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修)

修禊禮過後,桃花枝上早已結起了花骨朵兒,嫩黃綠葉芽兒伴着點點粉意。就等再次回暖之際綻放,到時紛紛揚揚的一大片粉紅,可引來無數人賞玩。

“将軍,幹了這碗酒!”

建康城邊角落的地方,一處極不起眼甚至有些寒碜酒館的裏,不時傳來壯漢勸起哄酒聲。陸恒面前一群滿臉意氣風發的小崽子,幾十雙眼睛盯着他不放。

看來不喝是走不了了,陸恒一語未發,拿起便仰頭喝盡。

“好好好!将軍痛快,快再給将軍滿上。”很快有笑眯眯副将上前,一心想把平日威武不凡的陸将軍灌到爛醉如泥。

不停地有酒灌在碗裏,直到溢出才停,陸恒拿起便一飲而盡。手上的碗從來就沒空過,澄黃的瓊漿帶着些微的渾濁,入喉酸苦,酒不是什麽好酒。

但今夜再難喝的酒也要幹個痛快!

陸恒眼看着周圍小崽子們一個個趴倒在桌上,喝得不省人事。他站起身準備回府了。

“急什麽,将軍還漏下了我呢。”

他回頭,說話的少年拿着酒壺垂眼把玩,将酒漿傾倒在壺口而不流出,無聊地倒來倒去。他卻玩的饒有興致,雙眼微眯,眼神似醉非醉。

“喔對了,将軍既然都娶了謝家的女郎嬌妻,當然要急着回府了,難為将軍還陪兄弟們喝了那麽久。”

也就是他林青衣,從小和陸恒穿同條褲衩長大的,才敢那麽揶揄陸恒。

陸恒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話,轉身離開酒館。

酒館裏只餘下林青衣一人似乎還清醒着,周圍趴倒酣睡的兄弟們。他靜靜喝完了手裏半杯酒,半眯着盯着酒杯,發了會兒呆。

片刻後,他猛地踹了腳地上迷糊着脫衣服的某人,笑罵道:“狗娘的,睡覺還耍流氓。”

司馬曜朝堂前最顯眼處,桌上呈着的捷報。放過一月半,首捷便送入建康城:胡人聞之閻王将至,慌忙撤退。

陸恒的回歸比謝幼安預料的還要快。他的不戰而勝,更讓長久談胡變色的晉人驚喜欲狂。那把晉人視為“兩腳羊”的蠻夷胡人,竟對陸恒畏懼至斯!

滿朝皆驚,百姓皆以為神。

深夜微寒,陸恒酒氣消散了些。

他走到房前,卻踟蹰了一下,夜已深,他怕吵醒她。剛欲轉身回書房過夜,卻發現甘棠正端着一碗藥走來。

甘棠看到一男子立在自家女郎房間,也是一驚,月色隐約下,看見他身着玄色長袍,夜風吹得雙袖微鼓,神情淡漠,卻眉目如畫。

忽然有一個想法閃過,甘棠不由微驚道:“您是安西将軍?”

陸恒颔首,未待甘棠行禮,便看着她手中藥碗道:“幼安病了?”

因為常年沙場喊令,他的嗓音帶着點沙啞偏低,語調也有些冷冷的。

聽到他叫自家女郎名字,甘棠有些微怔,但很快反應過來,道:“女郎有些發熱,已經給女郎煮好了藥。”

陸恒道:“那便進去吧。”甘棠便開門進了去,發現陸恒也跟了進來,剛微皺眉,又想着畢竟是女郎的郎君,眉頭這才稍稍松開。

甘棠将熱氣騰騰的湯藥放到桌上,說道:“女郎,藥已經用涼水浸過了。”

謝幼安披發坐在胡床上,接過那碗漆黑的藥,就看見了站在甘棠後的陸恒。

她怔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慢慢地一字字道:“長仁,恭喜凱旋。”嗓音有些低低缱绻,有種說不出是懷念還是薄涼。因是生病,嗓音微有些沙啞。

甘棠不由又是微怔,想着難道以前女郎與将軍認識?陸恒的父親陸奉僧,一代殺将,竟将獨子的表字改為長仁,想來也是厭倦殺戮了。

紅燭搖晃,投在地上淡淡的影子颀長。

夜色掩住了他的眼中複雜神色,片刻的沉默後,他只是颔首道:“不戰而勝,沒什麽了不起的。”

甘棠很快将眼中的驚訝隐去,平穩地将藥端給謝幼安。點燃了兩盞油燈,室內亮了起來。然後垂首立在謝幼安身後。

不戰而勝了胡人才了不起啊。

謝幼安心裏想着,卻聞到那撲面而來的苦澀味皺起了眉,話便沒有說出來。她自出生便體弱多病,從小喝着各種藥水長大,對湯藥已經有種本能般的反胃厭惡。

陸恒看她遲疑,便道:“我去尋些蜜餞來?”

她搖了搖頭道不必,接着猶豫了一下,便捧着濃稠墨汁般的藥水,一口一口艱難的吞咽下去。陸恒只站在一邊靜靜陪着,也不曾坐下。

好不容易喝完,謝幼安接過甘棠遞來的涼水漱口。

待到口中苦澀味盡,她擡起頭,望着陸恒卻不知要說什麽。

外面烏鵲叽喳輕叫,幾下後複為寧靜,屋內有着極淡的酒味,是從陸恒衣裳上散開的味道。謝幼安長而濃密的眼睫擡起,似乎想要說什麽,又什麽都不想說。燭火下,她的面龐染上淡淡暖色,還是良久未言。

陸恒微擰起眉,躊躇了一下,只是道,“好好歇息,我們明日去趟烏衣巷謝府。”便和甘棠一起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謝幼安獨自靜靜地發了會兒呆,漸漸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陸長仁,你還回來做什麽?

次日朝陽初生,籠罩秦淮河的淡淡的薄霧還未散去,霞光溫柔地映着湖面,清風徐來。謝幼安被耀靈拖了起來,換上了件長袖交絹玄裙,頭戴漆紗籠冠,被塞進了牛車。

待下了牛車,甘棠挽起轎簾,謝幼安這才發現陸恒穿得也依舊是玄色長袍。

他們但從服飾上看便格外般配。

謝幼安瞥了一眼耀靈,身後的丫頭笑靥如花,她便知是耀靈故意的。

被兇猛胡人稱為活閻王的安西将軍,長相竟然俊美無濤,而非傳聞的三頭六臂赤目白眉。想來別的事也都能放寬了。

能擲果盈車,看殺衛玠的晉人就是那麽的以貌取人。

陸恒立在牛車側旁,對将要下車的謝幼安伸出了手。他的手修長清瘦,骨節分明極為漂亮,手背卻有一道不小的淡淡疤痕。

與此同時,甘棠也伸出了手。

甘棠微愣,望着自家女郎,遲疑了一瞬,但還未來得及收手。

謝幼安便搭着陸恒的手下了牛車。

前來接迎的妫妪看到這一幕,臉上雖然還是冰冷冷的,卻終于難得的微點了點頭,上前恭敬地道:“郎君這邊請。”

長廊連着長廊,庭院種着一片竹林,只有風穿過竹林的蕭潇聲。

妫妪帶着陸恒和謝幼安走過竹林,便是中堂了。堂裏容得下數幾十人而顯寬敞,多是士族用來接酬客人或是清談玄辯。謝幼安跪坐在陸恒身旁,望着杯中綠葉漂浮不定。

母親坐在對面,眼神掃過他們穿着的同色衣裳,微一挑眉,目光便移到陸恒臉上,微笑地道:“安西将軍深夜赴北,駭得胡人聞風而逃。果然是真英勇魁梧,令人嘆慕。”

她放下手中茶杯,鳳眸微挑,抿出的笑冷而淡,“胡人眼裏識得的将軍,恐怕也就陸将軍一人了?”沒想到母親一開口話便綿中帶刺,謝幼安擡眸,放下手中茶杯。

陸恒并非是滿臉虬髯身高八尺的魁梧壯士,相反,除了神情間隐約的凜然,他倒更像一個手不釋卷的書生名士。謝夫人顯然也不是真的在誇他。

母親話中之意顯然在責怪陸恒新婚之夜赴北。明明能等擇良日,齋戒行完軍禮後行軍,而不是這樣匆匆授符節而行。謝夫人愛女心切,怎肯輕輕揭過。

陸恒微微蹙眉,顯然是在想要怎麽回答。片刻後,他才道:“胡人每破一城,便搶擄□□無惡不作,奪走物資而火燒城池。恒曾見過懷着孕的婦人,被胡人一劍刺穿肚子,穿連着那懷抱中孩童,胡人将之嬉笑曰‘三黃蛋’。”

語調和神情皆是恭謹着的。

這般說着,謝夫人微皺起了眉。

“今上急命赴北,揮師萬軍至陳留,免百姓受侵害流離之苦。揮師北上實在匆忙,恒幸不辱使。”他神色恭敬平淡,沒有故作的深情和辯駁。

母親臉上依舊帶笑,說道:“那與我謝家的婚宴便可棄之不顧?”

沉默片刻,陸恒約莫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話,只是道:“新婚之夜出征,實在愧對幼安。”

如此幹巴巴的話語,謝夫人卻意外的不再說話。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嘆道:“你這孩子,與我謝家實在是有緣的。”收尾,這總算是放過了他。

陸恒忙道:“長仁幼時總被謝将軍關照,不敢忘恩。”

“幼安這孩子,我自小便嬌慣着她,既然嫁給了長仁,就勞你多照顧了。”話到這兒,接下來便是三兩句場面話了。

妫妪進來打斷了謝夫人和陸恒的交談,躬身道:“主母,門外有名叫驚鵲的童仆,說有急事要見安西将軍。”驚鵲是陸恒的帶在身邊的侍從,一向分得清輕重,在這時急着要見陸恒,恐怕也就那一件事了。

“恐怕是皇上傳喚。”謝夫人笑了笑,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道:“長仁慢走,公事為重。等以後無事要忙,再來我烏衣巷謝家坐坐。”

待陸恒行禮退下,謝夫人這将目光望向一直垂眼,專心看着茶盞的謝幼安。無奈地笑了笑:“你那是什麽模樣,想什麽呢?”

“我在想,長仁的不戰而勝,讓前頭謝家聲望的折損,統統壓下去不說,反倒還猶勝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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