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荒山野嶺鬼故事,蔣大你是存心跟老高過不去是不是,快說你是不是還記着老高當年扔了你褲衩的事。”王恒唯恐天下不亂。

“你再提褲衩信不信我回去就跟王叔說你又買了跑車?”高行抒很能抓重點。

王恒讪讪收了嘴,他是個跑車狂熱愛好者,沒少因為車庫裏的跑車挨揍,基本上現在在自個兒老子面前連車子倆字兒都不敢提。

提了傷身。

蔣明翰把話題扯回來:“講鬼故事,有沒有人不敢?”

這種時候誰能慫,必須上,立馬講,不講不是男人。

然後一堆真男人在帳篷裏圍成圈兒坐,把電筒熄了,連手機燈光也沒有,開始一個一個講鬼故事。

什麽山村女屍,沒臉的男人,鬼娃娃,順着電線爬過來的女人都出來了。

輪到蕭琰的時候,蕭琰沉默了有一分鐘,微帶磁性的聲音在黑暗中緩緩響起。

“這座山底下埋了很多死人。”

另外四個人背後齊齊一涼。

“它最早的稱呼叫鐘山,後來傳說楚國将軍在這裏坑殺了二十萬人,引得天地震怒,降下暴雨,暴雨裹挾泥石,又将楚将帶領的十多萬人也給埋了,三十萬條性命,連同交戰之中死去的人,盡皆掩埋在這腳下的泥土之下。”

蔣明翰不自覺動了動,讓腳和地面接觸的面積變小。

剛上山一路談笑的時候,他還和大家聊了這座山的背景,這座山原本叫鐘山,現在叫明山。

蕭琰的故事還在繼續。

“從這一戰之後,鐘山就怪事頻發,曾有許多人誤入山中,但都沒能活着出來,被發現時都在山腳下,黃昏時,雙腿跪地,呈哭靈送葬姿态。傳聞越演越烈,終于有樵夫被野獸追趕入山中,第六天的下午活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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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問他山中有什麽。”

聽的幾個人神經已經開始一跳一跳。

“樵夫說山上在下暴雨,沒日沒夜的暴雨,雨中有哭聲和喪樂的聲音,除此之外,他只遇到過一回‘活人’,那個人出現在夜裏,自稱是為了逃避徭役躲入山中,但樵夫卻發現那個人沒有溫度和心跳。”

“村民又問他如何逃出來的。”

“樵夫說他先慌不擇路逃跑,後來在一處山洞中發現白骨,走投無路之際對白骨三拜九叩,求亡人庇佑,并許諾出來後好好安葬他,給他做法事助他往生,然後揣着那一截白骨,才終于逃了出來。”

“然而在出山的時候,樵夫弄丢了那截白骨。”

“他畏懼于山中怪異,不敢回去找,在出來的第八天被人發現死于家中,死的時間是第七天的淩晨。”

“死去的樵夫脖子上有掐痕,痕跡很深也很怪異,如同被一只沒有肉的爪子生生掐死,有村民說,那樵夫曾言自己見到的骨頭便是一雙手。”

“後來朝廷為了鎮壓枉死靈魂,為鐘山改名,鐘山便成了今天的明山。改名之後怪事果然漸漸少了,但附近的村民仍在流傳山中暴雨、哭靈之聲和泥土之中,偶然露出的白骨。”

王恒三個越坐越近,都快擠成了一團。

蕭琰還在繼續,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混合着磁性的清清淡淡,像是跟人話家常。

但正是這種平淡,讓這個更像傳說的故事變得詭谲可怖起來。

故事還沒完,蕭琰感覺到身邊靠來一個溫熱的身體。

借着帳篷縫隙透進來的月光,齊漠英挺俊美的臉若隐若現。

隔着衣服,還能感覺到靠過來的溫熱身體在輕輕發抖。

看了看對面就差連在一起的三團,蕭琰對齊漠靠過來的身體采取了縱容的态度。

他繼續講故事:“解放前,這座山附近是B市和H市,工業重地,發生的戰役數不勝數。但只要是發生在這座山方圓十裏之內的,最後無論華軍還是侵略者都沒有人活下來。”

“我來之前看過這座山的資料,資料裏記載着,那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活下來的,一個都沒有。”

“而且,打仗的時候都恰逢暴雨。”

頓了頓,蕭琰問:“你們說,今天晚上還會下雨嗎?”

蔣明翰、王恒、高行抒:???!!!

一束光突然出現,光中是一張青黑色的、不像活人的臉。

“砰!”

這是手電筒砸到頭上的聲音。

“卧槽!”

這是蔣明翰捂着頭大叫的聲音。

高行抒若無其事地把手電筒往王恒懷裏一扔,臉上端着淡定:“恒子你手悠着點,這電筒還是挺重的。”

揉了揉被砸的地方,蔣明翰狐疑地問:“剛才是恒子?”

王恒:“老高你別睜眼說瞎話。”

“電筒一開始不是就在你手裏,不是你還能是誰?”

“我他媽……卧槽,你打我幹什麽?”

蔣明翰:“分不清楚到底是你倆誰砸的,幹脆都打一頓吧,這下總跑不了。”

于是,蕭琰和齊漠兩個人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對面三個混戰起來。

齊漠把掉在他身邊的電筒打開,用光束在打成一團的人身上晃來晃去,跟馬戲團聚光燈似的。

蕭琰:……

他微妙地理解了粉絲口中的“皮”。

打完之後三個人揉着臉,看起來是不怎麽怕了。

蕭琰突然問了一句:“會下雨嗎?”

就這四個字,把剛剛打了一架打散的恐怖氛圍又呼啦啦給招了回來。

高行抒扯着嘴角哈哈笑了笑,就搓着胳膊出去了。

——外面雖然又冷又濕,但再怎麽着也不會叫人覺得有陰風過境啊不是?

礙眼的人出去吹冷風,齊漠成功和蕭琰二人世界,他一邊裝着哆嗦,一邊難得在心裏誇了三個損友一句。

然後繼續往蕭琰那裏擠了擠。

蕭琰摸出被齊漠藏在背後的電筒打開,帳篷裏立刻亮了許多。

他含笑問還自以為挪得不明顯的齊漠:“還怕嗎?”

“怕!”齊總撒謊不打草稿。

蕭琰:“怕就早點睡。”

齊漠:???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阿琰你講的鬼故事把我吓着了,你難道不應該安慰一下嗎?不應該和我聊聊天談談人生,再抒發抒發感情拉近一下關系嗎?

為什麽就睡了?

他不遺餘力找話題。

比如——

“阿琰你剛才講的故事是真的嗎?”

“你在哪兒看到的,別說,還真吓人!”

“你怕不怕,要不咱們說說話?”

對于不遺餘力想要作一作的齊二少,蕭琰的語氣裏有淡淡的無奈:“下午不是還在喊累嗎?”

他無可奈何的聲音仿佛帶着不自知的寵溺,裹挾着能醉死人的溫柔深情,齊漠覺得自己無處可逃。

“咳,沒有睡意。”

仿佛被此時的氣氛蠱惑,齊漠又不自覺問:“阿琰想象中的意中人該是什麽樣子的?”

“我不會有意中人。”

“這種事怎麽說得準?興許什麽時候就有了。”

“那大概遙遙無期。”

齊漠心裏像喝了蜂蜜,又像被黃連泡過。

他高興于蕭琰沒有喜歡過誰,又難受于他不會喜歡誰,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蕭琰口中的“遙遙無期”不只是說說而已。

關了電筒,都要睡着的時候,蕭琰突然聽到齊漠說了一句:“阿琰,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好兄弟嗎?”

“——不知道。”蕭琰的聲音裏帶着倦意,聽起來意識不大清醒。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光棍一起打。咱倆這種比親兄弟還親的關系,我要是沒交女朋友,你得打光棍一起陪着我。”

他還沒說完,蕭琰那裏就已經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齊漠既遺憾,又覺得松了一口氣。

但他不知道,黑暗裏,蕭琰睜開了眼,眉心慢慢皺了起來。

————

半夜陳躍把大家都叫起來,精神奕奕地扛着攝影機往山頂爬。

留了幾個實在起不來的看東西,剩下的人都打着呵欠跟着爬。

齊漠跟心上人睡一個帳篷,雖然還有幾個電燈泡,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但還是賊激動。

而激動的後果就是,他起來前倆小時才睡着。

蕭琰擰了一條毛巾,蓋在昏昏欲睡的齊漠臉上,幫他醒了醒神。

山道上也讓齊漠靠裏面走,擔心他這眯着眼的狀态,一不下心坐上山腳直通車。

被暗戀的人特殊對待的齊漠心裏美滋滋。

但他的好心情也就維持到上山頂之前。

因為山頂上,正有人頂着難民造型,對蕭琰一邊打招呼,一邊笑成了一朵花。

媽的,怎麽這麽陰魂不散!

蕭琰不知道齊漠的怒火中燒,他難得對一個人這麽印象深刻。

以後都不想再有任何接觸。

朵藍也是另類成功。

蕭琰當他是空氣,朵藍也學乖了不上來給他的缪斯不愉快,只是偶爾偷偷拿眼睛瞧。

他覺得自己的動作隐蔽而又浪漫,就像是舞會上對朱麗葉一見鐘情而又因為家族身懷苦悶的羅密歐,只能用這種隐晦的、叫人動容的目光偷看心中神明的一片衣角。

陳躍挪到蕭琰身邊,瞟了一眼朵藍努了努嘴,壓低聲音:“那邊有個可疑的人再看你,你小心一點,我看那個人長得跟逃犯似得,保不準真是!”

蕭琰無語,他又看了一眼朵藍,在朵藍蹭地亮起來的目光和齊漠幾乎噴火的眼神裏很快轉過頭去,把身後不遠那帶着可憐兮兮目光的一大坨抛在腦後。

——傷眼。

昨天從泥坑裏頭爬出來後,朵藍好歹還用清水洗了把臉,這才被人認出來,而經過一個晚上,他本來還依稀能看見拼接色的衣服已經徹底和腳下泥巴一個色。

被缪斯拒絕的朵藍自暴自棄,一點沒打算打理自己,他感覺自己如同中國古代傳說中那個叫屈原的著名詩人,一腔赤忱真心卻換不來心中美人目光的一分停駐。只能在山野裏憂郁徘徊,而他衣服雖然沾了泥土,但這不是髒,而是落拓!是蕭索!是孤影自憐!

充滿了詩一樣的情懷!

朵藍覺得,如果這時候有人用攝影機拍照,照片裏的他一定是孤獨又蒼涼,讓人看見就忍不住動容。

剛爬山山頂的一衆人悄悄把身體往遠離他的地方挪了又挪,邊挪邊感嘆,現在的叫花子都有閑情爬山看日出了,果然是社會主義好,改造了人民的思想水平和審美情操。

予惜獨嘉咳,這些想法他們當然也只是無聊想想,沒人當真。

在山頂上呆了幾個小時,回程的時候好些人看一眼蕭琰,又看一眼後面跟着的、狀似叫花子的人,再看一眼蕭琰,目光無比詭異。

蕭琰很淡定,長腿一邁,這些望來望去不專心走路的,為了追上他繼續報以詭異的目光,差點沒在濕滑的山路上一腳踩滑跌草裏頭去。

齊漠和蕭琰并肩,也走得很快,他的臉色發黑。

蕭琰似乎只是随意一問:“怎麽了?”

齊漠勉強擠出個笑:“沒什麽,阿琰你打算接陳躍負責的那個綜藝嗎?我讓人去跟他們對接。”

“到時候想辦法給你弄份策劃出來,幫阿琰在節目裏大殺四方。”

他想開個玩笑,表示自己沒什麽,免得蕭琰擔心,但臉色太不好,這個打趣說得想去打群架似的。

蕭琰頓了一頓,仿佛沒感覺出來,目光沉靜中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溫和,“那我現在先感謝你了。”

陳躍負責的《荒野求生》節目組一向幹脆利落,但先來聯系的卻不是他們節目組,而是《視都》雜志。

趙紀當時正因為老對頭搶了曲樂一首歌曲資源而氣得咬牙切齒,還不得不在大家面前扯着笑做風度,心裏恨不得撕了對面姓王的。

接到電話他差點都沒反應過來。

什麽?《視都》?

那個非當紅花旦小生和大腕影帝影後不用的雜志?開什麽玩笑!

但很快,他意識到這號碼的的确确是上回還一起吃過飯的雜志社人員的,霎時愣住。

直到把話在心裏品了兩三遍,趙紀這才确定,他手下的藝人,蕭琰,真的被視都邀請拍攝內頁了!

看了看還在隐隐得意的對頭,趙紀告感覺生活真像一本小說,打臉來得真他媽快!

作者有話要說:  在腦回路繞了大半個地球後,蕭琰中與察覺到了點兒齊漠的狼子野心,讓我們為齊總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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