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hapter11
越野車的後備廂空間足夠大,大大小小的行李可以全部放入。
寧夏想,他開這車過來還真有點幫忙搬家的味道。
葉朝爵?葉召爵?或者,葉昭爵?
寧夏坐進後排座位,迷茫地翻起大腦字典,不知不覺車子已經掉頭上路。
熟悉的校園景致一點點後退,寧夏側頭面對窗外,輕抿唇,安安靜靜地保持沉默。
駕駛室裏一時間只回蕩着葉曉凡一個人的叽裏呱啦,“好餓啊,從早上起床到現在一口沒吃,哥,你請我們吃大餐!”
“想吃什麽?”葉昭覺看着路況,問。
得到他的應允,葉曉凡立刻從駕駛座之間伸長脖子,“小夏,我們去吃韓國料理吧,好懷念海鮮年糕的味道!”
寧夏屬于蹭飯,自然不會有異議。她無所謂地說:“可以啊,你決定吧。”然後,她繼續看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
從前總想着盡快畢業,以為畢業後心境開闊自由,能一飛沖天。眨眼夢想成真,卻幾多滋味在心頭難以言喻。
嗯……再也不是學生了。
出校門,太陽直曬。葉曉凡用手搭起涼棚遮擋強烈的光線,她開始後悔坐在前排,不停嚷嚷要下車換座。
車子平穩通暢地駛在高架,葉昭覺沒理會,只斜睨她一眼,“你和寧小姐住一起四年,怎麽連人家半點穩重都沒學會?”
寧夏被點名,微怔。
寧小姐?
這稱呼雖難得聽見,但也不至于叫她意外。可從他口裏出來,她便立刻尋出味來。先前葉曉凡介紹自己時刻意強調“這是我最好的朋友”,顯然,這話對于他而言可有可無。
因為自己之于他只是個間接認識的陌生人,所以,他連稱謂都公事公辦,不需要詢問修正。
寧夏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反倒因此松了口氣,他不記得她更好。
反觀葉曉凡卻是不大情願的。
那天兩人談心,她問寧夏為什麽排斥戀愛排斥結婚,寧夏給的答案是:我喜歡自由,不願被約束。
不管這個破理由她信還是不信,反正這個紅娘她是當定了。
葉小凡不高興地糾正:“什麽寧小姐?你叫她小夏就行了。”她還不忘扭頭也叮囑寧夏,“小夏,跟我一起叫大哥。”
寧夏從不扭捏,這回也一樣,眉眼彎彎地喊道:“大哥。”
嗓音清亮甜糯,帶着一股親昵勁兒。
葉昭覺擡眸看一眼車內的後視鏡,胸口不設防地一磕。
又是這個笑容。
幹淨、熟悉、刺眼。
他艱澀地移開目光,笑了笑,沒作聲。
寧夏撇撇嘴,重新看窗外。
只有葉曉凡有些尴尬,她頻頻察看葉昭覺臉色,自覺有點下不來臺,既生氣又無奈。
***
午餐地點選在葉曉凡最鐘愛的一家韓國料理店。相處四年,葉曉凡十分了解寧夏的口味,也不問她,獨自做主,稀裏嘩啦點了一堆。
數量雖多,卻不重複。餐點陸續上桌,葉曉凡享受其中,格外滿足。
寧夏撇頭看她,知道她是借食物安撫情緒。
不經意地眼睫一掀,注意到對面的葉昭覺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妹妹,左掌心貼着右手背,輕搭在下颌,拄起的手臂彎出結實的肌肉線條。
見過他西裝革履的貴胄模樣,再見他現在簡單休閑的生活格調,特別是從他眼底流露出的對妹妹的心疼,他對她的冷淡态度更加無足輕重。在寧夏眼裏,他變得讨喜了一點。
他忽然瞥過來,寧夏一驚,手裏的鐵勺敲在碗口,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寧夏有點窘促,好像自己剛剛偷看他一樣。
好在她夠鎮定,佯裝兩人碰巧眼神相碰,燦爛地回了一個笑臉。
可對方似乎不太領情,他眉頭輕擰,倏地低下眼簾。
這是被嫌棄了?
寧夏哭笑不得,看來,葉曉凡的堂哥貌似不太喜歡她。
一頓飯下來,寧夏和葉昭覺都吃得不多。寧夏是受離校影響,情緒低落,食欲不振;而葉昭覺,寧夏深以為,他對韓國料理提不起胃口。
葉曉凡硬是把自己撐到食物快到嗓子眼,她撫着圓滾滾的肚子嗷嗷直叫。
葉昭覺笑看着她,伸手捏起紙巾給她擦去嘴角的醬汁,好笑道:“多大的人了。”
葉曉凡接過紙巾自己擦,滿不在乎地說:“反正比你年輕。”眼睛一眨,忽然想到什麽,一驚一乍問,“哥,你三十歲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想要什麽禮物,我送你!”
他笑:“日子早過了。”
葉曉凡“啊”了一聲,他卻口吻平常,“都到中年了,要什麽禮物。”
寧夏心想,她到了中年,不,即便到了晚年,她也要伸手要禮物。
這不是幼稚,也不是貪心,如果人生連一點驚喜都沒有,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這樣想着,她瞥見葉曉凡神态輕松,嬉皮笑臉,“那我不送了,剛好沒錢。”末了,她補充一句,“謝謝大哥,大哥生日快樂。”
葉昭覺笑了笑,不置可否。
寧夏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眉宇俊朗,鼻梁高挺,唇的厚度也是剛剛好。安靜的側臉略顯深沉,有着讓人說不出的味道。
餐廳內正播放輕快舒雅的背景音樂,寧夏卻莫名感到孤獨,她想,大概是他眼神裏的涼薄感染了她。
***
重新坐回車裏,吃飽喝足的葉曉凡徹底恢複了元氣。
她怕曬,不願再坐副駕駛。手扒在主駕駛座,身體前傾,不斷制造話題,撺掇寧夏和葉昭覺互相交流。
寧夏不笨,警告地瞪她一眼。她假裝沒看見,再接再厲。
在她的引導下,寧夏敷衍地簡單說了幾句,好在葉昭覺淡淡地一一作出回應,氣氛尚佳。
車開進小區,停在路邊。
葉昭覺先于她們下車,取出寧夏的行李箱和手提包。寧夏伸手去接,正要道謝,卻見他一手拉箱一手提包,腳步邁開,“我送你。”
“不用了吧。”寧夏搖頭婉拒,“謝謝大哥,我自己可以。”
寧夏當然不會認為他态度突然轉變是存有什麽貓膩,離單元樓還有一段距離,他只是出于紳士風度罷了,畢竟她好歹頂着他妹妹“好朋友”的身份。
可也正是因為隔着這樣一層薄薄的關系,兩人又才剛剛認識,她厚臉皮喊大哥是一回事,有勞這位便宜大哥當勞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寧夏不願麻煩人家,葉曉凡卻是千般願意。
她摟她胳膊攔住,“讓我哥送吧,自家人別見外!”
若不是顧忌她哥在場,寧夏真想踹她一腳。
葉曉凡說了這番話,她再拒絕就有點過了。只好揚起笑臉,說:“那就麻煩大哥了。”
“不客氣。”葉昭覺微微別過臉。
寧夏嘴上的笑容就這樣僵住。
她想不通,這個男人為什麽接二連三對她表現出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她長得有那麽抱歉麽?
還記得酒店大堂裏他看着自己的那種眼神,兩相對比,寧夏不由腹诽——
這人真是奇怪得很!
葉曉凡裝模作樣地呻-吟:“啊,我腳疼。小夏,我就不去送你了,代我向你舅問好。”
“……”
寧夏真的很想胖揍她一頓!
***
寧夏在這個小區居住了将近八年,一草一木早已熟識。兩人一左一右,一路無言,但這畢竟不是她的風格,想了想,她主動尋找話題。
“看,廣玉蘭開花了。”她擡頭看滿樹枝桠,歪頭微笑說,“很漂亮呢。”
葉昭覺循着她的視線望去一眼,“花期到了。”
“……”
也許是受他先前态度的影響,寧夏覺得,這完全是一句敷衍她的廢話。開花了,當然是花期到了。
寧夏壓下情緒,頭扭回來,看着他,沒話找話,“大哥,你知道廣玉蘭的花語麽?”
一聲聲“大哥”叫得格外親切,也格外刺耳。
從設有健身器材的小廣場拾階而上,他把目光從廣玉蘭白玉盞似的花瓣上收回,結果卻不偏不倚地與寧夏含笑的眼睛不期而遇。
她眼波清亮,直直望過來,坦率又天真。
他再次撇開臉,艱難地眨了下眼,心想,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屢次看着她的眼睛想起大洋彼岸的另一個人。
又被嫌棄了……
寧夏心底一陣煩悶,這種被好友哥哥無端厭惡的感覺有點糟糕。
頓了頓,也不管對方是否在聽,她兀自往下說:“廣玉蘭的花瓣凋謝後,殘留的花蕊會長成兩寸長的圓莖,圓莖上長滿紫紅色的種子。這些種子抱成一團,看上去就像幾世同堂的大家庭。所以,廣玉蘭的花語是生生不息、世代相傳。不過,也可以是冰清玉潔,因為它看起來很高貴純潔。”
經過一個又一個花壇,葉昭覺目不斜視,沒有吭聲。
寧夏也不期望,眼見單元樓越來越近,她終于可以擺脫今天的尴尬遭遇。
誰知,走了兩步,竟意外聽見他出聲,并且還不是僅僅針對她的那番花語解釋作回應,而是引申到了別處,“有沒有看過《植物學》?是一本景觀學專用書。”
寧夏愣住:“……沒有。”
“如果你對植物感興趣的話,不妨看看。”
他依然專注地目視前方,那筆直剛正的模樣,讓寧夏以為是故意避開不看她。
寧夏說:“哦,謝謝推薦,可惜我對植物不感興趣。”她的語氣幹巴巴,态度一下子就變疏離。
葉昭覺轉頭看她一眼,寧夏低着頭沒發現。
她倔強的小臉隐在暗處,葉昭覺微微擡了擡下颌,若有所思。
剛好到單元樓下,寧夏故意不去瞅他臉,主動搶過行李箱和手提包,口氣一般般地說:“謝謝你,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曉凡還在車裏等你,你回去吧。”一番話一吐而盡,都不帶停歇。
葉昭覺眉一挑,他看一眼樓的層高,超過七層都會設有電梯,的确沒必要一路送到家。他沒說別的,道了聲再見,然後按原路返回。
等他走了兩步,寧夏才擡起頭目送。
深藍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茂密的喬木之間,她想,最好再也不見。
進入電梯,按下樓層,寧夏指尖飛速敲字,發送一條短信給葉曉凡——
講真,你不适合做媒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我牙口特別不好,你哥那樣的男人真心咬不動。
電梯門開,她帶着大包小包走到家門外,掏出鑰匙開門。
手機響起短促的回複音,她沒理。
鑰匙擰動一圈半,門開了。可,入眼的情景卻令她瞪圓了眼睛。
誰來告訴她,只不過一個月沒回家,房子怎麽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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