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

侯府繼室魏珺掃過一眼書信,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個印戳上,這是金吾衛大将軍府上通信的證據。她将書信丢在桌案上,沉靜的目光看着自己面露喜色的兒子,“不過是失蹤,又不是真的死了,那麽高興做什麽,上次不就是半道截殺,都傷得那麽重,可還不是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一盆涼水澆在了衛見緒的頭頂上,但黑眸裏的喜氣沒有退去,依舊言道:“母親,有些人失蹤可就真的回不來了。”

魏珺端坐在椅子上,暗紅色海棠羅裙襯得她的肌膚嬌嫩如少女,手腕上碧玉手钏撞在桌角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言道:“你父親在争關內糧道的事情,肥差可比衛長庚的性命重要多了,打擾他也不好,這樣你命人沿着韓将軍給的地址去找找,聽說沐國公快回來了。”

提及沐國公,衛見緒的臉色一沉,當時祖父非要将世子的位置給衛長庚,多半也是因為她有得力的外祖。他狠狠地一咬牙,眼裏碎出不多見的寒芒,道:“兒子這就帶人去找大哥哥。”

*****

荒郊野外裏多半無人,越走越認不得方向,以往都是憑着官道走,現在偏離原來的路徑,衛長寧根本就不認識路,就算迷路也不敢掉頭往回走,生怕殺手在後面跟着。

走了一夜,清晨時天空裏飄過炊煙,她興奮地牽着馬跑向煙吹來的方向,那裏密密麻麻地有着數座小房子,跨過溪水就能去那裏。

村裏極為破舊,屋檐上的瓦片破落,露出許多空洞,不管怎麽樣,衛長寧還是選擇去村裏看看。

君琂醒來的時候,自己渾身都疼,略帶迷惘的眼睛被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亮得睜不開眼。她微微側首,避開眼光,入目就是角落裏的蜘蛛網,這裏顯然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她掙紮着想要起來,身上的骨頭似被碾碎一般驟然疼了起來,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抿唇時,外面傳進來不大小的聲音。

“小相公啊,你要缺什麽再說,昨日給的被子暖和嗎?秋日裏最忌諱感染風寒,我看那位小娘子病得不輕,要好好照料,經不起折騰啊。”

“我知曉了,謝謝嬸嬸啊。”衛長寧的聲音帶着些沙啞,聽在君琂耳中有着幾分熟悉,她再次合眼,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她就睜開眼睛,喚道:“衛世子?”

正在關門的衛長寧聽到聲音,端着熱湯就跑進來,欣喜道:“先生醒了。”

她歡喜時,眼眸裏呈現一汪澄澈的泉水,面容縱然有些狼狽也覺得可愛,令君琂莫名覺出幾許溫暖。那樣幹淨的眼睛凝視着她,反讓她微微窘迫,她試着坐起來,右腿處傳來更為劇烈的痛意。

衛長寧将熱湯放在一旁的破桌上,忙扶起她,道:“跳下馬車的時候,你傷了腿,我方才去山上找了些藥草試着敷上,也不知有沒有效果。”

君琂詫異:“你會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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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隔壁嬸嬸教的,村子裏傷了腿就是這樣治的。”衛長寧臉色羞得通紅,這樣鄉野的辦法給君相治傷,也不知她是否會不喜,她小心翼翼地觑着君相的神色。

她這樣的小心思自然瞞不過君琂,她被痛意所困,也不會計較這麽多。她借着衛長寧的力氣坐起來,她詢問道:“這裏是何處?”

“我也不知道,當時天黑看不見就一直往這邊走,待明日我去問問出去的路,主人家是個嬸嬸,家裏有個孩子,也很熱情。”衛長寧笑了笑,并沒有害怕,眼眸彎彎如月牙,暖和了幾分凝重的氣氛。

君琂微微怔忪,被她的眉眼吸引了注意力,太過幹淨,此時笑開來,愈發甜美惑人,近了就發現她笑起來還有淺淺的梨渦,不太明顯,更顯得可人。

君琂的視線在衛長寧的面容上流轉幾分,才接過她手裏的熱湯。她凝視着碗裏的淡淡油光,衛長寧先道:“肉糜湯,我不會做,是隔壁嬸嬸教的,這間屋子也是她借我們住的。”

細白的指尖搭在碗口,君琂的神色未明,微微抿了一口,唇瓣就沾染些許潋滟水澤,唇紅齒白,沒有庸俗的清豔,反而添了幾許不容侵犯的淩冽感。

她抿了一口就沒有再喝的念頭,衛長寧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一般,怯怯道:“很難喝嗎?有放鹽的。”

君琂被她這樣乖巧的模樣弄得心軟,想而未想就說道:“很好。”

聞言,衛長寧睜開眼睛望着她,君琂被她誠懇的眼睛望得心軟,仰首将湯喝盡,才道:“有水嗎?”

“有,我燒了,在炤臺上,我給你打些過來。”衛長寧與君琂待過幾月,曉得她愛幹淨,早早就将熱水燒好候着。

君琂坐起來後,視線更廣,這處屋子尚算可以,至少可以遮風擋雨,鄉村之地哪像富貴人家那樣有羅漢床。她躺的這處便是石頭堆砌成的床,屋裏擺着一張缺角的四方桌子,極為破舊。

她打量的時間,衛長寧将熱水用木盆端進來,放在床沿上,回去從包袱裏拿出衣裳。這件衣裳還是君琂給她的,一直沒得及還,好好地躺在她的包袱裏,正好應急。

看到衣裙的同時,君琂微微一怔,也沒有說話,低聲道謝。

她淨身,衛長寧不好待在房間裏,走了兩步又不放心,道:“先生一人可以嗎?”

君琂身子頓時一僵,垂首的同時,耳根莫名燙了燙,聲音愈發清冷:“出去。”

衛長寧撇撇嘴,乖乖走過去,廚下與裏面是連着的,但沒有再設門,她不好留在廚下就只能出去待着,她輕輕地将屋門關上,無趣地在門前坐着。

逃命的日子太過疲累,君琂昏過去的時候,吓得她手足無措,都不敢合眼;眼下她醒來後,自己覺得困得要命,就抱着膝蓋在門前眯會,一面等着君琂喚她。

她兩日沒睡,一合眼就睡了過去。

她是被溫熱的呼吸驚醒,一擡眼就是一張陌生的臉,目光露骨地盯着她,賊眉鼠眼,吓得她立即爬起來。

王精貴盯着衛長寧那雙眼珠子都停住轉動,手中套着金子做的大班指,穿金戴銀,眯着眼睛笑道:“小相公困了就去屋子裏睡覺,是不是小娘子不讓啊?”

說話的同時不忘望着門,想透過門縫看到裏面的景色,衛長寧下意識擋在他的面前,這樣的老流氓、老淫棍,長安城裏多的是。

“你是何人,趕緊滾。”衛長寧想起剛剛醒來時的那個熱氣就覺得惡心,她抹了抹自己白嫩的臉蛋,恨不得上前揍人。

王精貴看着少年膚白色美,心中快活不已,這裏是鄉村,離鎮上還有幾十裏地,他就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孩子,簡直就是人間極品,如果弄到家裏快活一下,也是不錯的。

想到那副香豔快活的場面,他半個身子都酸麻。他将自己帶來的野山參在衛長寧面前晃了一下,笑得猖狂,“我可是好心來送野山參的,你看你身子那麽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你家姐姐如何靠你。”

來的時候就打聽好了,進村的是姐弟,姐姐病了,弟弟就守着她。王精貴眼珠子轉了轉,這個少年面皮生得這麽好,可到底和他一樣是個男人。姐姐肯定生得更不差,他想了想,又改變主意。

衛長寧被他油膩的笑容惡心到了,她是識貨的人,鄉野的地方野山參不少,且最為滋補。她眼裏閃過一抹柔和,下意識道:“不需你好心相送,多少銀子,我與你買。”

少年人最好糊弄,王精貴就知道她是好騙的,就走了兩步,視線在少年人身上流連不去,晃了晃自己足金的扳指,繼續沒臉沒皮道:“提銀子就見外了,小兄弟不用銀子,直接給你姐姐去補。”

他這樣說話,眼睛就瞟向衛長寧的身後,她護食般将門板擋在身後,意識到這人不會如此好心,就冷下臉:“出去,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王精貴被她罵也不覺得丢人,依舊不要臉地湊上前,将山參塞到衛長寧的手中,粗糙油膩的肥手還想摸她的手。衛長寧甩開他的手,學過幾招功夫,她伸手就将人反扣着壓着牆頭,扳着他的胳膊,冷喝道:“滾出去,不準再過來,不然還揍你。”

說完,她将人踹了出去。

王精貴不防被個半大柔弱小子揍了,在黃泥巴地上摔得臉青鼻腫,立即叫喊:“打人了……打人了……”

“閉嘴!”衛長寧恐他亂喊亂叫擾了君先生,兩步追過去還要揍人。王精貴立馬爬起來就跑,左鄰右舍看到他這麽狼狽的樣子,都罵着活該,連着狗都沖着他叫喊。

他爬起來走了兩步又不怕揍地走回去,從泥巴裏摸到山參,揣在懷裏就跑。後面的大黃狗跟着他叫了一路,村子裏頓時熱鬧起來。

隔壁王桂花的兒子柱子趴在牆頭看了一眼,看着王精貴難得這麽吃癟,咧嘴笑得很歡。

有人擔心少年人的下場,畢竟王精貴是村長的女婿,作惡這麽久都沒敢說話,外來的孩子不懂事,來了就把人給打了,也不知道王精貴接下來要怎麽報複她。

衛長寧收拾完老淫棍後,就聽到君先生再喚她。

她忙推門走進去,君琂看到她氣得通紅的臉頰,無奈道:“與人打架?”

“沒有呢。”衛長寧有些心虛,拍拍自己衣袖上的灰塵,擡眸就見君琂眼中毫不掩飾的審視,她熬不過,就心虛道:“那不算打架的。”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你們為嘛都不出來呢,學習太陽公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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