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屋內鴉雀無聲,都看向了寧萱。

寧萱擡起頭來,呆呆地看着屋裏的寧珞。

寧珞雖然小她兩歲,那眉眼精致,一雙杏眼在眼尾微微上挑,目光流轉時不自覺間便勾魂攝魄,笑起來嘴角的酒窩迷人,仿佛能讓人醉倒其中。

她不得不承認,寧珞比她美,更不得不承認,寧珞的性子俏皮甜美,比她更惹人喜愛。

寧國公府裏就她們兩個孫女輩的,寧珞是嫡,她是庶,身份更是天差地別。

可她也并不是一無是處,自懂事以來,在父母的悉心教導下,她日夜苦學苦練,有幸在“琴”這一字上略有建樹,更潛心鑽研詩書,盼着能在京城貴女中嶄露頭角,為二房也能掙來幾分顏色。

然而她自認為的才情在祖母眼裏卻一文不值,瓊華書院的女子堂也只有寧珞有資格去,任憑她厚着臉皮讓母親來懇求也沒用,反倒讓祖母送了她“安分”二字作為教訓。

那兩句詩便是她在那一日郁氣難解憤然寫下的,事後還特意鄭重地裱好挂在了屋內,激勵自己不要灰心氣餒,卻沒想到,今日會被祖母拿出來質問。

她閉上眼,眼中留下一行淚來:“祖母說什麽便是什麽,是我害得九妹妹從馬車上滾下來,該怎麽罰就怎麽罰吧。”

老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其實寧珞已經醒了,看上去也無大礙,她心裏頭的氣也算是消了些,可這寧萱也不認錯求饒,倒好像是她在蓄意用身份壓着這個孫女似的。

眼看着老夫人怒意更甚,寧珞輕呼了一聲用力揪緊了祖母的衣袖,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洛兒怎麽了?”老夫人顧不得寧萱了,慌忙去看寧珞的傷處。

寧珞握着祖母的手在太陽穴上輕揉了兩下,這才嬌聲道:“祖母的手真是靈丹妙藥,揉上幾下珞兒便不疼了。”

老夫人哭笑不得:“你這孩子,這一摔難道是把腦子都摔傻了不成。”

“珞兒願意做祖母的傻孫女,”寧珞笑嘻嘻地道,“祖母別生氣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平時有些什麽不愉快,大事上都是懂分寸的,七姐姐就算再不喜珞兒也不能故意把我推下車去。平日裏誰能沒個脾氣,我有時也會嫉妒七姐姐彈琴彈得好,恨不得把七姐姐的手指搶過來安在自己身上呢。”

“你呀!”老夫人擡手在她腦門上點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寬慰,“你七姐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弄成這樣。”

寧珞晃了晃老夫人的胳膊:“祖母你就饒了七姐姐吧。”

老夫人冷淡地看向寧萱,半晌才道:“既然珞兒如此大度,你就起來謝過珞兒吧。”

寧萱扯了扯嘴角,俯身磕了一個頭:“祖母不必饒我,該怎麽罰便怎麽罰,今後我定當牢牢記住這次教訓,萬萬不敢再在九妹妹面前大意了。”

二嬸娘急了,上前就照着寧萱的頭上打了兩下:“你這孩子還和祖母犟嘴,平日裏真是太慣着你了!”

一旁的大伯母矜持地打圓場:“好了好了,別鬧了,罰是一定要罰,不然臻川回來咱們都沒法交代,母親,不如禁足半個月,罰她幾個月的月例,再抄上百八十遍的書,也算是給個教訓。”

老夫人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好,就按你說的辦。”

二嬸娘心有不甘,賠笑着和老夫人、大伯母讨價還價,寧萱卻不再說話,站了起來行了禮便朝外走去。

寧珞悄然緊跟了幾步,低低地叫了一聲“七姐姐”,寧萱的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九妹妹,是我下手沒輕重害了你,你好好養傷,我回頭再來看你。”

寧珞定定地看着她,寧萱長得溫婉秀麗,尤擅古琴。她從小就心高氣傲,怎可惜命比紙薄,前世的這場意外讓府裏府外所有的苛責都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傲骨徹底抽去,成了一名膽小怯懦的女子。

可也是她,在寧臻川落難、寧珞又被楊彥半幽禁的時候,不顧得罪瑞王,不顧夫家阻攔,來回奔波,替她照顧父親多時,到了最後被勢利的夫家休棄,不知道流落到了何處。

不止寧萱,還有二嬸娘和大伯母,寧國公府幾輩流傳下來的傲氣和正義都根植在身,落難時不僅沒有對寧臻川落井下石,更是四處奔走,大伯和大伯母利用爵位之便幾次上門探望寧珞,雪中送炭之情,寧珞永生都難以忘懷,這一世能夠重來,她一定要守護好寧國公府的家人,不要再讓外人趁虛而入,将寧府攪得雞犬不寧。

“七姐姐你別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等祖母氣消了我再求她。”寧珞壓低聲音道。

寧萱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轉身就出了院子。

這一場風波總算散得差不多了,寧珞被丫鬟們攙扶着回了自己的聽雲軒,前世臨死前纏綿病榻,幾乎連趴在窗口賞花都成了一種奢望,而如今她身康體健,恨不得能撒開腳丫子歡呼跳躍,可身旁的幾個丫鬟早就被老夫人教訓了一頓,哪裏再敢讓寧珞出什麽差池:陪着兩位姑娘一起去書院的馬夫和丫鬟被打了板子還躺在後院,如果寧珞沒有醒過來只怕就要被發賣了。

被逼着躺在床上,寧珞翻來覆去不敢睡着,這會不會是南柯一夢?會不會醒來發現自己還被困在那座別院?

“珞兒這是想逃?別做夢了,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樣會落在我手裏。”

一個熟悉的聲音伴随着陰沉的笑聲在耳畔響起。

寧珞驚惶四顧,只見楊彥一步步地朝她走來,面如冠玉,貌似潘安,一如既往地矜貴優雅,誰能知道,看上去與世無争的瑞王殿下骨子裏居然有如此翻雲覆雨的辣手。

“我不會再跟你走,你騙不了我了。”寧珞惶然地抓住了床角,和楊彥成親八載,她從來沒有看懂過這個男人,看上去對她一往情深、疼寵有加,可卻能對她的血親下狠手,也能無視趙黛雲在她面前的耀武揚威。也是,就算再喜歡又如何,比起那張至尊的龍椅,孰輕孰重就明擺在那裏了。

楊彥咧了咧嘴,那笑容此時顯得分外陰森可怖:“那你想跟誰走?沒有人敢要你,更何況,寧大人滿意着我這個女婿呢。乖,到我這裏來,我就不罰你了。”

他朝着寧珞伸出手來,那十指如鈎,眼看着就要抓住寧珞的肩膀。

寧珞尖叫了一聲,再也顧不得淑女風範,擡腳用力地朝着楊彥踹了過去,一陣天旋地轉,她驚喘着從夢魇中掙脫了出來。

四周悄寂無聲,寧珞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驚魂方定地捂住了胸口站了起來,忽然看見暗夜中有兩點藍光忽閃着。

是雪團的眼睛。

她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下來。

這輩子,她不會再重蹈覆轍,讓自己掉進楊彥這個火坑。

寧珞咬緊牙關,在心中暗暗發誓。

做了一夜的噩夢,寧珞在淩晨時才又稍稍合了合眼,等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綠松和紫晶過來為她梳妝打扮,因為後腦的傷處無法盤髻,只好将她的頭發披散了下來,用一根細帶子縛着,綠松手巧,在頂上紮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見寧珞一直盯着銅鏡瞧,綠松以為她不高興,連忙安慰道:“姑娘就算不梳發髻也一樣的美。”

“是啊姑娘,這全京城誰不知道寧國公家的九小姐是一等一的美人,等着一睹芳容的青年才俊都要把寧國公家的府門給擠垮了。”紫晶掩着嘴笑道。

寧珞卻只是笑了笑并無喜色。

這張美麗的皮囊,引來了無數愛慕者,更引來了無窮的禍端,如果她只是名容貌普通的女子,說不定能和父母兄長偏安一隅,最後下嫁個普通卻相愛的相公平安到老。

“今兒個不如穿這件?”綠松取來了一件白色繡梅百褶裙在寧珞面前比劃着。

寧珞怔怔地看了片刻,搖頭道:“換那件藕紅色的吧,母親讓表哥從江南裁雲閣托人帶來的。”

紫晶立刻應聲而去,取來了裙子高興地說:“奴婢早就看出來了,姑娘膚色白皙,配着這藕紅色更好看。”

綠松略有些詫異:“姑娘平日裏不是最喜白色嗎?怎麽今兒個改了性子?”

“姑娘還小,何必和大夫人一樣成日裏這麽素氣。”紫晶比寧珞還小一歲,分外活潑。

綠松瞪了她一眼:“就你話多。”

紫晶吐了吐舌頭不吭聲了。

寧珞屋裏的都知道,老夫人最喜歡的就是大夫人,成日裏盼着寧珞多學學大夫人的貴女風範,少一點二夫人的商賈之氣。

“挺好看的,”寧珞沖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不試試都不知道這顏色也很襯我。”

的确,寧珞的膚色白皙,這藕紅色非但沒讓她染上半絲俗氣,反倒讓她整個人都亮麗了起來,嘴角的小酒窩更顯甜美。

正說着呢,屋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略帶焦灼地響起:“珞兒,珞兒你還好嗎?”

寧珞怔了一下,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把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帶倒了一大片,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搶出門外,剛好和門外的人撞在了一起。

身體被一雙寬厚有力的手扶住了,寧珞定睛一看,只見寧臻川一身天青色長衫風塵仆仆,顯然剛從外地快馬加鞭趕回來,此時的寧臻川剛剛三十過半,正值男子一生中最黃金的時期,身形颀長、儒雅俊朗,唯有眼中的焦切一如從前,讓寧珞想起前世父親為她操碎了心的日子。

淚水模糊了視線,寧珞哽咽了起來:“父親,我很好,你別擔心了。”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寧臻川長籲了一口氣,一路上挂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了下來。

門“哐啷”一聲被推開了,有人一陣旋風般地闖了進來,一把拽過寧珞上下打量了幾眼:“九妹,是寧萱推你的嗎?這回我非得讓她長點記性不可!”

眼前的人劍眉朗目,英氣勃發,正是寧珞的哥哥寧珩。寧珞又驚又喜,飛快地抹了一把眼淚:“哥,你也回來了?我沒事,是和七姐姐玩的時候不小心才摔的,別去吓七姐姐了。”

“你出事了我能不管嗎?”寧珩的劍眉擰了起來,“你就是心腸好,以後少和她摻和在一起。”

寧珩向來不喜寧萱,總說她裝腔作勢,前世在寧珞出事後幾乎失了常态,把寧萱房裏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後來寧萱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這個哥哥完全承襲了老寧國公,自幼便愛舞刀弄槍,師從長信侯,武藝超群、兵法娴熟,盛和十年便随軍出征,二十歲時便領軍獨當一面,和寧臻川一起一文一武,是當今為太子挑的能臣幹将,只可惜最後被楊彥設計陷害,在和北周一戰中被拖延了軍糧,困在天音山中彈盡糧絕而亡。

“遠之。”門外有人叫道。

入耳的聲音清冽,寧珞僵了一瞬,忽然腦中“嗡”的一聲下意識地朝外看去,只見一個身影在廊檐前背光而立,朝陽在他的周身披上了一層柔和的淺金,讓寧珞一下便晃了眼睛。

臨死前最記挂的人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

“元熹你進來,”寧珩這才想起來同行而來的好友,興致勃勃地道,“我和你提過數次的九妹,我們家的寶貝疙瘩,你看是不是個天生的美人兒?”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今天正分留言還有紅包哦,快來快來,用你們的熱情砸暈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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