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修)
雖然陸恒說明日和她去華亭游玩,謝幼安卻不打算等陸恒。
天色朦胧時,一輛馬車便緩緩駛向遠郊華亭,車裏耀靈打着瞌睡,甘棠也困得半眯着眼。謝幼安手裏拿着一卷《莊子》,看着早已爛熟于心的故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女郎你說什麽?”甘棠道。
“沒什麽。”謝幼安笑道:“離華亭還遠着呢,先睡會兒。”
甘棠猶豫了下,見耀靈睡得香甜,便搖頭道:“不要了,我陪着女郎。”
謝幼安也不再多說什麽,片刻之後,她忽然合上了書卷。
從吳郡到華亭距離頗遠,所以謝幼安并未乘緩慢而平穩的牛車,換成了驿館飼養精壯的馬匹。但千裏馬跑得再快,行到華亭也要近黃昏了。
華亭東漢年末還是一片荒地,北方流民南遷之後,才漸漸繁華起來。
此地有山有水,旁之有谷,山谷相擁,山水列翠,禽鳥頗多。淺灘處不時有群鶴飛翔,水草豐盛。謝幼安眼前三丈處,水澤裏有兩只鶴覓食嬉戲,雌雄步行相随。
雪白羽毛長頸一抹嫣紅,細長的腿踩出淺淺水花。同鴻雁一樣,仙鶴在晉人心中也是忠貞代表。它清空的啼叫,漂亮的樣貌,還有許多吉祥寓意。不少名士都喜愛這仙鶴。
謝幼安站在湖畔,感受微風涼涼,心情極好的揚着唇。
“女郎,要不要租個小船在江面駛會兒?”
“不了,你可知華亭為什麽有名?”
耀靈搖頭,她便微笑着道:“秦漢時此處只是片荒地,陸伯言因攻被吳王封為華亭侯。華亭才開始聞名了。”
耀靈哦了聲,謝幼安便不再說話了。
後來陸伯言的孫子陸機,原是少有奇才,文章冠世的大名士。八王之亂時被牽連斬首,臨刑前曾感嘆,“華亭鶴唳,豈可複聞已。”
陸士衡死前仍戀着華亭清空的鶴唳聲,悲嘆自己再也聽不見了。
這才是謝幼安來吳郡華亭的原因,她想見見大名士陸士衡念念不忘的仙鶴。
“好了,華亭也看過了,我們回去吧。”
耀靈啊了聲,道:“才待了那麽會兒便回去啊?”
“這樣天黑之前才能趕回驿館。”謝幼安輕笑,“不然,陸将軍找不到我們,會着急的。”
此言一出,甘棠和耀靈同時驚呼出聲。甘棠微瞪大眼,極為驚異地道:“女郎,出來這麽遠的地方,難道竟沒和将軍講?”
“天黑之前趕回去便無事了。”
“萬一遇上危險呢,我跟耀靈可半點不懂武,保護不了女郎的。”甘棠語氣淡淡,卻是在責怪謝幼安。
“以後也不會了,所以我們趕緊回去吧。”謝幼安唇角微揚,聲音放軟,頗有些向她認錯的意味。
這馬被喂養得極好,車夫一鞭子,它便揚蹄疾快地跑了起來,半點不費力。
千裏之外的建康城。
“陛下,謝混襲了父爵便已經很好了,為何還要再封他中書令?”
“中書令一官最為清貴華重,常用有文學才望者任職。”司馬曜望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和藹地說道:“叔源文章作得不錯啊,其人也儀表堂堂,他當中書令有何不可的嗎?”
“陛下難道忘了,以前的謝安石也是從中書令執政,怎樣步步權傾天下。如今謝家借着陸恒,風頭愈盛。”司馬曜眼睛瞪大,急急地道:“不能放任士族坐大啊!”
“你當我願意與王謝袁蕭,顧陸朱張這些,數都數不清的士族分庭相抗?”
“臣弟以為,必須要打壓謝家……”
司馬曜淡淡地打斷他:“謝安石在時,兵可領謝家北府軍打退苻堅大軍九十萬,文可治我晉王朝清平安樂,讓民吃飽穿暖,使士族不欺君!”
“沒有士族,何來我晉王朝?”司馬曜說着說着,心裏一簇無名火騰升,言辭便不禁鋒利起來:“你說不能讓謝安石繼續北上收複失地。你說他軍功太甚,你怕謝家權力太大。我把你扶持上來,你呢?整日只知尋歡作樂。”
“秋七月丁醜,太白晝見。八月,太白晝見。十二月地震。十八年地震。二月乙未,地又震!”
見司馬道子嚅嚅的模樣,他更加生氣:“那些奏折上報的,整日裏不是災難便是災像。”
“這天災又不是臣弟的錯。”司馬道子出聲反駁道。
“不是你的錯?自從朕扶持你把持這朝政,朕便從未有過幾天安生日子。”司馬曜冷哼道:“幹旱水災戰亂,假使都是你的錯,你真萬死也不足平息百姓之怨。”
莫名受了一頓責罰,司馬道子也脾氣上來了,行了一禮道:“左右謝太傅已亡,臣弟怎麽也比不過一個死人,臣弟告退了。”
“滾吧,擾朕雅興。”司馬曜對左右之人道:“去傳貴人來。”
等到張貴人來,司馬曜已經在殿上喝了個大醉了。
烏木幾上兩壇子酒,旁邊堆積着厚厚竹簡奏章。司馬曜攬着張貴人,面上挂笑,一杯杯的飲着杯中酒。杜康酒能消千古愁。
“陛下今日為何這麽高興?”
“朕有酒喝便高興。”司馬曜老實清秀的臉龐泛起一抹紅暈,拿起酒杯往張貴人嘴邊,強迫她也一起喝,道:“你坐邊上有甚麽意思,陪朕一塊兒喝啊!”
張貴人配合的微微揚颔飲盡,卻因司馬曜喂得太急,酒水從唇邊滑落。滴在了簇新的緋紅錦袍上,喉嚨也被辛辣的酒水嗆得咳了起來。
“瞧你,連杯酒都飲不好。”
司馬曜喝得雙眼朦胧,一把推開張貴人,順勢一把揮落桌上積疊的竹簡,聽到奏章稀裏嘩啦的掉落聲,又開心起來,揚眉發洩道:“滾!都給我滾。”
張貴人以為是在讓她滾,她于是默默起身,穿着被酒污沾惹的衣衫,行禮退下。
謝幼安眼睛被黑布蒙住了,漸漸恢複了意識後,她陡然驚醒過來。強按捺下心中的驚慌,不管怎樣,她現在還活着。
深深吸了口氣,她用有些發蒙的腦子,想着此處是哪裏。
她開始擔憂耀靈和甘棠,不知她們兩人有沒有危險。難得一次任性,便把自己和身邊人置入了如此險境。她複又阖上了雙眸,心中充斥着惱怒沮喪與不安,渾身木木的無法思考。
靜了許久,這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細想。
誰會綁走她,謝家得罪的人,還是陸恒得罪的人?臨走前安複臨說的大劫,難道是指此事。三封家書應該還有半日才能到建康城。
難道是吳郡士族。
應當不會。三吳大族不該做如此不入流的事。
夕陽漸斜,她雖被黑布蒙着眼,但也清楚自己被綁了很久了。一直到現在,周圍寂靜得不可思議,連送飯菜的人也沒有。
怎麽一點點動靜也沒有。
又是兩三時辰後,天色便黑了下來。她一整天沒吃多少東西,衣裳也單薄,柴房高窗還開着透氣,風往裏刮着。謝幼安很餓,也很冷,心徹底冷靜下來。
費力把她綁來,定然有所求。
她腦海中理不出思緒,心中反複思量又駁回,亂七八糟混成一堆。思維散開,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然越想越亂,毫無頭緒。謝幼安閉上雙眸,無力地嘆了口氣。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不對。想到一種可能,謝幼安漸漸地背脊發寒。會不會是今上司馬曜?
她這種猜測非胡來。
謝幼安之所以嫁給陸恒,當然不僅僅是為了一塊玉玦,或是一個曾經謝家族長的人情——這是只有民間百姓才會深信不疑,津津樂道的。
陸謝聯姻,可以說當今聖上司馬曜,才是最大的功臣。
這樁婚姻不單能隐約壓制謝家,還能籠絡住南方士族和陸恒,又以陸恒牽制南北各大士族,順便利用他的将才擋住胡人戰亂南侵。這是謝幼安一直以來的想法。
而她若是失蹤,或者說死了。陳郡謝氏同陸恒必定反目,甚至連帶着僑姓士族和南方士族,關系也将愈加劍拔弩張。看似是最壞的結果,實則不然。
畢竟陸恒靠軍功立足,畢竟根基不穩,還需依靠一手扶起他的今上。
作為帝王,對南北士族之間的不和,至少是喜聞樂見的。黃雀在後,漁翁得利的是誰?只有一直想削弱門閥士族力量的,琅琊王司馬道子和今上司馬曜。
謝幼安覺得頭很痛,又繼續想下去。
難道是司馬曜想利用陸恒,讓她死在吳郡以激化南北士族的矛盾?似乎這種解釋最為可信。
她眸子半睜,眼裏仍是漆黑一片,片刻後,她緩慢地眨了眨眼,哪裏不對。若真是今上的主意,倘若一切都如她所想,那陸恒也必定能知曉。
她有些不确定了。
但哪怕此時此刻,仍不相信陸恒會叛她至斯。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有讀者催更,吓得我趕緊從床上跳起來更文……
謝謝ta2小天使233333
毫無防備的停更,純粹是我懶了【。
也感謝基友這麽及時就看到了評論,是不是整天在刷新我的頁面???
為表歉意直接更三章補回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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