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離別之期

三人沿溪岸一路回到小風村,确定了小風村房舍雖有損害,但至少人是平安無恙的,連當初落水的小孩也被救到,這教祝湘放心地回大風村。

一進屋,祝涓立刻沖到她面前,連珠炮地問着昨晚的事。

祝湘有些招架不住,先帶着袁窮奇回房上藥。他背部的傷像是撞上尖銳的石塊,劃開極長的口子,慶幸的是傷口不深,她上了金創藥後快速地替他包紮好,便退出房外讓他可以更衣。

而門外祝涓正等着,祝湘幹脆拉着她到屋後廚房煮藥湯順便交代,讓男人們可以談點私事。

「大人,人都走遠了。」龐得能拍拍他的肩,好心地提醒着。

袁窮奇斜睨一眼。「你是舌頭太長,需要我幫你削短?」

龐得能趕忙捂住嘴,搖搖頭,可一雙大眼還噙着笑意。

「還不見過睿王。」袁窮奇沒好氣地道。

龐得能趕忙垂下雙手,朝坐在桌邊的齊昱嘉作揖。「錦衣衛千戶長龐得能見過睿王。」

「不用多禮了。」人不在宮中,又是處在逃亡時候,齊昱嘉不怎麽在乎那些繁文缛節,再者他們昨天就見過面了。

他問着袁窮奇,「怎麽會拖到現在才回來?」

袁窮奇大略将昨晚發生的事說過一遍,齊昱嘉聽完,不禁啧啧稱奇。「龐得能,你也未免太了得了,從京城到東諸城,從東諸城再到大風村,狂風暴雨中去到小風村還能将袁窮奇給找着,真是教我開了眼界。」

「王爺謬贊了,多虧大人沿路上作了記號,卑職才能一路尋來。」當然在小風村撿到藥瓶,應該算是老天爺安排的。

「記號?」

「錦衣衛在外,為免洩露行蹤又希望同伴能找着,所以有幾種特別的記號留在經過之處,有樹刻樹,有地擱小石陣,反正有幾種法子,總能讓同伴循線找來。」袁窮奇簡單扼要地說着。

「原來如此。」齊昱嘉這下子總算明白袁窮奇為何總是一副老神在在了,因為他對自己的同伴有信心,認定他們一定會尋來。

「王爺,如今龐千戶長帶了一支錦衣衛前來,為的是要将王爺護送回京城。」

說到回京城,齊昱嘉不禁微愕了下。「是啊,我都忘了該回京了。」這裏的日子過得太悠閑,教他忘了他總有一天該回京城,不過——「袁窮奇,你認為我該現在回京城嗎?适合嗎?」

據龐得能所說,齊賢早已禀報皇上他死在兀術人手中,而更糟的是皇上近來龍體微恙,甚少主持朝政,大權幾乎落在齊賢之手,他要是現在回京,豈不是自找死路?他費盡力氣活着可不是為了要尋死。

袁窮奇沉吟了下。「不管怎樣,總是得回京,否則就怕大權終究會落在齊賢手上。」

當今皇上齊堯任膝下無子,大盛王朝的皇位繼承人只剩睿王及慶王齊承浩,如今想來,也許齊賢早就發覺皇上龍體微恙,為免大權落空,所以設計陷害第一順位繼承的睿王,再拱着懦弱怕事的慶王為帝,培養成另一個傀儡皇帝。

如今想回京城,就怕人多引來注目,可又怕人少難以避禍,實在是步難走的棋。

「袁窮奇,就連這種邊境小鎮都有東廠爪牙,你認為咱們真的能夠一路過關斬将回京城?」齊昱嘉嘆口氣,對這事很難樂觀看待。

「但是齊賢認為王爺已死,這對咱們回京是好消息。」龐得能道出他的看法。「雖說我只帶來一支錦衣衛,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銳,而且咱們沒洩露身分,一路回京應該是不成問題。」

袁窮奇輕搖着頭。「如果齊賢真認為王爺已死,當初就不會有東廠番子出現在鎮上,甚至是連大風村這種偏遠小村都有番子走動。」依齊賢多疑的性子,他是生要擒人,死要見屍,不會錯放。

「真是荒唐,東廠的勢力竟擴及到這種邊境城鎮。」龐得能啐了聲。

袁窮奇垂睫忖着,半晌才道:「不管怎樣,皇上殒天是早晚的事,王爺是肯定得趕在皇上殒天前回京,而且咱們得趁這當頭聯系邊境總兵才成。」

齊賢權傾朝野,百官莫不臣服,但不管怎樣,就算齊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但終究只是個宦官,手無兵符,所以才會用這法子除去齊昱嘉,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得先掌握幾個握有兵權的總兵以防萬一。

「邊境總兵雖在邊境,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臣服在齊賢之下?」齊昱嘉不禁愁着臉,直覺此事困難重重。

「王爺有所不知,齊賢能掌握朝中百官,那是因為齊賢嫁禍栽贓,陷害忠良,百官為求自保也只能虛與委蛇,當然裏頭也不乏為攀權附貴而投靠齊賢的,但就我所知,邊境武将最痛恨的就是齊賢這種在朝中翻雲覆雨的宦官。」

「是嗎?」

「先前義父要我随王爺到邊境時,曾提及東諸城總兵傅盡勇是個正直武将,要我有機會便拜訪他,可先前因為王爺有傷,再加上東諸城內東廠番子搜城,我才不敢久留,錯失機會,但現在咱們可找個時間拜訪他。」

「什麽時候?」

「王爺的身子現在如何?」

「我覺得我好得差不多,祝大夫也說過我體內的毒已經祛得差不多,只是外傷沒照料好,至今收得慢,但這點不礙事。」齊昱嘉雖對未來難以抱持樂觀,但他也清楚自己肩負的任務和使命,他不能水遠躲在這裏,自以為已避開了禍害。

而且他若不反抗,天曉得哪天東廠番子要是找上門來,會不會禍延祝家姊妹?那是他最不樂見的。

「都怪我沒将王爺照料好。」這一點袁窮奇是有些愧疚的。

「你說那什麽傻話?當初要不是你将我救出,我還有機會在這兒喊疼嗎?」還能醒着喊痛,代表他還活着,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活出生天。

「那就再等兩日,問過祝大夫後再出發。」

「也好,反正也不差這兩日。」

「所以大嫂真的是大夫?」龐得能突然插話道。

袁窮奇眼角抽搐着,沒來得及阻止的下場,就是齊昱嘉連珠炮的質問——

「大嫂?你和祝大夫什麽時候變成這種關系了?難道昨晚你們——」

「什麽都沒有。」袁窮奇口氣涼薄如刃,看向龐得能的眼光更是尖細如針。「龐得能,先回去和其他人會合,兩日後再過來。」

「是,屬下知道了。」龐得能二話不說,走為上策。

「有鬼啊,袁窮奇。」齊昱嘉擠眉弄眼打趣道。

袁窮奇笑眯眼,以不變應萬變。

有鬼……不就是壞他好事,剛逃走的那個最像鬼!

為了慶祝他們平安脫險,祝涓使出渾身解數,晚上時弄了頓豐盛的晚膳,而且還做出數道齊昱嘉提及的甜點糕餅。

「真是不可思議!」齊昱嘉一吃到細豌豆黃時,滿臉不敢相信地看着祝涓。「我不過是大致提過做法,你怎能就做出如此口感細密,入口即化的細豌豆黃?」

「那當然是要天分的。」祝涓有些驕傲地揚起小臉,随即又問祝湘。「姊,好吃嗎?」

怕齊昱嘉純粹客氣,所以還是問自己的親姊較妥當。

祝湘嘗過後,也頗驚為天人。「這甜味拿捏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太膩,少一分太淡,完美得不可思議。」做工是不如宮中精致,但是以口味和口感而論,壓根不輸宮中禦食。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每一樣都弄一些到鋪子裏賣。」學了新花樣又得到贊美,直教祝涓樂得快要飛上天。

「嗯,試試也好。」祝湘認為這幾樣糕餅肯定會在鎮上引起轟動。

祝涓開心地收拾着桌面,像只鳥兒般輕盈地将碗盤收到屋後。

祝湘看見袁窮奇面前的湯藥動也沒動,不禁催促着。「袁窮奇,快把湯藥給喝了,可以袪點寒,以防風寒。」

「多謝。」袁窮奇噙笑端碗淺啜着。

「不客氣,應該的。」他為救她跳進水裏,又把人家送來的衣袍讓給她穿,她不過是熬湯藥而已,算是禮尚往來。

齊昱嘉吃完細豌豆黃又嘗了塊桂花涼糕,雙眼不住地看着兩人,愈看愈覺得有譜,可惜有些事拖不得,雖說可能會壞了袁窮奇的姻緣,但在這當頭上,實在也不能怪他。

「祝大夫,你瞧我這身子恢複得如何了?」

祝湘微詫他的提問,但還是照實道:「應該是恢複得差不多,你腹上的傷收得很好,大約再靜養個一兩天,我想也差不多了。」

她想,也許是錦衣衛的人來了,準備要護送他回去,他才會問起這事。

「我知道了。」齊昱嘉舔去指尖上殘留的糕屑,随即起身。「我去幫祝涓的忙。」

他想,要離開的事就交給袁窮奇去說。

齊昱嘉一走,小廳裏靜默了起來,門外吹進沁冷的風,教祝湘微瑟縮起身子,袁窮奇見狀,立即起身将門給關上。

「別關。」她趕忙阻止,可惜他背對着她,壓根沒聽見她喊了什麽。

袁窮奇一回頭,就見她狀似頭疼地托着額。「怎麽了?」

「沒事,我要回房歇着,你趕緊把湯藥喝完吧。」祝湘幹脆起身,然而才走了一步,手随即被他拉住,被迫回頭。

「身子不舒服嗎?」他問,面有擔憂。

「不是,我只是有點累。」她說着,随即又回過頭。

兩人獨處,門又刻意關上,很容易招來誤解,盡管她知道他只是溫柔地替她掩去風,但兩人這般親密總是不妥。

他就要離開了,而他準備要告訴她了嗎?

她早就知道他們遲早會離開,就等着齊昱嘉的傷勢一好,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感到……失落。

「別背對着我。」他低喃着,想抱住她,卻又怕唐突,會讓她逃得更遠。

祝湘聞言,沒好氣地回頭瞪他,卻又沒轍地嘆了口氣。「我沒事,我只是昨兒個沒睡好,想要回房歇着。」

「有什麽事,找我。」

她笑了笑,點點頭算是答允,可她又能有什麽事找他?

回房歇着,她确實感到疲憊,但不知為何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待祝涓把碗盤洗好,糕餅放涼蓋好回房後,她還是沒睡着,只是假寐,就怕祝涓一再問起昨晚的事,教她難以招架。

輾轉反側一夜,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心情,她對不明就裏的自己感到羞恥,而此刻,她對即将離去的他,懷有某種難言的不舍……身在朝堂間,他聽不見,那是多麽地危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對手又是齊賢,他到底要如何全身而退?

邊境一戰,必定是齊賢主導,為的是要取睿王的命,如今齊昱嘉要是回京,随行的袁窮奇又要如何逃過一劫?

想着,不禁心惶難遏。

他聽不見啊……忖着,想起他的手鏡,也許她該再去幫他買把手鏡,否則上頭有擦痕,他怎麽看得清楚?

翌日一早,祝湘陪着祝涓推着裝滿糕餅的推車來到杏花鎮。

鋪子極大,後頭廚房更有三口竈,裏頭用具齊全,可偏偏祝涓就是執意上山陪她,在山上克難地做好了糕餅再運到鎮上。

不過,她想這種日子大概也不會持續太久,估算這兩天他們應該就準備啓程了。

無聲嘆口氣,幫着祝涓把糕餅全都擺到架上。

「姊,你是怎麽了,我瞧你的臉色不太好,該不會是昨兒個染上風寒了吧?」祝涓手上忙着,不忘多加留意她。

「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

祝涓想了下,小聲問:「是不是跟袁大哥有關系?」

祝湘吓了一跳,橫眼睨去。「跟他有什麽關系?」

「跟他沒關系,你幹麽吓一跳?」她可瞧得清楚了,一看就知道是跟袁窮奇有關。

「我哪有吓一跳?」祝湘故作鎮靜,将架上的糕餅擺得差不多了,便道:「好了,我還得去藥鋪一趟才成。」

「姊,我覺得袁大哥喜歡你。」她一把揪住祝湘,不容她逃避。

「別胡說。」有時她真覺得祝涓是個五感超群的人,可糟的是,她身為旁觀者時耳清目明,可身為當事者時卻是耳不清目不明,怎麽也看不清關逢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姊,我說真的,我覺得袁大哥人挺不錯,很熱心助人,而且他會保護姊姊,姊已經到了适婚之齡,總不能因為我——」

「夠了,我要去藥鋪了。」祝湘沒轍地打斷她。「還有,給我聽着,就算我到了适婚之齡,嫁或不嫁由我決定,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是姊,如果我出閣了,你怎麽辦?」她很擔心,姊要是只剩一個人該如何是好?

祝湘心底暖着,輕揚笑意。「放心,我可以攢錢養我自己,一點都不成問題,有的時候一個人真的會比兩個人還要好。」這是她過往的經驗,所以她早已決定在重生的這一次,她不願嫁人。

可是,不知怎地,袁窮奇變相的表白老是在她耳邊騷動着她。

「姊……」

「好了,有客人上門了,去忙吧。」她知道祝涓是真心擔心自己,不舍她這個姊姊,相較之下,雖相處不過短短三年,祝涓反倒像極了她真正的妹子。

見祝涓招呼着客人,祝湘背起新編的竹簍便朝鋪外走去。

藥鋪自然是要去,不過她現在要去的還有一家專門賣姑娘家閨房行頭的店鋪。一進了店門,掌櫃熱絡招呼着,她瞥見架邊角落擱着一列的手鏡,便走了過去。

她一把一把地挑,大抵上鏡緣都有花飾雕紋,可是是男人要用的,這種手鏡顯得太花俏了,甚至是不倫不類的。

挑了好一會,總算找到一把鏡緣較素的手鏡,和他掉落的那把相比,大小差不多,他該可以用得順手才是。

買好了手鏡,她走向鎮上唯一一家藥鋪,熟門熟路地跟夥計說了藥材,便在一旁候着。

藥鋪裏設有幾張桌椅,上門的客人等着夥計包藥材,可以坐在這兒喝口茶聊點近來的小道消息。

祝湘站在一旁,本想來這兒聽些關于邊境,甚至是東廠的消息,可惜今兒個談的都是鎮上今年高中狀元的男人即将返鄉視親的事,教她沒興趣地調開眼,适巧瞧見掌櫃的就在櫃臺上包着藥,而櫃臺前有個姑娘似乎就等着掌櫃包好藥。

不過那藥……硫磺,月季花,大黃,川烏,麝香……這不是打胎藥嗎?

「瞧,那丫頭不是關家的丫鬟琉璃?」

「可不是嗎?長得那般标致可人,可惜就是出身低了。」

耳邊有人突道,祝湘瞥了眼,猜想他們大概是在說那位姑娘,依面貌來說确實是不俗,不過都不關她的事。

「她那狐媚模樣,聽說關家秀才對她疼愛有加,早晚有天把她收為通房。」

「不可能,長得再美再豔終究只是個下人,關秀才眼光可高的,就連個通房丫頭都不會收。」

「為何?」

「因為他等着有朝一日考上舉人再中進士,一帆風順的仕途需要的是師門千金,一個通房丫房抱在懷裏再暧也幫不了他。」

「原來如此,所以關秀才才會在祝大夫死後,對從小訂親的祝家二女兒不聞不問。」

「可不是嗎。」

一旁坐在桌邊的兩個男人聊得正起勁,直到其中一人瞥見祝湘就站在一旁,随即轉開視線,不再交談。

祝湘嘆了口氣,想聽的消息沒聽見,倒是聽見了這種壞消息。

這和她猜想的無誤,畢竟會考功名,自然是為了仕途,祝涓沒有任何家世可以幫得上關逢春,自然不得青睐,想毀婚約,甚至連理由都不用改。

如此的男人根本依靠不得,她到底得要依照祝父所望成全這段姻緣,還是勸祝涓放棄關家婚約?

一時間腦袋裏沒有想法,祝湘等藥材一包好,付了銀兩就走。

沿原路走回糕餅鋪子,卻意外瞧見鋪子外的人潮不少,甚至還排了人龍,這……

「祝涓。」她趕忙進了鋪子,就見祝涓忙得滿頭大汗,俐落地拿着糕餅給客人。

「姊,你回來了,可不可以幫我把推車裏的糕餅都擺上來?」祝涓嘴上說着,手裏動作沒停,将裝了糕餅的油袋遞給客人并收了銀兩。

「這是怎麽回事?」雖說祝涓的糕餅确實是一絕,尤其又剛練了新手法,但畢竟今天才剛推出,哪可能這麽快便吸引客人上門。

「姊,我心想這些新的糕餅要讓人趕緊嘗到,最好的法子就是買一個再送一個,半買半送,如此一來先讓大夥嘗鮮,大夥要是覺得好吃,明日就會再來了。」祝涓嘴上說着,手上動作更快了。

祝湘聽得一楞一楞,只覺得她的妹妹頭腦确實是精明,相當有生意腦袋,連這種法子也想得出來。

「可你這麽做不是要虧本了?」祝湘趁着把糕餅端上架時,在她耳邊小聲問着。

祝涓嘿嘿笑着。「虧了今天,賺了明天,是虧是賺還說不準,再者我掂算過了,就算虧也只是小虧,但要是賺可是會大賺。」

祝湘對生意沒有概念,但祝涓說得肯定,那就代表就是如此了。

就這樣,祝涓昨天忙了一天弄出來的上百個糕餅,在一個上午就全部賣光,外頭還有不少人埋怨,祝涓帶着笑臉一一道歉,承諾明日會準備更多,雖說半買半送的優惠沒了,但還是有優惠的。

這話一出才讓幾個沒買着的客人滿意地離去,讓祝湘開了眼界。

祝涓這個沒及笄的小姑娘,怎會有這把做生意的好手腕?

「姊,你有學醫的才能,而我則有營生的本事啊。」祝涓笑得淘氣,哪怕忙了兩日都沒賺到錢,但她深信明天她會一口氣賺回來。

祝湘注視着她,不禁想,這般聰穎的姑娘,這般有才氣更有營生之道,真的一點都不适合貪圖仕途的關逢春。

可是,偏偏祝涓是個死心眼,怎麽也拉不回她的心思,一如當年的她,深信端王世子會疼愛自己一輩子,豈料不過才幾個月,他就看上了庶妹。

男人,能像袁窮奇那般情癡,盡管人已不在卻依舊惦記的,能有幾人?

回到大風村的茅屋裏,祝涓一進屋就迫不及待把今日的事都說過一遍,教齊昱嘉聽得津津有味。

也許該說,每每祝涓回來時,便是他最開懷的時刻,因為祝涓不但有張讨喜笑臉,更因為她生動鮮明的表情,把上門的每個客人嘴臉學得唯妙唯肖,常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如今要離開這讨喜丫頭,還真教他有些舍不得,只是再舍不得,該走的時候還是得走。

祝湘看祝涓說得正起勁,便徑自先回了房,從竹簍裏取出剛買的手鏡,想着要拿給袁窮奇,門一開,正巧他就在外頭,手舉起來狀似要敲門。

「你找我?」她問着,把手鏡暫藏在身後。

「沒,只是想看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的?」她羞惱地別開眼。

「不能看嗎?」他噙笑問着。

祝湘擡眼瞪去,直覺他像個無賴。「你不是說你有個心儀的姑娘家嗎?我還以為你癡心得緊,想不到竟還會調戲人。」

「調戲嗎?」他頓了下,笑意不變。「原來這樣也算調戲。」

「難道不算嗎?」

「是我太過逾矩,如有冒犯就請你多多包涵。」

他這話說得她一頭霧水,難道真是她會錯意?可他老是招惹她是錯不了的事,難道他會不知道這般逾矩的舉止言行就是種調戲?

換句話說,他并沒調戲她,是她自作多情?可是他明明說過他心上人是她……她突地頓住,想起自己是祝湘,而他的情愛是給曹瑾妍的,莫名的,她竟覺得有些失落,簡直像是活見鬼。

「祝涓的糕餅鋪子生意很好?」

耳邊響起他的問話,祝湘深吸口氣将那惱人的失落丢到一旁。「嗯,祝涓新弄的糕餅再加上她的買賣法子,引來了長長人龍,供不應求,所以今兒個就提早回來了。」

「那你明日還會再陪祝涓回鎮上?」今日她說山路多泥濘,不放心祝涓準備那麽多糕餅回鎮上,所以陪她去順便再去藥鋪買藥材。

「應該會吧,因為量實在不少。」山路因為大雨沖刷,被沖出許多窟窿極為不平,要是推車的車輪不小心陷入窟窿就糟了。

「應該讓她在鋪子裏準備就好,這般來回奔波實在辛苦。」

「是啊。」她忖着,将藏在身後的手鏡遞給他。「給你,你之前那把手鏡鏡面有磨傷,這把新的給你。」

「多謝。」袁窮奇動容地收下,沒想到她心細替他添了手鏡。

「不用客氣,橫豎從你身上也賺了不少。」本來是想給祝涓添嫁妝的,可這門親事教她猶豫不已。

「原來表妹也知道。」

「反正表哥財大氣粗,不差這麽一點。」她沒好氣地杠上他。「到外頭坐坐吧,待會我還要替你家公子上藥。」

「嗯。」袁窮奇應了聲,将手鏡收進袖裏。

外頭,祝涓還在說着,甚至拉着大夥一起幫忙做糕餅,但是——

「祝大夫不行!」齊昱嘉非常鄭重地道,而袁窮奇也毫無異議地點着頭。

祝湘撇了撇嘴,熬藥去,決定在藥裏多添幾味苦死人的藥材。

屋後的廚房裏,因為祝涓爽朗的性子讓笑聲不斷地随風遠揚,在荒涼的山頭裏來回回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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