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二次公演(四)

大家都坐在地上,在教室中間圍成一個不大不小的圓,我左手把在琴頸,摁弦的時候能感受到脈搏從指間傳來。我擡起眼睛環視這些面孔,有人期待,也有人不屑,但都在看着我。

路擇遠一晚沒睡,眼底泛着淡淡烏青,但瞳孔明亮,已經全然習慣了這段曲子的靈感來源,再也沒有什麽後知後覺的扭捏,倒像是急着跟大家炫耀似的。

直到我摁響第一個音,滿心忐忑才歸于平靜。

短短幾段,我彈得很快,沒有歌詞,就只能哼唱。

結束之後,練習室裏特別安靜,沒人講話,能聽見攝影機運轉,能聽見有風吹進來,樹葉開始搖晃,也能聽見路擇遠在我身邊輕微的呼吸。

曲游沉默了好一會兒,率先打破平靜。

“蠻好的,”他說:“如果做完整,會是一首好歌。”

羅冬冬很激動,跟着叽裏呱啦拍手,邊拍邊問:“你們不覺得和游哥的主題特別搭嗎?”

我正在尋思羅冬冬還挺靈一小孩兒,那邊兒楚江生開始十萬個為什麽:“哪兒搭啊?給我講講呗,我咋聽不出來?”

“你不懂,”羅冬冬興奮勁兒還沒過:“跟你說不清楚。”

楚江生便閉了嘴,低頭摳起了地毯。

基調和方向定了,後續的工作就是細化以及填充。曲游大學念得編曲專業,原本是想和我們一起處理旋律的部分,因為擔心路擇遠沒什麽經驗,倆人一塊兒琢磨副歌歌詞兒去了。

他作為我廠第一悶炮,對路擇遠欣賞有加,可能上次公演覺得他挺敢說的,是條漢子。但邪門就邪門在,他欣賞路擇遠的同時,竟然還是展書佚的歌迷。

人類有時候還真是挺難懂。

我們這邊兒開始商量主歌怎麽編排,楚江生原本也跟在這兒,呆了一會兒發現插不上話,就去了另一邊晃悠,路擇遠還倒真給他找了點任務。楚江生這才安靜下來,似乎對手裏的活兒還挺滿意。

練習室一派祥和,其樂融融,love&peace,我也是頭回在這種氛圍下跟人合作,只有陳逸參與度不怎麽高,對莫名其妙被我主導了的境況不滿。後來聽胡笛說他上一次舞臺就想和左清秋合作,沒成,這一次又沒成,排名也岌岌可危,可能心裏不怎麽平衡。

羅冬冬是真的給了我不少驚喜,他古典出身,沒學過創作,但是特別靈性,對音樂的情感拿捏得很準,也能經常給出另一個視角的觀點。

胡笛雖然也念音樂學院,但跟羅冬冬這樣從小學琴的不同,且還沒讀滿一年就被公司送來比賽,他很努力想幫忙,大部分點子都用不上,但特別積極,跟羅冬冬一左一右搬着凳子坐我兩邊兒,看着就可愛,一天下來,我成功原諒了他過去老喊路擇遠出去吞雲吐霧的事兒,甚至還體會到了點兒人到晚年子孫滿堂的樂趣。

也不知道路擇遠喜不喜歡小孩兒,我其實還挺喜歡的。

我和路擇遠連軸轉了三十多個小時,而且又确實消耗了不少體力,到晚上都有點撐不住了,打算今天先到此為止,回去睡覺,明天繼續。

羅冬冬扒着譜還意猶未盡,留在練習室教胡笛現有的旋律該怎麽彈,我和路擇遠先行撤退,中途路過左清秋的教室,他們哪怕這次陣容強大,也仍是一人主導,全員陪襯的模式,看起來又打算通宵奮戰。

我在路上已經有點兒飄了,困得擡不起頭,扯着路擇遠的袖子才覺得安穩,還一邊兒揉着眼睛問他:“咱們這就回去睡了,是不是太不努力了啊?”

路擇遠想了想:“我們昨天也通宵了。”

我回道:“那能一樣嗎......”

“你産出作品了,我們效率高,”路擇遠說:“今晚還......”

“不了不了不了,”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他,說實話我屁股其實還疼着呢:“我現在牙都懶得刷,只想馬上睡覺,你不困嗎?”

路擇遠走在前面,也不看我:“......困不困要分情況,你要是有需求,我可以每晚都不困。”

清醒狀态下講騷話,對路擇遠來說怕不是一個質的飛躍。我勾過腦袋去看他,心裏暗自嘲笑道,你有本事說,有本事別臉紅啊。

我十分感動,仍然找了一堆類似宿舍隔音差啊,沒辦法鎖門啊之類的理由,堅定回絕了他,真的來不了,我可不想二十多歲就猝死在床上。

我一路拽着路擇遠的袖子,跟在他身後,哈欠連連,快要進宿舍大樓時,路過門口聚集着粉絲的區域,女孩兒們又尖叫起來,其中一個舉着單反大喊:“齊悠揚你不要這麽甜啊!你給我A一點!你這把年紀走這個路線不吸粉的!”

我一臉問號,立刻清醒不少。

我甜?搞笑嗎?我那就是困OK?還有我年齡大怎麽了?信不信我現在就翻前幾年發布會的臭臉截圖給你們看?

一進宿舍,我剛想跟路擇遠吐槽粉絲,反而先被他摁回門上,吻了下來。

幹嘛呀,我現在一心只想往床上躺,回應得毫無靈魂,不是說好不搞了嗎?

路擇遠親夠了,放開我道:“......我嘗嘗到底甜不甜。”

我挑眉:“結論呢?甜嗎?”

“嗯,”路擇遠說:“特別甜。”

得,我看他就是誠心想讓我動搖。

但他最終還是沒能得逞。

不是我多堅定,主要是蔣三七半路殺了出來。

他來的時候我還靠在門上,他一下子沒推開,于是哐哐哐砸個不停。

路擇遠滿臉寫着不高興,進了洗手間。

我幫蔣三七打開門,他進來便拿出手機,給我看鐘鳴發來的消息。

點開鐘鳴的聊天頁面,他發來一張照片和一條文字。

他寫,跟齊悠揚說,我已經種上蘑菇了,讓他別羨慕。

照片裏,鐘鳴帶着一頂小草帽,站在一個蘑菇棚外面,比着剪刀手笑得開心。

蔣三七話已帶到,功成身退。我蹲坐在椅子上,等路擇遠用完洗手間。望着周圖空蕩蕩的上鋪,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開心起來,有沒有重新愛上一個值得愛的人。

那我呢?我是一個值得愛的人嗎?講真的我覺得如果算起來,我可比展書佚惡劣多了。

路擇遠洗了澡出來,問我在想什麽。

“在想你,”我說:“今天是不是還沒說過喜歡你?”

路擇遠遞了吹風機給我,讓我幫他吹頭發:“其實說過了,但我不介意再聽一遍。”

他是把淩晨的那些也都算上了。

我開了吹風機,站在他身後,噪音嗡嗡傳來,把我最後一句話壓回心底。

我是一個值得愛的人嗎?如果是的話就太好了,不是的話也沒關系,我要努力向前跑,努力用新的回憶填補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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