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
女道士吃驚地看着兩人, 好似明白什麽, 笑說:“我明白了, 既然這樣的話, 在這裏吃了晚飯再過去。”
山莊是給那些修行的富貴散人親眷住的,沐雲翻修了一次, 添磚加瓦, 樸素整潔。衛長寧帶着君琂住進雅室, 她問人多要被子與涼席。
就像在書院裏那樣, 衛長寧在床榻前打了地鋪,她自覺躺下來, 一旁的君琂抿了抿唇角, 來不及開口,衛長寧就縮進被子裏。
君琂只好躺在床榻上, 衛長寧在下面翻了兩次, 想起明日的事,道:“先生,如果五殿下真的活着, 長安城內定然翻天覆地, 可是我不明白皇後殿下為何讓您去找,皇帝難道不去找嗎?”
春日的深山清涼陰翳,君琂也感到幾分寒意, 她看向衛長寧,道:“你冷嗎?”
“不冷,我被子厚實。”衛長寧側身看着床榻, 可惜只能看到被褥,其餘就被擋住了。
“那就睡吧。”君琂回應她一句,合上眸子的時候,也在想着衛長寧的話,若真的活着,勢必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皇後寧肯逼迫她去找,都不願相信皇帝,可見帝後已然離心。
若是活着,按照皇後的性子,定然會在争儲中攪弄風雲。
兩人白日裏都累了,不多時就沉沉睡去。
衛長寧在陌生的環境裏會醒得比較早,她起來将自己收拾好,就去外面看看。莊裏很安靜,這裏想來沒有多少人會過來。她坐在長廊下想着回去的事,無官無職,科舉還要再等三年,指不定下次還會落榜。
侯爺是不會主動替她找門路的,他滿心都是衛見緒,但看這次科舉,她無論高中還是落榜,侯爺都不會顯出半分關心。這樣的父親,确實指望不上的。
她坐了會,昨日那個女道士來了,她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笑道:“可是玉虛散人回來了?”
女道士見少年這般伶俐,也覺得可愛,笑回:“你猜中了,她在前面講早課,你們吃過早飯再去找她。”
衛長寧應了,回身就看見君先生出來了,兩人一道去道觀了吃了早飯。
玉虛散人與沐雲年齡相仿,兩人當年在道觀也是交好的,再見到衛長寧,心中也覺歡喜。屏退其餘人後,請兩人坐下,問起兩人來這裏的目的。
衛長寧看了一眼君琂,君琂微微點頭,她才道:“我們來找人,十八年前南山腳下是否有個姑娘在這裏做打雜的,後來她的家被山匪放火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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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的事太過久遠,玉虛散人想了會,語氣不太肯定:“十八年前山下農舍為大火所燒,官府介入後就不了了之,但是我這裏做打雜……并沒有南山腳下的姑娘。”
線索就在這裏斷了?君琂心中懷疑,道:“您在想想,或許時間久遠了,您記錯了?”
玉虛散人頓了頓,目光沉靜,口氣轉為肯定:“我們道觀招打雜的多是孑然一身的人,有父有母的不會招。”
她這麽肯定,衛長寧也不好再問,與她說了幾句平常的話,就與君琂離開。
玉虛散人在人走後,袖中的手心裏生出一層汗水,方才那個女子目光太過逼仄,好似窺到她的心裏,太過駭人。
*****
衛長寧沿着原路下山,想起方才玉虛散人的反應,她莫名覺得奇怪,她奇道:“玉虛散人好像沒有說實話。”
“她沒有說實話,甚至在隐瞞那件事,當年她在朝廷來查時也作了隐瞞。”君琂駐足,看向山間的眸色帶着幾分凝重。
她微蹙眉峰,站于綠意間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冷靜自持,逆光看過去,如同山間平靜的幽幽泉水,身上的書卷氣沖淡白日裏浮躁的氣息。
當年的事,衛長寧知之甚少,她不好多作評論,就提議道:“不如讓人跟着玉虛散人,此事急不得,我總覺得有些古怪,或許皇後的直覺是對的,孩子真的還活着。”
清晨的日光不算炙熱,山頭上綠樹成蔭,翻過南山後,山下就有人在等候着。君琂走過去,微微避開衛長寧,來人是陸琏,自從君琂複起後,他就改投她的門下。
陸琏從長安城而來,道:“前日瓊林宴陛下大為惱火,下令徹查調換考卷的事,蔣祭酒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很好,秦王被勒令閉門思過,至于其他人都按您的吩咐處置了,現在就等着衛世子回去,陛下想要親自考校。”
“一甲三人沒有變動?”君琂道。
“沒有變動,陛下不想将事情鬧得太大,畢竟主謀是他的兒子,藺相的人多少參與其中,都被貶離出京,留下些許空缺,太傅可要替衛世子争取下?”陸琏笑了笑,衛國侯不會主動替世子找門路,太傅必然會想着拉世子一把。
君琂輕輕應了一聲,算是同意陸斂的說法,衛長寧走過來,兩人就停止說話。大事已定,君琂也放下心來,回去的時候,一行人在鎮子上換了馬車。
衛長寧這幾日奔波,覺得累得很,她靠着車板就想眯會。君琂則在一旁看着長安城送來的文書,不時擡頭看她一眼。
馬車裏極是安靜,長安城內卻是方經歷過波濤,都處于後怕中。君琂不在長安城,很多人沒有将瓊林宴上發生的事聯想到她的身上,蔣懷是國子監祭酒,門生遍布朝堂內外,他鮮少出面說話。因此,這次他點出貢院作弊之事,門生自然就跟着他後面附和。
他又是國舅,這些年行事低調慣了,但不代表他就沒有影響力。皇帝一直想委以重任,然而蔣家沒落,他沒有在長安城裏分杯羹的意思,懶散慣了,就守着國子監度日。
瓊林宴上三甲十數人親眼目睹到朝堂內部的争論,他們不乏有人是找了門路而來,面對蔣祭酒的言辭,都顯得極為心虛。甚至有人提議科舉重考,引起一衆考生的恐慌。
這次中了,指不定下次就要落榜。
蔣懷深谙朝堂內的陰謀,這些中舉的多少是真才實學也不一定,觀來觀去都不如衛長庚順眼,他自然也有小算盤。君琂去尋五殿下,若真的活在世上,自然也要争一争的,好為将來作番籌謀。
一番争論下,皇帝罷免主謀秦王在朝所有職權,科考如舊,衛長庚的才學如何,他需要親自考校,若真如旁人說的那麽好,補償也會有的。
蔣懷對這個處置尚算滿意,瓊林宴上就多喝幾杯酒,立馬就給太傅送信,令衛長庚做好準備。
君琂收到信後,并沒有對衛長寧說。直到衛長寧進入長安城後,見到張紹華,才知道面聖的事情。對于考卷被調換的事,她隐約感知出來,只是她勢單力薄,說出去也沒有多大用處。
皇帝李棕曾是她的叔父,兩人熟悉得很,見到他也不用準備什麽的,她被張紹華拉着回侯府,匆匆與君琂道別。
侯府裏卻是一片愁雲慘淡,調換考卷的事是秦王私下裏做的,都考量着衛長寧無權無勢,換了就換了,也無人想要出頭。衛見緒攀上秦王,鼓動着他去打壓衛長寧,這樣世子的位置就很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秦王不做沒有買賣的事,關內糧道在衛國侯手上,他寵愛衛見緒,随手一件小事就應允衛見緒,哪兒想蔣懷這麽不依不饒,反倒牽連出一批朝臣。
科舉貪污利弊的事太多,其中不只衛長寧的事,還有許多作弊的事也被查出來,皇帝心中想斂權,見到這些不聽話的朝臣哪兒會手軟,自然全部貶出長安城,再安插自己的人。
衛國侯也在裏面失利,尤其是斷了秦王這條線,心中氣惱,将衛見緒罵了一頓,這件事他被蒙在鼓裏,尤其是瓊林宴上,蔣懷數次提到衛長庚,完全無視他這個父親,面子都丢得幹幹淨淨。
衛見緒被罵得擡不起頭,心裏将蔣祭酒問候數遍,嘴上道:“我怎地知曉那些人不會辦事,與旁人調換就好,非要換上那麽明顯的文章。”
聽他不甘願的話,衛國侯斥道:“你就想讓她顏面丢盡,衡水解元寫出這麽不通詞句的文章,旁人會信?你就想她丢臉,讓旁人以為她虛有虛名,你也要用腦子想想,她是穆闵的學生,真那麽差,衡水那裏也會懷疑。”
衛見緒依舊不甘心,面上顯出不屑。衛國侯心中惱火,以前這個次子懂事乖巧,現在卻變得這麽愚蠢,他惱恨又心疼,處處不如衛長庚。
“父親,這次她得了這麽大的便宜,若是入朝,官位定不會太低,加上她又是侯府世子,您也很有臉面的。”衛見緒咬咬牙,世子一直是他父親心中的刺,當年被沐國公壓着娶妻,本就不願。現在還是被沐國公壓着擡不起頭,男子都愛臉面,母親說的對,就要時刻提醒着父親,沐國公打壓着他的事,這樣衛長庚才不會有好日子過。
果然,衛懷慎的臉色極是難看,眸中碎出一抹陰狠的寒光,道:“你不必如此急躁,去國子監好好讀書,世子的位置,會是你的。”
話音方落,外面小厮喊話,世子回來了。
衛長寧方進門就被宮裏來的內侍攔住,她故意顯出微微茫然。內侍等了她兩日,忙作揖道:“衛世子,您可算回來了,趕緊随奴進宮面聖。”
衛懷慎此時趕忙出來,衛長寧遠遠地瞧見他的身影,故意擋住內侍的視線,笑道:“那我現在随您進宮。”
皇帝急忙召見,內侍是騎馬而來,衛長寧也不扭捏,上馬就走,只當沒有看見衛懷慎匆忙的身影。張紹華笑着招招手,回身就看到衛國侯鐵青的臉色,笑着上前行禮。
衛懷慎冷冷哼了一聲,牽過府門前的馬就走。張紹華在後面跳腳,大喊:“侯爺,那是我的寶馬,花一千兩銀子買來的,不能這麽搶啊。”
一喊,衛見緒的臉色極為難聽,他不待見衛長寧,自然就不會給張紹華好臉色,冷冷道:“我偌大衛國侯府能搶你這匹馬嗎?”
“不搶,那你就給我銀子,一千兩。我日日伺候着這匹馬,祖宗一樣供着,被侯爺這麽搶了,我心疼得要命。”張紹華性格飛揚跳脫,瓊林宴會上他看得很明白,衛國侯壓根就不在乎他這個師弟,他也沒必要給侯爺留面子。
衛見緒被他吵得頭疼,張紹華是等着授官的考生,還不能直接轟出去,眼看他不依不饒,只好道:“不就一千兩銀子,我侯府付得起。”
回身就命人去取銀子給他,方才那匹馬是什麽樣子,侯府的人也沒有看見,亦沒有反駁的餘地,只好拿了銀子給張紹華。
得了銀子的張紹華也不想在侯府久待,自己走着回府,想着等師弟出宮,找個酒肆約上幾個好友,應該好好慶和下。
衛懷慎慢了兩步,感到太極殿外的時候,衛長寧已經進去了。高逸守在外面不讓旁人進去,見到他後,甩了甩浮塵,笑道:“恭喜侯爺啊,世子得陛下召見,若是她聰明,必然會出人頭地。”
話是恭維的好話,衛懷慎卻不喜歡聽,他又不敢得罪禦前紅人,只好壓着火氣回應幾句。
他怒到極致,又強忍着,臉色青白交加,滿是滑稽扭曲。高逸也是人精,輕輕一想就明白這裏面的緣故,也不戳破他,道:“不如侯爺回府等着,在這裏幹等候也覺得累。”
衛懷慎這麽多年以來,只有現在想的是衛長庚。他甚至覺得她的存在阻擋了衛見緒的前途,就好比衡水那件事,累得衛見緒被劃除學籍,讓衆人嗤笑。
高逸見他不走,也就随他去了,總不能硬趕着人走。等了半個時辰,君琂款步而來。
高逸立即笑着迎上去,殷勤的态度讓衛懷慎不屑。高逸不管他怎麽樣,自己親自走下臺階,笑道:“太傅訪友可順利?”
最近朝堂是風平浪靜,君琂就以訪友的名義向皇帝告假,回來晚了兩日就親自過來和皇帝解釋,她回道:“順利。”
高逸見她沒有說下去的興致就趕忙換了話題,君琂回了兩句,見到衛懷慎,她也沒有再說話。衛懷慎見她彎腰行禮,道:“君太傅。”
君琂待人都是同樣的态度,拒人千裏之外,她與衛懷慎無話可說,上次下藥的事,引來兩府不和,她也不打算與衛懷慎多話,越過他直接入殿。
衛懷慎是藺相一黨,對于君琂這樣的帝黨,也不會有多少交集,他見人進殿後,目光一沉,看向高逸。
高逸笑道:“陛下方才召見太傅的。”
衛懷慎再是不悅,也不好置喙君上的決定。他在外面苦苦等着,衛長寧在殿內顯得很輕松,對于皇帝提出的問題,都對答如流。她比君琂還要了解這位皇帝,見解都站在他的角度回答,極貼皇帝心意。
皇帝不喜朝上迂腐的朝臣,頑固又不聽話,這樣與他想法一致的新人進入朝堂,必然有一番新面貌。
君琂入殿後,皇帝的目光就跟着她,露骨且放肆,貪戀而癡迷。衛長寧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眸中壓制着刻骨的恨意,垂首掩蓋自己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成親,太傅少個契機,等契機到了,她會很積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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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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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