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

衛長寧一病, 便錯過除夕晚宴, 衛國侯就趁着機會帶着衛見緒去參加宮廷宴會, 見識朝臣, 在他們面前博好感。

除夕那日更加冷,天上飄下幾片雪, 零零散散地, 落地就化。晚宴上也極是無趣, 照常的歌舞, 多年一樣,群臣也沒有多少興趣, 就連皇後都照樣不出席。

在散席的時候, 長秋宮的宮人遞給君琂一個紅色錦盒,就急急離開。君琂心照不宣地将東西收下, 在要離開的時候, 李瑾追過來,紅裳白膚,顯得極為俏皮, 笑道:“太傅, 過幾日我在宮裏設宴,您可要來啊。”

休沐七日,君琂不想再與不喜歡的人與物接觸, 就拒絕道:“臣有私事要處理,怕是無暇入宮。”

李瑾俏麗的面容上撐不住笑意了,讪讪道:“那太傅哪日有空, 我過去給您拜年也可。”

君琂名義是皇儲的太傅,李瑾也就順着杆子爬。君琂好似沒有看到她的不悅,淺笑道:“臣枯燥無趣,殿下這般青春活潑,不如約幾好友趁着休沐好好樂樂。”

這話完全将李瑾當作稚子,旁邊路過的秦王與敏王也得了提醒,将請太傅過府宴飲的話又埋回肚子裏。君琂是皇帝的心腹,幾位皇子都不敢随意招攬,只有暗地裏查清她的喜好再慢慢攻破,拉入自己麾下。

君琂兀自上了馬車,秦王很喜歡看到李瑾吃癟的樣子,他比李瑾長了十歲,卻與半大的丫頭相提并論,心中多少不服氣,眼下得了機會就諷刺道:“阿瑾好像很心急,可惜太傅不是年輕人,不喜歡玩樂。”

李瑾俏麗的面容上強壓不住怒氣,冷冷瞪了秦王一眼,道:“秦王兄不心急?我看你的人最近往太傅府跑得很勤快,太傅可将秦王兄的年禮都原樣退回去了。”

靖王輕輕咳嗽一聲,柔聲道:“秦王兄時間不早了,該回府了。”

李瑾則哼了一聲,秦王母親不是太受寵,仗着年長的身份罷了,就這樣對她頤氣指使,也不看看自己可有臉面。

天上的雪花密集而下,大了些許,在長安城上空飄了盞孔明燈,搖搖晃晃地,竟沒有被吹熄滅。君琂掀開車簾瞧了一眼,眉眼彎了彎,又放下車簾。

孔明燈下站着衛長寧,她在手心裏呼出一口熱氣,望着空中飄去的燈火,眸色映着火光,亮而璀璨。

衛長寧在家中養病養了近一月,李瑾過來探望,約她上元節去看花燈。李瑾今日特地打扮了下,纖腰楚楚,靓麗的裙擺在地面上劃過,蝶翼般的靈動,清純而奪目。

她不曉得李瑾膽子這麽大,竟主動過來尋她,主屋那裏的人定然急得跳腳了。她命人上茶,閑散道:“那日從太傅府出來後,吹風就染了風寒,近日才能起榻,上元節那日恐會擾了殿下雅興,不如殿下尋旁人吧。”

在旁邊站着的方氏急得幹跺腳,公主多好啊,這個世子為何就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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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知曉她生病,但她也是有意為之的,她意欲禦極問鼎,可也是女兒家,喜歡的男子被旁人觊觎,她怎麽不心急,就道:“我看你神色好了很多,再者十五那日還有好幾日,你且在家休養下,我帶很多補品來了,你且試試。”

衛長寧想以科考在即為由拒絕,這時屋外走進衛見莳,她笑顏如花,手裏拎着食盒,道:“大哥哥這裏有客人,是阿莳唐突了。”

方氏心裏不舒服,明知有客人還跑來作妖,世子病了這麽久也不見她過來探望。宸陽公主一來,就巴巴地跑過來。她也不讓人看茶,就幹站着那裏,衛見莳微微有些尴尬,神色凄楚地看向衛長寧。

衛長寧反道:“阿莳怎地過來了,是母親有吩咐?”

“我熬了些燕窩粥給大哥哥試試,你身子虛最适合。”她笑着将粥從食盒裏拿出來,她不讓認識李瑾,也就不好多說話。

李瑾見衛長寧有事,就起身道:“世子就這麽說定了,孤還有事先回宮了。”

衛長寧起身将人送出浮雲閣,回身就看到衛見莳巴巴地跟過來,她眉心動了動,笑道:“方才是宸陽公主,她約我上元節看花燈。”

衛見莳驚訝,竟不想衛長寧攀上宸陽公主這個靠山,她抿抿唇:“大哥哥,父親拘着我不讓出府,二哥哥又整日悶在書房裏,聽說長安城的上元節很熱鬧,要不大哥哥也順便帶我去看看外面的熱鬧?”

“也可,只是你與母親說一聲就好。”衛長寧笑了笑,極是大方,一點都不覺得她見風使舵,反而貼心地讓她多帶幾名侍女,免得走丢了。

****

上元節那日,是沒有宵禁的。衛見莳早早地候着了,魏珺命人細細打聽過才知曉,去歲王貴妃去衡水省親,遇到衛長庚才會認識的。

她都嘔死了,出一趟遠門都能遇到宮裏貴人,好在衛見莳反應快曉得上元節跟着一同去,她想了想又讓衛見緒跟着,若是遇到幾位皇子,說上幾句話,對以後的仕途更好走。

衛長寧在府門前登車的時候就瞧到後面馬車裏的衛見莳兄妹,元安不樂意地撇撇嘴,她寬心地笑了笑,她還怕那對兄妹輛不會跟着。

在約定的點方見到李瑾,她只當今日是兩人初次約會,一身粉色繡着蝴蝶蘭的掐腰緞裳,腰不可一握,發髻上斜插着同色的牡丹含珠的簪子,一張小臉淡敷着脂粉,明淨如白雪。

皇家公主,國色天香,令衛見緒看花了眼,他眼都不眨一下,目露貪婪的光色。

李瑾不喜歡被人這樣看着,又礙着對方是衛長寧的弟弟,冷冷瞪了一眼,接過侍女的桃花面具戴在臉上,拉着衛長寧就走。

衛見莳忙跟過去,走了數步就不見兩人的影子,李瑾帶着面具不好找,衛長寧的衣裳顏色着實暗沉,一看過去,人人都是這樣的顏色,她回頭看着傻眼的哥哥,跺跺腳再去找。

李瑾肯定會去見幾位皇子的,她跟過去也能見一面的,指不定誰就會看上她的,到時就會成為王妃的。

前面被李瑾拽着跑的衛長寧,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哪兒還有衛見莳兄妹,心裏一陣無奈,關鍵時刻還是不能指望他們的。

長安城是大唐國都,上元節的花燈猶如雨後花骨朵,悉數冒了出來,華光滿街,疏疏密密形成座座燈山。李瑾的身影穿梭在燈火間,猶如靈動的螢火蟲,衛長寧無奈地跟着她,左右沒有相熟的人,她也覺得沒意思。

置身于璀璨如星海的人流中,衛長寧無趣地去挑了幾盞燈謎去猜,猜贏幾盞燈,元安興奮地過去接住,笑道:“世子再努力些,猜上十來盞,我就拿去賣。”

元安太戀財,衛長寧也覺得他丢人,懶得計較。李瑾選了盞洛神燈,提在手心裏,側眸望着專注猜燈謎的衛長寧。

兩人比肩站得很近,衛長寧眉清目秀,又是樣貌奇有的美少年;李瑾在一旁靜靜等候着她,看上去極是般配。

街上不少酒肆茶館,今日生意也格外好。顧笙因韓元當值沒時間陪她看花燈,索性将君琂喚出來,兩人在酒肆上坐了會,顧笙照看兩歲的兒子,君琂站在樓閣上,能看清花燈會上的景象。

衛長寧與李瑾看不到上方的人,君琂卻可以看清兩人,那裏是燈火最輝煌之處。衛長寧看重一盞花燈,樣式極為精致複雜,且是花燈會上最令人稱奇的,她就想着奪回去送給君先生。

李瑾喜歡花燈,那麽,都是女人,君先生應該也會喜歡的!

她不知上空中有人看着她,李瑾猜不出來就覺得無趣,催促着衛長寧離開。衛長寧喜歡上那盞燈,自己又猜不出來,只好放棄離開。

樓閣裏的君琂親眼見到兩人離開,李瑾想要挽着衛長寧手臂,都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過,她時而回頭看着方才猜燈謎的地方,就像一個惦記着糖的孩子,得不到就心心念念。

兩歲的孩子走路走不穩,跌跌撞撞地向君琂走來,君琂察覺後就俯身将孩子抱起來,再回去看的時候,已經沒有了衛長寧的影子。

她的目光漂浮須臾,才定下來,顧笙走過來将孩子抱過來,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孩子困了,太傅可要回去?”

“我還有些事,你先回去吧。”君琂整理自己被孩子抓皺的衣裳,眸色深如淵海,暖黃的燈輝下看不到一絲神情。

顧笙念着孩子,也不多話就帶着孩子回去,又不放心地留下幾人給君琂。君琂再入朝堂,又曾是攪弄風雲的人,安全自然最重要的,路上那樣的殺手定然還有的。

*****

街上許多猜燈謎的人,就連秦王也帶着妻小出來游玩,他身後烏泱泱地跟着十數名守衛,旁人都不敢随意親近。

李瑾與衛長寧一路走過去,她領着一盞兔子燈,極其開心,猝不及防地見到秦王,心裏又不高興了,礙于情面只好過去打招呼,回身去喊衛長寧,半天沒有回應。

她扭頭去找人,人流裏也沒有她的影子,一想就想到衛長寧與她走丢了,心裏暗自慶幸走丢的正是時候,不然被秦王見到後,定然傳到滿長安城就知道了。

在衛世子沒有與沐家修好之前,她還不能讓旁人知曉她與衛長寧的關系,否則到時候就說不清了。

其實衛長寧不是走丢的,是她故意趁着人多的時候,偷偷溜走的。她喚着元安就跑,跑過半裏地才敢慢慢走。花燈會上人踩人,只要一眼錯過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她走回方才猜燈謎的地方,想再去試試。到了才發現,那盞燈已經沒有了,想來她還是慢了一步。她耷拉着眉梢,回身往侯府走去,想起李瑾就差元安回去,能找到就與她說一聲,找不到就算了,橫豎公主後面跟着那麽人,也不會發生壞事情。

元安聽話地回去找人。

衛長寧一人往回走,她是逆着行人走,總是被人擠來擠去,索性就在原地等了會,人群散去後再回侯府。

她上空懸挂着一盞貓兒燈,憨态可掬,燭火落在她的頭頂,染上幾分暖色,也像貓兒那樣憨厚。

不遠處提着花燈的林璇見到衛長寧,将燈挂在君府馬車上,頓時照亮了馬車镂空的花紋。衛長寧擡眼就瞧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花燈,下意識走了兩步,隐約好像記得這是君府的馬車。

她欣喜地越過人群走過去,看到正準備上馬車的林璇,喊道:“林姐姐。”

林璇聽到不想聽的聲音,也不欲轉身就當沒有聽見,兀自上馬車。衛長寧快走兩步攔住馬車,對車裏探了探,仰首看着那盞花燈,有種心有靈犀的感覺,笑問:“林姐姐,我是衛長庚。”

坐在馬車裏的林璇眯眼,我當然知道你是衛長庚,陰魂不散。

君琂掀開車簾,就瞧見衛寧白嫩地臉上漾着笑意,一眼瞧過就與方才那盞貓兒燈很像,她道:“世子去何處?”

“我回侯府,太傅去何處呢?”衛長寧走到車窗下,認真望着太傅,希望她可以帶自己一程,都是同一方向,順路的。

也不知君琂有沒有收到她的暗示,她沉吟了會,眸中一片幽深,道:“我也回府,世子若玩夠了,不如送你一程。”

“玩夠了、玩夠了。”衛長寧急忙回應着,歡歡喜喜地繞到前面。林璇掀開車簾,認命地下車,将燈籠摘下來,準備自己帶回後面那輛馬車。

“林璇。”君琂見到後喚了她一聲。林璇睨着小世子,見到她眼中亮晶晶的光色,将燈籠遞給她,“世子喜歡嗎?”

衛長寧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林璇就将花燈給她,道:“太傅贏來的,既然世子喜歡就送你。”

贈送的對象反過來了,衛長寧提着花燈不知所措,不過君先生所贈,她自然歡喜,提着花燈就上車,車廂裏的光線一下子就提高不少。

花燈映得衛長寧一雙眼睛漆黑分明,靈動得似會說些好聽的話,君琂看了一眼,就不再說話。

馬車駛動後就遠離花燈會,衛長寧擡眸觑着君先生。君琂阖眸,似有些疲倦,顯得極為沉靜,她癡癡地望了幾眼,目光從她如錦緞的秀發慢慢移動到她的置于膝上的雙手,五指分明,她想了想,對君先生出現在這裏,覺得有些奇怪。

她問:“先生也來看花燈?一人過來嗎?”

問完就有些奇怪,她好像在查君先生行蹤,想要改口,就聽君琂道:“與韓夫人一同來的,世子與何人來的?”

君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話方出口,就可以看到衛長寧捏着花燈的指尖發白,她向後靠了靠,道:“世子好像有心事?”

“沒有,我與宸陽公主一同過來的,還有我的一雙弟妹,但都走丢了。”衛長寧坐立難安,咬了咬唇角,想着該說點什麽好,免得君先生誤會,她擡眸解釋道:“我一直記着君先生的話。”

君琂微挑眉峰:“什麽話?”

“與公主在一起,會先進天牢的。”衛長寧的聲音很輕,就怕惹惱君先生,畢竟是她不對的。

君琂沒想到她會這麽想,眸色閃爍了會,笑意玩味,看着衛長寧:“你的意思不與女子成親?可你房裏不是有了通房嗎?”

“通房、通房……”衛長寧腦殼疼,被問得微微發懵,她望着君先生略帶嚴肅的面孔,道:“我也沒辦法,夫人塞過來的,我在想着趕出去的話,後面肯定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索性就留下來了,我也不敢讓她近身的。”

她說話時長睫微顫,顯得有幾分心虛。君琂也不再說話,阖眸沉思。

馬車裏顯得寂靜,車輪轱辘聲就顯得很清晰,似雷打在衛長寧的心間,她想着要解釋,不然誤會會很深的,她小心地往君琂那裏挪了挪,讷讷道:“先生生氣了?”

她大膽盯着君琂的臉,君琂被她不死心的目光盯得無法,睜開眼睛,道:“世子想多了,與我無關的事,生氣二字談何而來?”

道理好像是這樣的,可衛長寧總覺得君先生情緒不對,她頓了頓,耿直道:“先生好像是不開心。”

“那是你的臆想。”

“不是的,先生就是不開心。您不開心就不想說話的。”衛長寧很認真地分析,眼尖地瞧到君先生神色不自然,她将花燈往君先生那裏挪了挪,細細凝視她着,發覺她的臉色紅了。

咦,害羞了?

她先改口道:“那、那是我想多了。”

馬車在侯府側門停下,方氏一直在那裏候着,見到世子提着花燈從車上走下來,奇怪道:“怎地就您一人回來,公主呢?”她主動略過衛見莳兄妹。

身後冒出來一個碧衣少女,聲音清脆:“世子回來了,花燈真漂亮,送奴婢的嗎?”

說話的是方氏給衛長寧的小通房阿碧,容貌身段都很好,比起靈均顯得清純些許。男子不愛花燈,府裏又沒有旁人,阿碧理所當然地将花燈認為是世子帶給她的。

她伸手要去接,馬車裏的君琂瞧清了她的身份,侍女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上前,多半還是林璇口中的通房,她将車簾放下,道:“回府。”

衛長寧還沒得及與君先生道別,馬車就走了。她納悶了會,目光落在阿碧身上,下意識不好,就怪道:“乳娘怎地出來等我了,屋裏等就好。”

阿碧不懂世子發火的原因,怯怯地站在方氏身後,揪住她的衣擺。方氏不知車裏是誰,但世子脾氣好,鮮少會這麽發火,她将阿碧往府裏推去:“趕緊回屋去。”

衛長寧等馬車沒有蹤跡後,才提着花燈進府,想着要不要改日去解釋下。

她心不在焉的時候,元安回來複命,道:“說清楚了,不過我瞧到二公子與秦王殿下在一起,兩人相談甚歡。”

衛長寧并不在意衛見緒與何人結交,眼下陛下身體強盛,皇位之事言之過早。她将花燈放在自己卧房裏,看着它滿心歡喜地去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  君相撩妹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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