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21

鈴聲停了,電量早已滿格,葉昭覺拔下數據線,将之分別放回包裏。

然後,他從車上下來。

然而沒走幾步,又聽見它沒完沒了地叫嚣起來。

興許有急事,葉昭覺想。

他高大颀長的身姿定住,再次将包打開,手機拿了出來。

如他所料,果然還是“某位大小姐”。

頓了頓,他滑開屏幕接聽,一道熟悉的女聲上來就是一聲語氣惡劣的質問:“寧夏,我給你發短信怎麽不回?聽說徐正則失蹤了,是不是真的?”

沒人回應。

“喂!說話!你裝什麽啞巴!”

“曉曉。”耳膜被她尖細的嗓音刺得微微震動,手移開一點距離,葉昭覺喚道。

盧曉萬萬沒想到會聽到低醇的男音,她怔愣後,心頭一悸,“阿、阿覺?”

“是我。”

盧曉傻住,一瞬間以為自己撥錯號碼,她不由看了眼備注,奇怪,明明沒錯。

“寧夏手機在你那兒?”她被自己的猜測驚吓,“你和她在一起?!”

她說話一驚一乍,嗓門也随之高了一階。

葉昭覺将聽筒又拿開稍許,“她手機丢在了我車上。”

他繼續往前走,空寂的停車場,四下無人,只有寂寞的燈光和孤單的人影。

“你們怎麽會認識?你們什麽關系?”簡單的一句,無疑給盧曉擴大了想象空間,不過她依然不敢置信。

這樣的語氣令葉昭覺不耐,他言簡意赅,“鄰居。”

冷淡的兩個字把盧曉一錘敲醒,她終于收斂,卻還是震驚地自語:“你居然也住到辰良公館去了!”

“嗯。還有事麽,沒什麽要說的就先這樣。”

通話結束,葉昭覺看一眼時長,1分57秒。

他輕笑,這種不是自己手機就下意識節省話費的舉動,有史以來第一次。特別是,明明是對方打過來的。

***

姜熠然循着門鈴推開門,見是他,抱臂靠牆,眉目不動,“有事?”

葉昭覺沒說話,直接把包遞還,目的簡單明了。

姜熠然瞅一眼,起初只覺得眼熟,剎那後挑眉辨認出來。“果然是被你撿去了。”

果然?葉昭覺不動聲色地微微垂眸。

等姜熠然接過,他回身欲走,卻被姜熠然一把叫住,“诶,你回來。”

他微頓,雖不明就裏,可也心知不會有好事。

姜熠然把包打開,随手翻了翻,繼而取出皮夾,揚聲沖身後喊,“寧夏,過來數回頭錢!”

不到一會,寧夏腳步輕快地從客廳裏冒了出來,“什麽回頭錢?”

她穿着棉質睡衣,松松垮垮,卻更加顯瘦。中長的頭發披散下來,黑亮亮地落在肩頭,襯得小臉瑩白。

她大喇喇走過來,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立在門口的葉昭覺,而是姜熠然手裏的包。

她兩眼立刻放光,親人呀,果然是回頭錢!

眼下她最慶幸的是,因為忙,也因為懶,這兩天沒能抽時間去數碼店。幸好沒去,否則好幾千塊就白搭進去了。

她樂呵呵地從包裏摸出手機,高興的神采都寫在臉上。

葉昭覺見她眉開眼笑,無來由的,心情也變得輕松。他想,笑容是可以感染人的。

就像那個人的笑,在他叛逆孤傲的青春期劃破了漆黑的夜,宛如一顆太陽,溫暖他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姜熠然把皮夾送到寧夏手邊,提醒道:“看看錢少沒少。”

“……”

寧夏尴尬,她望一眼面色平和的葉昭覺,無比佩服他面對醬酒滿滿的惡意竟能淡定如斯。

“怎麽可能會少。”她看都不看,将皮夾塞回包裏,推姜熠然進屋,“你別管了,忙你的去。”

姜熠然生氣地望着她,無聲警告。

寧夏不理會,繼續死命推,還把手裏的包兜頭套進姜熠然的脖子,“你不是看球賽麽,快去看快去看。”

姜熠然簡直想掐死眼前這只愚蠢的白眼狼。

“別推我!”他氣惱地發火,手臂向外一震,用力甩開寧夏。

寧夏毫無防範,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看他氣沖沖地消失在過道,寧夏心情好無力,感覺頭都有點痛。

偏偏這時,葉昭覺留在原地,關懷的語調清晰傳來:“他平時都這樣對你?”

嗯?

寧夏從他平淡的話音裏聽出了一絲不平淡,轉身,他俊朗的眉目映入她的眼,那神色分明寫着:你舅舅一直對你很不好。

“……”

寧夏微窘地倒吸氣,想笑卻笑不出來。

而她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落入葉昭覺眼裏就像個身世凄苦的小孩在自憐自艾,葉昭覺的心不禁微微一磕。

身前燈光瑩瑩,背後光線充沛,唯獨寧夏所在的玄關沒有點燈,只是憑借前後的亮度勉強支撐視野。

葉昭覺的突然靠近,迫使前方的光源被遮擋。

清隽挺拔的身軀覆蓋下來,寧夏愕然地睜大眼,他要幹什麽?

她傻傻立着不動,心裏竟有一絲微微的緊張。

他在她大膽筆直的注視下,熟練而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相信我,這沒什麽大不了。小夏是個很好的姑娘,他将來一定會後悔。”

緊張的心緒一下子消失不見,還好還好,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态,他都表現得幹淨而溫暖,不摻雜絲毫雜質。

寧夏忍俊不禁,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安慰失戀患者。

可她嘴一咧,又快速收住。他神色那麽認真,沉靜的眼睛似蒙了水,意外的柔和。

她一眨不眨地凝視他好看的眉眼,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有根線在中間無形牽扯。

他本意安撫,卻将她原本安寧的心攪出一圈漣漪。漣漪不斷擴散,她懵懂地眨了下眼,眼波澄澈,輕輕又撥動了他的某根心弦。

一切作用力都是相互的。

他稍稍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嘴角微微笑:“手機號。”

寧夏晃神,“啊?”

“手機號報給我。”

“哦。”寧夏快速報出一串號碼,可他一動不動,她不由納悶,“你不記下來?”

他擡手虛點太陽穴,輕笑:“在這裏。”

寧夏不甘示弱:“你的號碼呢,你說一遍,我也能記住。”

她驕傲又自信,神采飛揚。

葉昭覺眼神微閃,笑了笑,滿足她道出自己的私人號碼,“有事可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我都會幫忙。”

寧夏故意煞有介事地問:“無聊的時候也可以找你?”

“不可以。”

拒絕得好幹脆,如她所料。

可立刻又聽他補充:“無聊的話去找曉凡,她每天都很無聊。”

寧夏噗嗤一聲笑了,“你也太了解曉凡了吧。”

她越笑越好看,像一朵金黃的向日葵,奪目耀眼。

葉昭覺恍惚意識到,他喜歡看她笑的樣子,陽光、熱烈、生機勃勃。

這才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該有的模樣。

***

寧夏心情好,不自覺地哼起小調。

客廳裏回蕩着足球解說員激動亢奮的聲音,她躲在拐角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去瞄沙發上坐着的姜熠然。見他神态安閑,她不由舒了口氣。

從拐角輕手輕腳地走向樓梯,姜熠然陰陽怪氣的語調卻陡然炸出,“小夏妹妹,你去哪兒啊?”

“……”寧夏動作一僵。

她定定神,轉身跨-下臺階,手負在背後,讨好地笑,“我明天上早班,今晚要早睡。”

“是得早睡。”姜熠然理解萬歲地輕點頭,将旁邊沙發上的包遞給她,“小夏妹妹,晚安。”

寧夏嘴角抽搐,抱着包正欲逃竄,姜熠然提醒道:“不看看裏面少沒少東西?”

“不是吧你。”她終究忍不下去,“人都走了,你還鬧!”

姜熠然看她,“真不查看?”

寧夏眼角一跳,心中升起不好預感。

她仔細翻找,手機、錢包、移動電源、紙巾,一個不少,擡頭看他神色,那種坐等看戲的得意她太熟悉了。

她又看向包裏,憑直覺摸向皮夾。凝神打開,空的!

眼睛登時就睜大了,“小偷!”

姜熠然極其配合地附和:“沒錯,他就是個小偷。”

“……我說你!”

他失望地看她,“你竟然相信他,不相信我!”

寧夏哼一聲:“我幫理不幫親。”她走上前,手掌攤平,“拿來。”

姜熠然控訴:“寧夏,你傷害了我。”

“所以呢?”她擡了擡下巴。

姜熠然不甘示弱,“你錢夾裏的563塊3毛用來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無恥!”

***

手機裏有好幾條信息,寧夏回到卧室後,順序點開查看。

最新一條是盧曉發來的:徐正則失蹤了?

寧夏額頭三條黑線滑下。

照她這麽說,連續幾日無故曠工就是失蹤,那她之前豈不是失蹤了一個月……

無憑無據,她不願僅憑猜測妄下結論,索性不回。

她趴在床上,雖然被姜熠然厚顏無恥地坑了一筆,但心情并未受到過分影響。五百多塊只是他付給她的工資裏的一個零頭,他高興就好,假若滿打滿算,其實她壓根沒虧。

小腿無意識地晃呀晃,點開通訊錄添加新聯系人。她不習慣填寫真實姓名,每個聯系人都是用外號代替。如果手機被偷,這樣可以保護親朋好友不被有心人士趁機敲詐。

暗忖片刻,她一字一字地打上:昭覺縣。

輪到手機號,再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點,1、7、8……

呃,後面的數字是幾?

她敲敲腦袋想了又想,可惜記憶出現斷層,她忘了。

那個信誓旦旦的自己猶在眼前,她羞慚地抿緊唇,自己的記性也太不牢靠了吧……

回憶了半天也沒能記起來,最後她只好放棄。

安靜的房間內,她懊惱地想,自己年紀輕輕都記不住,就不信年紀大的昭覺縣可以。

***

徐正則回來當天,餅房裏的甜點師從早上開始就挨次面臨突發狀況。

先是王哥吃桔子酸了牙,再是大黃送進烤箱的蛋糕沒成型,然後是徐思齊做的黃桃水果軟糖遭到中餐廳的顧客投訴……

中午休息時,衆人圍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紛紛斷言這是一個不詳的預兆。

徐思齊憤憤地說:“你們說那女的是喝多了還是吃多了還是從精神病院裏跑出來了,我向她拼命保證黃桃裏沒有防腐劑,她就是不信。她有沒有一點常識?!罐頭密封後加熱殺菌,老細菌死了,新細菌進不去,防腐劑需要個屁!”

萬斯年賞罰制度嚴格,廚師被投訴會被扣減當月工資,徐思齊這個月至少小一千沒了。

餅房裏一時間衆口紛纭,若忽視掉這些掃興的話題,倒是難得熱熱鬧鬧。

金志良掌心下壓,示意大家靜一靜,“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事情都發生了,沒完沒了地廢話是不是閑的!”

氣氛靜默一秒。

然而,大黃很快有了新發現,他說:“良哥,好像只有你和小夏一上午什麽事也沒有!”

他這一點撥,所有人都茅塞頓開地回憶了一遍,還別說,真是!

不過,如果像王哥那種酸掉牙的小事也能拿出來提一提,那金志良和寧夏也是可以憑着記憶搜刮出一兩件的。

寧夏和他面面相觑,雖然視線很快就分開,但是兩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壞事最好別瞎叨叨,越叨叨越點背。

只可惜,人的運氣一旦變差,哪怕僅在心裏想想,壞事也還是會自動找上門。

徐正則默默消失,又默默現身,她和金志良倒黴催的成了他高射機槍下的活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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