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偶像劇女主的好朋友（9）

李雨本來已經去了實驗樓那邊，但被班主任叫回來了。此刻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呆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前座的兩位同學正在小聲的八卦這件事。

李雨沒想聽，但他們的聲音不小，就這麽鑽進了她的耳朵裏。

過年，就像她想的那樣，對姜湯而言并不是什麽喜慶的日子。

這段時間閑着的人多，開賭局的自然也不少，是姜湯的父親最活躍的時候。家裏的錢都被他拿去賭錢喝酒，自然不可能置辦年貨。而掃大街的工作，即使過年也不能停，畢竟過年時街上的垃圾會更多。所以姜湯懂事之後，每年基本上是跟母親在街上過的。

原本今年也應該像過去的每一年一樣冷冷清清的過去，但姜湯的父親前天夜裏輸完了手裏的錢，喝得醉醺醺的，不知怎麽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他年輕的時候還想過把老婆用來做賭注，但人人都知道他娶的是個弱智，不肯答應。但這個女兒不同，聰明上進，學習成績好……漂不漂亮他沒細看過，記不清了，但年輕，肯定很值錢。

就将她給押上了賭桌。

結果自然是又輸了。本來那些人就不是什麽好人，又喝多了酒，膽子壯了，就趁着興頭說要立刻把人帶走，于是跟着姜酒鬼回了家。姜湯和母親被吵醒，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掙紮的動靜将鄰居們都驚醒，紛紛過來勸說。

結果掙紮之中，不知怎麽姜酒鬼就失足跌進河裏，撈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那天人實在是太多了，又是大半夜，姜家就住在河邊搭的棚子裏，周圍堆的又都是母女兩個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各種廢品，十分雜亂，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誰也說不清。

最後警察就定了個失足落水，意外死亡。

本來出了這種事，相關的人多少都要拿點賠償出來。但那些賭棍都是寫混混無賴，不但不肯承擔責任，還追着姜湯母女倆要賬。——人死了，賭賬卻不能就這麽消了。就算最後賭姜湯這把不算，以前欠的也得還。

所以現在姜家不但要操持葬禮，還得想辦法應付這一幫潑皮。姜媽媽腦子不好，事情自然都着落在姜湯身上。這個年過得可謂是兵荒馬亂，到現在也沒消停，自然不能回來上課。

小聲議論的同學最後給出結論，這種爹死了反倒幹淨。

李雨嘴上沒說，心裏卻是贊成的。姜湯多好啊，全是被這個家給拖累了。她媽媽雖然腦子不靈光，但還想着賺錢養家養孩子，那當爹的就是個拖累，死了是減輕負擔。

就是留下來的這些賭賬很麻煩。

班主任的意思是，讓同學們發揮同學有愛給捐個款，算是盡一點心意，明天再一起過去看看情況，給姜湯撐腰。

——要債的現在就賴在她家騙吃騙喝，警察都管不了。他們雖然不能做什麽，但人多勢衆，壯壯膽氣也好。老師們打算出面，多少給一點，然後把賭債的事給了了，免得影響她高考。

雖然姜湯跟所有人都不怎麽熟，但都是富有同情心的年輕人，聽說這件事，也都願意慷慨解囊。正好剛發壓歲錢，手頭寬裕，五十一百的捐也不心疼。

李雨将自己剛拿到手還沒捂熱的五百塊壓歲錢都拿了出來，私底下給了班主任，班級裏就随大流捐了個五十。

給完了錢，見賀妤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撓頭，“我就是想着……人吧都有個為難的時候，要是有人拉一把，說不定就不一樣了。”

就像她自己，那天晚上遇到賀妤，簡直像是遇到神跡。所以別人遇上困難，她也願意盡自己的力量，能幫的就幫。

賀妤贊賞的點頭，對她的這份眼光見識十分滿意。

雖然定了第二天要去姜湯家裏，但課還是要上的。

早自習結束時，已經很久沒來找過人的秦熠竟然也來了。坐在第一組第一排的同學見怪不怪的大聲喊，“姚真真，有人找！”

但秦熠卻直接走到了後面，敲了敲李雨桌邊的窗戶，示意是來找她的。

這下可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光姚真真一臉震驚，就連其他人也都紛紛轉頭看過來，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李雨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本來不打算理會，但看到姚真真的表情，心裏還真有點爽快，于是還是開了窗。結果秦熠給了她一百塊，說是聽說了姜湯的事，過來盡點心。

李雨轉手就把錢遞給了負責登記的班長，大聲說出秦熠前來的目的，并高度贊揚了這種友愛同學的态度。

秦熠有些尴尬，往姚真真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轉身走了。姚真真恨得咬牙，一雙眼睛盯着李雨，幾乎是恨毒了她，像是要擇人而噬。

李雨正準備關窗，簡永勝又來了。

他很幹脆，沒有東拉西扯，将一個信封塞李雨手裏，轉身就走，兩只手舉起來在腦後交握，看起來很潇灑的樣子。

李雨猜想他估計也是來送錢的，結果伸手一摸，信封的厚度實在有些吓人。

打開一數，居然有三千塊。李雨懷疑他把所有壓歲錢都拿出來了，也不敢代替姜湯接受這麽多錢，連忙捏着信封起身追了出去。

下了兩層樓才把人追上，她遞回信封，“太多了，我不能收。要不你給你們班主任，讓他幫忙轉交，或者你跟我一起去見我們班主任。不然我說不清的。”

“麻煩！”簡永勝嘀咕了一聲，卻還是跟着她去見了班主任，将信封交上。

老師動員學生捐款，他們自己當然也少不了。基本都是五百一千的，所以看到三千塊也吓了一跳，再三确定這是簡永勝的壓歲錢而且只是其中一部分他自己完全可以做主，這才收了。還忍不住哎心裏嘀咕現在的家長不負責任，那麽多錢就讓孩子拿着。

下午放學之後，一個班的學生跟着老師前去吊唁。

不過人太多，姜湯家根本裝不下，也只能走個過場，進去看一眼就出來，自由活動。班主任還特意叮囑大家晚自習別遲到，才跟其他老師一起進去，在警察的陪伴下，代表姜湯去跟那些人協商賭債的事。

李雨沒走。看着姜湯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燒紙錢，對着每一個進屋的人磕頭，她心裏就有些酸酸的，索性走過去蹲在了她身邊。好在這個時候，該來的人都來過了，而在場的人注意力也集中在了屋裏，倒也沒人在意她們。

姜湯轉頭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

李雨有些緊張的安慰，“那個……你節哀。”

姜湯不說話，她就覺得自己唐突了，忍不住求助的轉頭去看賀妤。哪知姜湯忽然又轉過頭來，開口說，“其實我不難過。”

“啊？”李雨有些莫名。

姜湯說，“他沒盡過父親的義務，我也贍養過他了，不難過。”

李雨更難過了。她自己雖然總抱怨父母不好，可是平心而論，她也的确是在父母的嬌寵下長大的，到現在連家務事都沒怎麽做過。

可是姜湯……沒有擁有過所謂的父愛，自然也不懂得失去的痛。

見她臉色蒼白，茫然的看着前方，目光沒有焦距的樣子，李雨就忍不住把自己的心裏話給說出來了，“不難過也好，沒了他你和你媽的日子還能好過點。”

“咳咳！”賀妤咳嗽了一聲。

李雨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閉嘴。再蹲在這裏也尴尬，她低聲對姜湯道，“老師他們帶了錢過來，準備跟那些人商量一下，把賭賬了結了，你好回去上課。我去聽聽怎麽樣了。”然後爬起來走人。

好在姜酒鬼窮了一輩子，賭錢也賭不了多大，這兩年還有姜湯的各種獎學金揮霍，輸的錢加起來也就是幾萬塊。那些人最終選擇了拿三萬塊了事，在警察的見證下寫了收據和聲明，将這件事揭過去了。

班主任将剩下的幾千塊交給姜湯，用來料理後事，說是學校給她的和同學們捐的，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高考還指望她為母校争光。又交代她不要太過悲傷，這邊弄完了就趕快回學校複習。

從姜湯家裏出來，李雨獨自沿着河岸往回走。河邊風大，她穿得又薄，很快整個人就凍透了。但她沒有加快速度離開，就這麽慢慢的走過去。這一代沒什麽路燈，距離街市也遠，處在一片幽暗之中。

但李雨并不害怕，因為她身邊的賀妤身上發出白茫茫的光，非常明亮。

走了一會兒，她忽然停下來，十分鄭重的轉頭看向賀妤，“賀妤，我不想報複了。”

“什麽？”賀妤沒聽清。

“我說，我不想報複姚真真了，也不要秦熠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