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修)
周圍衆婢女面上盡是忿忿之色,一時誰也不出聲,空氣仿若凝固般。隔着數丈的前堂依舊喜氣洋洋,喧聲隔着庭院都猶聞,高朋滿座,也更襯的這兒寂靜無聲。陪嫁來的侍女垂着眼極為無措,有人悄悄抹淚。
陳郡謝家女郎下嫁安西将軍,十裏紅妝好生風光,卻不想竟在新婚夜被棄于洞房。
——也不知近百年士族女郎的婚事,有沒有比這更丢人的了。
“哭什麽哭,都給我噤聲。”
耀靈柳眉倒豎,手指快戳上那童仆鼻尖,因還顧忌着房內之人。垂在身側的左手握了又握,卻聽見房內傳來淡淡道:“耀靈,進來罷。”
簡單的幾個字,嗓音柔軟動人,卻又帶着點獨有的矜持。
耀靈猶豫了一下,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只偏頭惡狠狠地瞪了那童子一眼,終是快步走入房內。
正當童仆眼神惶惶,兀自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時,房內又傳出那指引的聲音。帶着點點慎重,卻又似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細聽則無,“告訴将軍,幼安已知曉,祝将軍旗開得勝,平安歸來。”
童仆松了口氣,行了一禮後,慌忙告退。
房內紅燭晃動,金樽香爐飄散一縷青煙,檀木供桌鋪着緋紅錦緞,連銅鏡面上都鑲着兩粒鴿子蛋般的紅寶石。滿室豔麗。但因牆上挂着價值千金的書畫,素淨古董花瓶插着半開桃花,不露山水。且豔且雅,好一個香閨洞房。
胡床上端坐着個女郎,綢緞藏住了她的五官,那頭烏黑柔順的發直直垂在腰際。紅衣寬袍掩不住身材纖長,鲛绡輕薄蓋不住肩若削成,楊柳細腰,光看身段已是不俗。
耀靈走到女郎身旁,這才咬唇恨恨道:“也不知将軍是什麽意思,新婚之夜做出這等事,竟半點不顧及女郎。”
“這等事,哪等事?”
謝幼安輕笑着自己扯下蓋頭。眸若點漆,紅燭搖曳,照映着她精致的眉目,被脂粉裝點的膚白皙勝雪,丹唇也染了胭脂,耳邊青翠如滴的耳環微晃了晃,驚豔無雙。
她走到梳妝臺前,正欲洗淨臉上的脂粉,卻發現侍女端來的溫水還灑了些花瓣,不由怔愣了一下。甘棠上前一看,頓時吩咐道:“女郎不喜花瓣,去再弄盆溫水進來。”
站在一旁剛進房的陸府婢女,忙把剛打好的水撤下去。
謝幼安倒不是不喜花瓣,只是她對花粉過敏,自然這些還是少接觸好。
“邊關戰火,耽誤不得。耀靈,你說的像是将軍是去做什麽壞事。”她接過甘棠手裏的粥和玉勺,粥還有些燙口。銀耳煮的軟糯,粥裏還帶着幾顆深紅甜棗。
謝家女郎出嫁,六禮俱全,卻省下了一樽合卺酒。這将在建康城士族中引來笑談,陳郡謝家的名譽是否因她而損,又會在百姓的茶餘飯後被議論多久。
她不去細想,只道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真是餓啊。
“可這……可是女郎的新婚之夜啊,将軍怎能連夜出征,怎敢只派來個童仆支會一聲。怎樣至少也該親自來向女郎告別吧!這算什麽。”
耀靈忍了又忍,還是極為不甘地低聲道,“不過是個寒門将軍。”
對啊,不過是個寒門将軍。這才是真正讓衆婢低嘆的啊。
卑庶之門為寒門。士族與寒門間有嚴格界限,士庶是不得通婚的。
安西将軍陸恒極為特殊。原先兖州一站将領身死,人心渙散,他一力當先屠得數百胡人,以兩千大軍擊敗敵方兩萬人馬,力挽狂瀾,猶如神助。民間已然将他視為神祗,安西将軍在,則民心安。
可雖說如此,陸恒卻并非出自顯赫望族。他的父親陸奉僧也曾經名噪一時,但因門第束縛,至逝世也不過擢至六品。
就這樣一個沒甚麽門第,甚至已經沒有至親了的安西将軍。卻竟僅憑着一塊玉珏,奇跡般地娶到了陳郡謝氏的女郎。相比起不世戰功,這才真正讓世人驚奇不已。
耀靈這話實在有些目中無主。
謝幼安手中玉勺微攪,笑了笑也沒有說話。
甘棠斜睨了她一眼,低聲告誡道:“陸将軍系出吳郡陸氏,早已歸宗了。在求娶女郎之日,便被陛下親擢為三品,并非什麽寒門庶族,再要胡說,仔細你的嘴。”
若非因他是寒門,如此功勳怎會只擢三品。
甘棠直盯得耀靈有些心虛,心裏又覺得有些不服氣,剛欲張口反駁,陸府婢女鐘秀端着銅盆走了進來。耀靈便不再說話了。
“禀夫人,溫水端來了。”鐘秀因是将軍府撥來的婢女,受了耀靈好一會兒的指使,臉上卻也沒有不耐之色。白嫩小臉怯生生的,一笑便綻出兩個小酒窩。
耀靈讓她放下銅盆,“女郎,奴婢服侍你更衣吧。”
“以後鮮花花瓣之類的東西,都不許擺在房裏。”鐘秀被甘棠拉到一旁,又囑咐了遍道:“我家女郎,不可以接觸一切花粉,務必仔細。”
鐘秀原先只道花瓣可使容顏嬌嫩,士族女郎們都喜歡,卻不想原來謝幼安忌諱這個。當下惶惶然地垂下腦袋,便要上前向謝幼安告罪。甘棠一把拉住,說道:“謹記便可,你退下吧。”
鐘秀見謝幼安沒有讓她留下的意思,便乖乖地行完禮退了下去。
紅葉正忙着收拾謝幼安的妝奁。
忽然發現女郎最愛的雕花檀木簪不見了,不由問了一聲:“女郎平常最愛的那支杏花木簪呢?難道沒有帶上,我分明記得是在這兒的啊。”
她這話剛出口,甘棠便立刻皺起了眉。旁邊璇玑忙扯了紅葉一把,示意她閉嘴,小丫頭擡眼疑惑又不明所以,她說錯話了?
甘棠面色有些難看,欲言又止。
紗布抹去臉上的水珠,謝幼安笑了笑:“那支簪子,我已經不需要了。”雖不知為何諱莫如深,紅葉仍舊乖乖哦了聲,也不再出聲。甘棠眼神微垂,露出了些莫名的複雜神色。
謝幼安走到床鋪坐下,有些興致缺缺地道:“你們都退下休息吧,我困了。”
甘棠一語不發地拿起銀針,将房裏其餘搖曳的紅燭熄滅,只留下了一盞後。再和其他婢女一起,躬身行禮退下。
夜色如墨,月似彎鈎。
就只餘謝幼安一人了。她擁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那錦被上繡着的戲水鴛鴦。烏發從肩膀滑落垂下,遮擋住半邊臉。熱鬧了一天,也餓足了一天,實在沒力氣去細想什麽。
方才童仆來說陸恒連夜出征時,左右侍女皆是驚怒不已,唯獨她自己淺淺笑了下。似是心裏久懸的石頭落地,又仿若兒時娘親抽背孔孟,貪玩到根本不曾翻看過,戰戰兢兢等着被責卻被告知下次再背。
長大嫁人和幼時背書,怎麽心境如出一轍。不由微勾了勾唇,被自己逗笑。
垂着眼睛,望着檀木桌上僅剩的火燭。那些細微的不經意間湧上,一豆燈火,萬籁俱寂,逼得她回憶起陳年舊事來,那些早該化成灰飛煙滅的。
“鴛鴦最是俗氣,我喜歡那成雙的鴻雁。”
謝幼安有些愣愣地恍惚,臉龐映着火光忽明忽暗。她忽然擁着錦被側卧下來,緩緩阖上了雙眼。
她和陸恒其實是見過面的,還尚不止一次。
彼時年少輕狂,在堂兄撺掇之下,攪亂了登山雅集上中正官的教考。又從斜坡滑落跌了跤,在後山一人仿佛撞見神鬼般,遇見了陸恒,受過他乳鴿藥粉的恩惠。
哪能料到,幾年未見,彼時低眉垂目的少年,會變成如今威風赫赫的安西将軍。
翌日清晨,朝陽初升,謝幼安便被耀靈喚了起來。
今日有場聲勢浩大的修禊禮,往來皆是建康城顯赫家族。周禮有雲:女巫掌歲時,祓除釁俗。
“女郎,穿哪身衣裳好呢,不如那件月牙色的?襯得女郎身姿高貴如日月入懷。不不,修禊禮既要穿得稍微素雅得體,又要許些豔麗,女郎穿這件可好?”
耀靈左挑又挑的,拿了身淡碧色的衫裙:“女郎,奴婢服侍你穿上吧?”
不無不可地颔首,謝幼安又帶上了漆紗籠冠,鏡中人面色如玉,唇紅齒白,淡碧色交絹衫裙襯得氣質清雅,眸若點漆,豔麗逼人。
耀靈這才滿意地笑了笑。
“女郎,車騎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書的背景是東晉,男主是架空人物。我會盡己所能尊重歷史的,如有錯處等等,歡迎指正,歡迎考據黨。這是本萌萌的正劇。暑假那麽熱,大家就在空調間裏,和我去魏晉玩一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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