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
君琂這麽多年就沒遇到怎麽不懂事的孩子,方才被她威脅,本不在意,但她全身的衣服都已濕透,山中到晚溫度變低,這樣只會感染風寒的。
她不明白這個少年在想些什麽,兩人僵持了會,王瑜抱着衣服回來了,敲上了門,“君先生,我能進來嗎?”
衛長寧腦子嗡了一下,緊張道:“別……別讓她進來。”
少年面色羞得通紅,眼眶更是微紅,垂首間似個可憐的小兔子。君琂怔了怔,便自己走出去打開一道縫隙,将衣服接過來,放在池邊上,眸色微暗,“衣服放在這裏,換與不換是衛世子自己的事,你是男是女與我無關。”
說完,便轉身去了外室,兩人隔着遮擋的屏風,衛長寧更是羞得說不出話來,她雖與君琂躺過一張榻,可到底隔着被褥,現在這種狀況做夢都沒想過。
她覺得自己渾身血液被冰凍住了,連帶着四肢都跟着僵硬,她躊躇時聽到外面翻書的聲音,君相在看書了。
今時不同往日,她不敢拖延時間,脫了外衣與鞋襪,鑽入水中。
****
衛長寧陷入女學出不來,待在男學裏等她的李瑾也察覺不對,衛長寧将小厮元安留給她,兩人站在百年梧桐樹下張望着,許久不見她出來。
李瑾想進去找,暗怪衛長庚不懂事,進去這麽久都不出來,原以為她是個貼心懂事的,半日間就露出馬腳,讓她一個姑娘家盯着大太陽暴曬,可惡!
元安與宸陽公主告罪,自己親自去找,他在這裏待過,輕車熟路的找到二公子的屋子,進去後就只見二公子一人在那裏喝茶。
左右都看不見世子。
他大着膽子走過去,衛見緒一襲錦衣長袍,玉冠下面墨發梳得一絲不亂,五官端正,下颚弧度添着男兒英氣,不像長兄那般長得雌雄莫辨。他與衛國侯長得很像,這也是衛國侯喜歡他的原因,子肖父,必然是有大福氣。
元安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才悄悄道:“二公子在這裏,不知可見過我家世子?”
世子這個稱呼是衛見緒心中的一根刺,他小衛長庚兩歲,嫡長子的名分就讓她平白得了世子的位置,待父親百年後她就會是衛國侯,而他什麽都得不到。
袖子的拳頭捏緊,他将茶杯放下,想着女學那裏應該已經鬧開了,道:“我來時他就已經走了,算着時辰,大哥哥應該已經出書院了,你們是不是走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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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安摸摸腦袋,有些分不清他說的話,他一直與公主守在外面,若走應該一道才是,世子心思細膩,斷斷不會這樣不顧公主的。
“我一直守在外面,世子若出去定會找小的,不知世子是何時走的?”
衛見緒公子脾氣爆發了,想着女學那裏的事,也不介意與這個下人多說幾句,他板着臉道:“我怎地知曉,我還想問問大哥哥既然來了,就該等我回來。現在這樣走了,回去後父親知道定怪我不敬兄長的。”
元安怔了怔,二公子脾氣不太好,他只好先出去。
他一路疾跑回到梧桐樹下,宸陽公主遠遠瞧見他一人回來,緊張道:“她人呢?”
“許是世子有急事回去了,不如小的先送公主回府,晚些時候等世子回來再給您請罪。”元安也很聰明,世子不見了雖說是大事,可眼前這位公主安全更重要,等将人送回去再回來托人去找。
李瑾一聽衛長庚先走了,氣得柳眉豎起,撅起粉紅的唇瓣,狠狠道:“等她回來定不饒恕。”
将公主送回府,親眼瞧着她進府,元安拔腿就走,在那裏接女兒的王貴妃恰好看到這慌張一幕,見女兒面色不好,忙拉住她的手,道:“你這是怎麽了,出去一趟小臉都氣綠了。”
李瑾想着衛長庚将她一人丢在男學中,那裏就是男人窩,她愈發覺得氣恨,還沒人這樣對她,恨得跺腳道:“那個衛長庚将我一人丢在男學,自己沒了蹤影,還是她的小厮送我回來。”說着又指着元安消失的方向,說道:“您看您看那個小厮都跑得那麽快,衛長庚就不是個東西。”
王貴妃不是小女兒家,李瑾看不明白的事,她一眼就發覺不對。
來了衡水才知衛長庚在書院的名聲頗好,一次就中解元,這樣年少有為的少年郎可是不多,且這還是是三年前的事了,按理衛長庚不是這麽莽撞的是人,她無故失蹤只怕也是有着其他緣故。
她本想吩咐人去幫忙,喚了王家的人後,又半途打消這個想法,在小小衡水被人算計都需旁人搭救,以後回長安如何撐得起一府興衰。
王貴妃到口的話又埋回腹中,拉着女兒回府,寬慰她:“衛世子貼身小厮送你回來,足見她做事妥當,大事為主,切勿要如此計較。”
****
元安沒有去旁處求救,而是去了張家。
衡水張家是百年書香門第,衛長寧在衡水讀書時就在張家住了幾年,與張家大公子張紹華交好,張紹華與她一同入試,名次排在她的後面,不管怎樣都是可以去參加明年長安科考的。
陡然聽聞衛國侯來人,他驚得從書房裏跑出來,左右看一眼都只瞧見元安一人,他有些不樂意,拽着元安衣領,“不要告訴我你家公子跑去撩撥人家姑娘,沒空來見我?”
元安有苦說不出,只好将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張紹華隐隐知曉衛長庚與侯府的事,立即放下元安,自己親自去衡水書院找人。
****
在水中泡了許久的衛長寧,慢吞吞的上岸,看着那裏擺得整齊的新衣莫名發憷,咬咬牙穿上,方才用的綢帶也在落入水中時弄濕了,她想着要不要去曬幹。
她正猶豫間,君琂走進來,她忙将綢帶收入背後,咬着紅唇猶如兔子盯着惡狼那般恐懼。
君琂打量着時辰進來,她的衣服料子雖好,可繡制簡單,素色為主,可就算如此簡單的衣裙穿在衛長庚身上,也十分驚豔。
衣裙有些大了,不太合身,足可顯露出婀娜的身姿,比起方才寬袍下的瘦弱少年,完全像是兩人。
她第一次見到雌雄莫辨的少年,目光落在衛長寧背在身後的手上,眼底眸光暗沉,道:“你現在出不去了。”
女學比較特殊,就讀的都是來自各地的女子,他地富庶商賈、地方官家子女,都是不可招惹的人物。書院極其重視女學的巡視守衛,外面不用想也調來了很多人在把守着。
衛長寧緊了緊手中的綢帶,試着道:“若我現在扮作女子出去,會如何?”
“女學不同于男學,出入都有記錄,外人進來需人指引,唯有女學生可自由出入,但你不是在冊的學生,若遇盤問,你又如何應對?”
說完,衛長寧腦中的弦又緊繃着,她害怕被人戳穿身份,重活一次,她并不想這麽快就死。洞房裏的那杯酒,她也不想喝,只是為了保全君相,不得已才喝下的。
李乾的毒很霸道,遍尋名醫也沒用,她死都覺得委屈。
衛長寧垂眸不說話,神色低落,君琂也不想為難這個孩子,尤其是那張與李齊相似的臉。她默嘆須臾,道:“你且在女學待幾日,我想辦法送你出去。”
“待……待幾日?”衛長寧目瞪口呆。
“眼下你想出去也可以,随意。”君琂轉身就離去。
衛長寧怔了會,将自己的濕衣服抱起來,綢帶埋在最裏面,忙跟着君相後面走。
君琂聽到後面的腳步聲,故意放慢腳步,她的院子離浴室最近,走上一盞茶時間就到了。幸好書院裏的人都在找那個‘男人’,不會察覺到君先生身後多了一人。
進了院子後,君琂待衛長寧走進來才将門關上。
關門的瞬間,衛長寧心撲通跳了兩下,怔怔道:“君……君相。”
“我早已不是丞相,君相二字擔不起。”君琂将門關嚴實後,回身看着她緊緊抱着的衣袍。
衛長寧總覺得君相的眼神太過犀利,一眼就會看穿她的心底,她沒出息地向後退兩步。
君琂對于不誠實的孩子,也無意于多說話,世家大族內的事多少懂些,也不想揭穿她,只道:“院內有口井,你可以自己洗衣服。”
衛長寧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裏确實有一口井,她前世是皇孫代王,今生又是侯府世子,洗衣服這些瑣事她都沒有見過,如何去洗?
“君相……不,君先生,我……我……”
小世子一句話說不全就紅了臉色,眸色盈盈,長長的睫毛下眼珠黑白分明,怯生生的,帶着罕見的委屈。
君琂驀地發怔,這樣的孩子怎麽做到在衛國侯府女扮男裝生存多年的,動不動就委屈,她好心救人,卻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是個極大的麻煩。
比如,不會洗衣服。
君琂道:“自己洗,不會我讓王瑜教你。”
回身走了幾步,驀地發覺王瑜是王家嫡女,從出生便是嬌生慣養,貌似也不會洗衣服。她頓住腳步,忍不住扶額,她今日到底遇上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世子:有媳婦,還要我自己洗。
作者:我沒媳婦,但是我有洗衣機洗。
小世子:洗衣機冷冰冰的,抱着很冷。
作者:那我有空調。
小世子:床是冷的,空調也沒用。
作者:我有電熱毯。
小世子轉頭去哭,抱住媳婦:阿琂,他們現代人太會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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