緩擡起頭來,昏暗的燈光下中,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層白色光霧,他哦了一聲後,又将腦袋耷拉下去,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你不怕死?”劉漢抓着傅真的頭發,在他的耳邊問道。

怕嗎?

“怕。”傅真輕聲說道。

但是怕又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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