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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會的第一項競技便是“琴”。

琴棋書畫一詞,琴便占了首位,大陳的王公貴族也分外喜愛音律,技藝高超的琴師受人尊敬。此次競技,共選拔出了八名琴技出衆的女子,其中五名出自女子堂,而另三名則是京中因各種原因未能入女子堂的妙齡貴女。

紗帳內,餘慧瑤繪聲繪色地和寧珞描述着剛才的那一場意外。

“瑞王殿下真是英武,幾下就游到了她身邊,一路抱着她泅到了岸邊,她全身都濕透了,也不知道她的婢女跑到哪裏去了,就這麽讓咱們的趙大小姐一個人在湖邊走着落了水……”

寧珞漫應了一聲:“趙姐姐平日裏厲害得很,這次怎麽失算了。”

餘慧瑤掩着嘴笑了,幸災樂禍地壓低了聲音:“你方才沒瞧見可惜了,她整個人都濕透了,狼狽到家了,瑞王殿下好心要扶她,她還一把把人推開了,她婢女給她披衣裳還被她打了一個耳光。”

“是嗎?不過她向來就是這副跋扈的模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寧珞笑道。

餘慧瑤撇了撇嘴:“那可是瑞王殿下啊,瑞王殿下也真是,叫個侍衛救她也就是了,想必他也後悔了,你可沒瞧見,上岸了以後瑞王殿下的臉都白了,幾乎是把她丢在了岸邊,你說他倒黴吧?這輩子說不定就和趙黛雲綁在一起了。”

落水被救,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兩人的出身都擺在那裏,議親是最好的出路。

如果落水的是寧珞,那嫁給楊彥可能便是最體面的下場。

這便是趙黛雲打的如意算盤吧。

寧珞在心裏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桌上擺着的一溜兒梅花露。“方才那撒了半瓶的梅花露呢?”她問大伯母身旁伺候的婢女。

“回禀九姑娘,趙家姑娘取走了,拿回來一瓶新的。”

倒是做事滴水不漏。

寧珞瞟了一眼縮在角落裏的寧萱,一語雙關地道:“七姐姐,你快上場了。”

寧萱的臉色慘白,一臉呆滞地沒有出聲。

“萱兒,你怎麽了?快些,別丢了寧府和書院的臉。”寧賀氏厲聲道。

寧萱瑟縮了一下,終于站了起來,雙手顫抖着抱起了古琴朝外走去。

“到底是小家子氣,這樣的大場面吓暈了嗎?”寧賀氏嘆了一口氣,對着嫂嫂餘氏埋怨了一句。

一聲清越的琴聲響起,大夥兒的目光瞬間便落在了中間的花臺上,只見趙黛雲換了一身妃紅色海棠花鸾尾長裙,裙擺逶迤,襯得她腰身不盈一握,十指修長,在琴弦上來回穿梭。

她奏的正是一首陽關曲,高祖時著名琴師鬼離子所作,描寫的是高祖奪得天下後力拒北周于小婁山北的場景。

寧珞心中一動,朝着文帝的紗帳一看,果不其然,陪伴在文帝身旁的景昀正凝神細聽。

“她真是厲害,我等的确要甘拜下風。”餘慧瑤啧啧稱奇,顯而易見,剛才那場風波居然沒有影響到趙黛雲的心情分毫,這麽快就恢複了正常。

的确,這一首陽關曲趙黛雲奏得酣暢淋漓,琴音中既有柔腸百結又有殺伐之聲,仿佛能瞧見高祖的鐵馬金戈、豪氣千幹,唯一不足便是在最□□處琴音有凝滞之感,可能是剛才落水時手臂處還是傷到了些。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梅皇貴妃在臺上連贊了兩個“好”字。

趙黛雲盈盈下拜,聲如黃莺出谷:“多謝皇貴妃誇贊,奴家惶恐。”

“這不是趙太尉家的姑娘嗎?”梅皇貴妃笑道,“才這麽點日子不見,标致得都快讓本宮認不出來了。”

趙家是梅皇貴妃的娘家表兄,趙黛雲一臉羞澀地恭維:“皇貴妃娘娘也越發年輕了,和陛下站在一起真是龍章鳳姿,令人仰慕。”

這話梅皇貴妃顯然很是受用,笑着對盛和帝道:“陛下瞧瞧,一名女子居然能奏出這樣有氣度的曲子,實在難得。”

盛和帝剛過不惑之年,眉目間還能瞧出年輕時俊朗的影子,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側身問道:“昀兒,你覺得呢?”

除了太子楊湛因為體弱多病沒有到場,其餘的皇子都在紗帳裏,包括四皇子楊彥和皇貴妃所出的三皇子楊皓。景昀雖非皇子,卻居然也陪在聖駕之側,榮寵可見一斑。

此話一出,梅皇貴妃的臉色微變。

景昀躬身答道:“趙姑娘琴技高超,臣難得一聞。”

趙黛雲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柔聲道:“上回在書院得景師兄教誨,悟出了人生在世當以國以民為先的道理,我雖只是一名小女子,思慮數日後也得益良多,習琴有如神助,便以這一首陽關曲遙寄高祖風采。”

底下的餘慧瑤湊到了寧珞的耳邊,咬着牙小聲道:“這人真是不要臉,到了現在居然還說得出這種話來勾引景師兄。”

一股惡氣在胸口徘徊不去,寧珞霍地站了起來,原本想韬光隐晦的念頭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只是她并沒有入選琴技之比,要指望誰去壓趙黛雲一頭呢?

紗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大夥兒回頭一看,只見寧萱面如死灰地站在那裏,指尖抖得好像篩糠一般:“大伯母,我……我比不了琴了。”

前一世時,年少的寧珞并未在琴技上浸淫太多,一是她天生喜愛書畫,在那兩項上花費了很多精力,二是因為寧萱擅琴,寧珞并不想和她一争長短。

後來成了瑞王妃後,楊彥負心薄幸,趙黛雲步步緊逼,寧珞咬牙撐了很久,最後父兄的死徹底擊垮了她,以至于滿腹悲憤和憂傷無處排解,只有琴聲能開解一二,她原本便天資聰穎,到了最後,她的古琴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尤其擅長江南小調。

坐在花臺上,寧珞深吸了一口氣,屏息凝神,腦中的思緒飄到了前世。

父親被逼納妾後,母親便冷了心,一直記挂江南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臨死前哼着江南的小調閉了眼睛。

那一首小調,一直在她腦中揮之不去,讓她即悲傷父母那段真摯濃烈卻最後還是不得善終的感情,又感慨自己錯付的一生。

“铮”的一聲,寧珞撥了一根弦。

今日她彈的便是那首前世彈奏了無數次的江南小調。

*隋堤遠,波急路塵輕。

今古柳橋多送別,見人分袂亦愁生。

何況自關情。

……

這是一首寫江南柳的小詞,被不知名的琴師譜了曲,在江南廣為流傳,曲子原本十分簡單,寧珞花了一番功夫将曲譜重新研習,添入了很多她自創的曲調,變得更為繁複。

小曲一氣呵成,十指在琴弦上勾剔抹挑、吟糅往複,随着悠遠清亮的琴聲,一曲江南風情圖在衆人面前徐徐拉開。

彈到一半,曲聲漸漸幽怨纏綿了起來,仿佛可見一個婉約的江南女子在春柳下和心上人依依惜別,遠處只餘月色如鈎,一腔情絲化作看不見的月光,纏繞在離人的心上。

一曲罷了,寧珞靜靜地坐在花臺前,眼中隐隐泛起水光,思緒幾乎不能從琴音中脫離。

繁花簇擁下,餘音袅袅,一名身着丁香色繡蝴蝶荷葉裙的少女眉目中帶着輕愁,容色絕美,眸中閃爍着碎光,迷茫地落在不知名的光點處,琴、樂、人幾乎合而為一,令人沉醉。

“叮當”的一聲,有人的茶盅落在了托盤上發出了脆響。

寧珞驟然回過神來,起身致禮,偷偷看了一眼景昀,見他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免有些失望。

“這是……”盛和帝瞟了旁邊的景昀一眼,開口問道。

“這是寧臻川寧大人的女兒。”有宮人附耳道。

盛和帝頓時來了興致:“過來讓朕瞧瞧,朕記得小時候明惠皇後時常讓你入宮陪伴,朕還抱過你,現在都這麽大了。”

寧珞只好往前走了兩步,仰臉垂眸,心裏暗暗祈禱這九五之尊萬萬不要說出什麽駭人的話來。

梅皇貴妃笑着道:“到底是家學淵源,寧大人的女兒才氣過人。”

“這琴彈得不錯,”盛和帝誇獎道,“朕聽得都入了神了,你們呢?”

旁邊幾個皇子和妃子連聲應和,楊彥那件杏黃色的錦袍已經換了,剛才還很差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連聲稱贊道:“父皇,珞妹妹的琴聲猶如仙音,真是繞梁三日,聽了還想再聽。”

“殿下謬贊,”寧珞冷淡地道,“天外有天,是我獻醜了。”

楊彥的眼神一黯,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盛和帝卻興致更高了,看着身旁的景昀取笑道:“昀兒呢?你聽得連茶盅都掉了,想必也是入了神吧?”

景昀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朝着寧珞走去,他身在高臺,原本就比寧珞高,這下看上去更是居高臨下。衆人都知道景昀那波瀾不驚的脾氣,忍不住都呆了呆,楊彥更是緊跟了兩步在他身後又氣又急地道:“元熹,你要做什麽?”

“珞兒,這首江南小調的确好聽,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景昀沒有理楊彥,目光緊緊地鎖在寧珞身上,略帶急切地問道。

寧珞擡起眼來,在心裏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這問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誇獎我幾句。

她挑了挑眉,挑釁地看着景昀:“不告訴你,你猜一百遍吧。”

文帝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丫頭挺有趣的,好了好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等一等,”梅皇貴妃柔聲開了口,“你是寧珞?我怎麽記得書院女子堂報上來的名字是寧萱,是什麽地方出了岔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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