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齊漠眼底充血,他硬生生逼着自己沒第一時間往蕭琰那兒看去,扯起一個笑,扭曲得仿佛惡鬼,向陳良道:“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也沒等陳良回答,就轉向那個姓王的投資商:“這位是敦煌娛樂的王副總吧,家兄曾經提起過你。”

王志凱也察覺這人來者不善,略帶遲疑地問:“貴兄長是——”

齊漠詭異一笑,滲人得慌:“王副總一個月前不是還見過他嗎?濱海新區那個會。對了,家兄姓齊。”

濱海新區的會?一個月前的濱海新區有什麽酒會?

王志凱剛想皺眉,猛然想起一月前那個ZF主導的會議,地點正是在濱海新區!

他記得會上一片四五十的發言人中,有個英俊的青年,當時因為奇怪還問了旁邊的人。

那個人怎麽說的來着?

——“這位可不得了,年紀輕輕就坐到了這個位子,聽說今年還要往上升一級。而且你知道他姓什麽嗎?他姓齊,齊XX的齊。”

冷汗霎時兜頭下來,他這時候也維持不住平穩的臉色了。

忙禮貌又不失熱絡地揣起笑臉:“原來是齊少,能在此見到齊少真是有緣,幸會、幸會。”

齊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克制住自己腳步別太快地走到蕭琰身邊,低頭問了一句:“怎麽樣?”

蕭琰用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句:“還好,拖一點時間。”

齊漠不知道蕭琰的打算,但他也沒打算弄清楚。

然後齊二少心裏自顧自敲定了拖時間的方法。

他在主桌別人讓出來的位子上坐下,毫不拐彎抹角:“我聽人說我罩着的兄弟得罪了王副總,我在這給您賠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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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凱想起他進來時踹門那一腳,冷汗更甚:“沒有的事。我只是對蕭先生一見如故……”

“那好。”齊漠的聲音又冷又鋒利,“我也對王副總一見如故,為了慶祝我們的一見如故,王副總不如喝一杯?”

王志凱在商場混了多年,好不容易有如今的地位,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最好一點都不要得罪他門兒清,這時候一點猶豫都沒有,端起酒杯就往嘴邊送。

“等等。”

齊漠卻攔住了他。

保镖上前,抽走了王志凱手裏的杯子,換上了喝果汁用的玻璃杯,然後倒了滿滿一杯白酒。

王志凱臉色霎時青了。

“喝呀!還在等什麽?王副總不會這麽不幹脆吧。”

他不敢耽擱,一擡頭就把這杯白酒下肚。

杯子馬上被滿上。

擡頭繼續喝。

喝得有些快,還咳了兩聲。

齊漠沒動作,冷眼看着,就說了兩個字:“繼續。”

又一杯白酒下肚。

大家都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眼熟。

就像是剛才的翻版。

就是欺負人的現在變成了被欺負的。

轉眼已經五杯酒下肚。

王志凱用的杯子和蕭琰用的不一樣,他這五杯下去,一瓶白酒早就見底了。

但這位齊少臉色冷漠,帶着明顯的不高興,顯然是不打算就此結束。

王志凱不由把目光轉向陳良:“陳導……”

然而陳良是誰?他沒鼓掌稱快就已經很好了,指着他勸和,做夢吧!

“王副總這麽遲疑,是不是不打算給我齊某人面子?”

飯局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王志凱又将目光轉向蕭琰。

蕭琰一只手撐着頭,雙眼半阖,一副酒醉不醒的樣子。

不管真醉還是假醉,顯見得是沒有指望了。

于是王志凱只能繼續喝。

第二瓶白酒也快見底的時候,他雙眼已經全是重影了,就算是在酒桌上練出來的酒量,也有些招架不住。

蕭琰這邊兒撐着頭,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看着齊漠幫他把人欺負回去,頗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很新奇且很少見。

第三瓶白酒也下去了一半。

王志凱已經開始吐了。

陳良也有些擔心,這要是再喝下去,真喝出個好歹就不好弄了。

那邊兒沈從柏的心從齊漠進來就沒下去過,但他這種時候不敢不出聲。

也可能是齊漠過去在劇組的“平易近人”讓他産生了錯覺,于是他說道:“齊總您看王總都已經喝了這麽多……”

齊漠反手抄起桌上的一盤菜扣到他頭上。

“這有你插話的地方嗎?”

那盤無辜遭殃的菜是一盤紅燒魚。

還剩下大半,此時魚頭正挂在沈從柏頭上,魚尾落到了他衣領子裏,湯汁滴滴答答淋了他滿頭滿臉。

沈從柏身邊坐的人一下子散開。

他覺得周圍的人仿佛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

他們是不是都在嘲笑我,是不是都在看我的笑話?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紅起來,在齊漠看雜種一樣的目光中,腦子一熱,手就向一盆湯伸去。

然後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掐住了手腕,讓他的手再動不了一分。

是齊漠的手。

齊漠想,老子當年打遍大院無敵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居然還敢動手!

然後他就反手把湯也給扣沈從柏腦袋上了。

得虧飯局進行了大半,東西都不燙了。

陳良抽了抽嘴角。

但不得不說,這才是傳聞中的齊太子。

桀骜不馴,怼天怼地。

就在王副總的助理忍不住要打電話報警的時候,突然聽到女三尖細的聲音。

“啊?!”

大家看過去,就見原本喝了酒暈暈乎乎的蕭琰現在全身泛紅,這種紅不是正常的人體該有的紅色,而是紅得仿佛有人用顏料塗了上去,沒什麽美感,只剩下觸目驚心。

讓人懷疑他下一秒是不是就會沸騰蒸發。

特別是他臉頰和脖子上,還有好幾大片和其他地方顏色不太一致、更紅也更讓人心驚膽戰的地方。

旁邊小劉忍不住用手試了試他額頭溫度,然後就又是一聲驚呼:“啊,怎麽這麽燙!”

有人小聲道:“蕭哥說他酒精過敏。”

又有人說:“過敏嚴重好像會死人的。”

齊漠死死盯了說話的人一眼,仿佛一頭擇人欲噬的兇獸。

吓得說話的人直接僵住了。

他此時什麽都顧不上了,只有腦子裏充斥着上輩子蕭琰死後,遺體被鮮花圍繞卻永遠都不會再睜眼的樣子。

韓婉也着急上火:“老板我剛打了120,但到這兒也還要三十多分鐘。”

齊漠一分鐘都等不了,他在周粥的幫助下背起蕭琰,一行人飛速向門外的車子而去。

包廂裏的劇組成員原先還覺得齊漠未免太欺負人,這會兒一點類似的想法都沒有了。

逼人喝酒、把菜扣人頭上是挺過分,可也只是難受一陣,再不濟丢點兒面子。

但過敏可是會死人的。

蕭琰又那麽嚴重,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至少影響最近的工作是沒跑了。

而那邊被大家認為在和死亡争分奪秒的蕭琰,在上車後就立馬睜開了眼。

他靠在齊漠肩膀上,呼出的氣溫度高得仿佛能把人燙傷。

唇邊還含着低低的咳嗽。

聽在齊漠耳朵裏,就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蕭·命不久矣·琰用他酒喝多了,變得沙啞的聲音開口:“我沒事。”

齊總語氣顫抖:“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

蕭琰沉默:“……我真的沒事。”

齊總繼續顫抖,活像電視劇裏抱着被人捅了一刀的男主角,既痛苦又強忍傷心的女主角:“對,你一定會沒事。”

蕭琰難得有點頭疼,他屈起食指,在齊漠額頭輕輕敲了敲,帶着一點無奈:“腦補收一收,我沒過敏。”

“好,我知道你沒過敏,我相信——”齊總終于回神了,“什麽,沒過敏?”

他用一種你已經糊塗了的眼神看着蕭琰:“這麽燙還紅成這樣,怎麽可能沒過敏?”

蕭琰用肯定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體質這樣。”

這個體質,不是指蕭瀾的體質,而是他自己的體質。

蕭琰很早就發現了,這個身體,包括容貌、聲音、體質,都在向他上輩子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靠攏。

而蕭琰的體質,比較令人蛋疼。

他上輩子七歲避居山中道觀,對外的說法是身體孱弱要休養。

弱不弱不好說,但身體有問題是真的。

比如。

別人用的催情香料、助興小藥丸,在他那裏就是反應劇烈、能讓太傅大人瞬間GET到力大無窮Buff的神奇之藥。

曾經。

有一位名士邀請太傅赴宴,宴會上玩嗨了磕了藥,順便點了個催情香料。

目光迷蒙之間,覺得太傅賊好看,伸出了鹹豬手。

然後。

被拍到了牆上,扣都扣不下來。

以至于,後來聽到有關太傅的消息就瑟瑟發抖。

再比如。

別人酒喝多了,要麽是蒙頭睡覺,要麽是發酒瘋,就算裸奔呢,也不是不能叫人接受。

太傅他喝完酒全身發紅發燙,紅得吓人,燙得可怕。

第一次這樣的時候,吓得設宴的世家子屁滾尿流,以為蕭七郎在他的宴會上中了毒要死了。

後來閑得無聊的蕭太傅多次試驗,發現他喝酒沒什麽,只要兩杯之間略歇一歇,別不停地喝就好。

如果歇一歇,用堂弟的話來說面色就如同霞映澄塘,玉山垂光,美不勝收。

但不歇的話——

就會如同快死了。

對自己體質一清二楚的蕭琰,原本是憋着一肚子壞水,打算坑人的。

在此需要說個題外話,早在《妖怪屋》戲份改動的時候,他就向經紀人要了沈從柏和劇組投資商能弄到的詳細資料。

沈從柏的東家,也是王志凱所在的公司叫敦煌娛樂,和齊漠的公司天華娛樂是對頭。

天華在幾年前還只是中唐集團底下一個不起眼的子公司,後來當家人唐天恒有拿它給自己外孫練手的意思,才讓人扶了起來,齊漠繼任總裁後憑借資源傾斜,和同時被老爺子打包送來的精英團隊,才正式跻身一線娛樂公司。

但無論哪個圈子,資源都是有限的,有人上去必然有人下來。

敦煌娛樂就是那個原本可以上去,卻被臨門一腳擠下來的。

平時因為顧忌天華背後的中唐集團,沒有公開撕破臉,但兩家不和是板上釘釘的了。

蕭琰将口袋的錄音筆摸出來打開,聲音居然正正好錄到齊漠踹門前,他遞給齊漠:“周粥那裏還照了照片。”

他想了想,轉而又道:“不過你應當用不上。”

齊漠眼疾手快接過錄音筆,“怎麽會用不上!”

認真對蕭琰保證:“阿琰你放心,我絕對讓那兩個孫子身敗名裂。”

心裏已經開始在算計着該怎麽曝光這兩個了,娛樂圈的那幾家主流媒體該怎麽發通稿,該聯系多少家小報。

蕭琰這回事是無奈了。

他把原本的打算跟齊漠明白了說:“我沒打算曝光這件事,得不償失。但這個東西可以給公司運作一下。”

這件事還不足以讓他生氣,錄音和照片也不是為了曝光,這不符合他所了解到的娛樂圈潛規則,而是送給公司向敦煌娛樂發難的現成把柄。

但齊漠的反應,還是讓他進行冷酷利益考量的心,在無奈之餘禁不住柔和下來。

這麽實誠沖動,也不知道怎麽還沒被對手撕成片。

這個問題——

過去被齊太子撕成片的人大約可以回答。

齊漠當然不是真傻,兩輩子下來,娛樂圈私底下的規則他也清楚,但這些比起心上人又算什麽?

是的,就是這麽戀愛腦。

齊總仍舊十分憤憤不平:“阿琰你放心,就算沒有這些公司也能把天星那個小破公司踩下去,不需要你忍氣吞聲。”

“喝酒罷了,算不上受氣,你要真想幫我出氣,不如用這個讓他們出一出血,畢竟若真的曝光,于演員來說是打擊,于幕後高層只是無傷大雅。”

齊漠一想也有道理,極其不情不願地應了。

“阿琰你休息一會兒吧。”

難得硬氣一次的齊總扯開一條毯子,把蕭琰往肩膀上一按,催促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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