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風雲起

行色匆匆的五個黑衣人終于在黃昏以前趕到了他們要到的地方。停了下腳步，五個人看了看荊棘密布的洞口，彼此對望一眼，神色間是藏不住的對未知命運的不安和緊張。

為首的黑衣人取出一張發黃的布帛，看了看四周的環境。

“是這裏了。”随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望了望另外四個人，“都準備好了嘛？”

四個人立刻點了點頭。

“好，進洞。”

洞內的氣溫比外面的寒冷猶如兩個世界，兩個黑衣人從腰間取出火折子，點亮了兩個早已準備好的火把，山洞比他們想象的要大很多，可幸運的是只有一個通道，幾個人不必分散去尋找他們需要找的人。

沿着那條通道一直往前走，溫度越來越熱，幾個人的額頭開始不停地冒出了汗水，順着臉頰滴落在地面，他們紛紛脫下外面原本爬山禦寒的衣服拿在手裏繼續向前行。

就這樣一條道一路走下去，到最後，幾個人只剩下了褲頭，才看到傳說中的“血夜門”。

石門緊緊關閉，門外沒有任何手柄一類的東西和開門的機關，顯見門是需要從裏面打開的。

“人真的在這裏嗎？”年紀最小的黑衣人用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問為首的漢子道。

“不知道，”為首的搖了搖頭，像是怕裏面的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壓低了聲音，“我的記憶裏老妖閉關後，從來沒有出來過。雖然偶爾有人來找過他，可據說他從沒有開過門。”

三十年多年前，昆侖派武功最好的後起之秀，外號“昆侖獨秀”的顧言一，年紀雖輕，卻很快憑借自己的武功跻身于江湖榜前五十。

而顧言一并不滿意自己的這個名次，本就練武成癡的他，更是不分晝夜天天勤練武功。沒很久，不僅自家門派的武學青出于藍，又從他專注的各類武俠書籍，以及其他門派的功夫中，研究融會貫通而自成一派。就這樣，雖然不是昆侖年輕一輩的大師兄，顧言一的武功卻遠遠高出了自己的師兄和幾位師叔伯。

有這樣的本事，顧言一漸漸就犯了眼中無人的毛病，自然在昆侖派上下很不讨喜，然而事情之後卻演變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一次顧言一師叔的好友，當時江湖排名第十的“無影風”到昆侖來訪的日子，顧言一不理睬幾位師兄弟的規勸，在武學上與對方發生歧義，兩人到最後居然由口鬥變成了武拼。誰知這場大戰，顧言一居然大獲全勝，可下手太重，“無影風”身受重傷，回去後因為敗給小輩而郁郁寡歡，一病不起，最後嗚呼哀哉了。

師叔自然怪罪于顧言一，而顧言一性格過于恃才傲物，不僅頂撞了師叔，居然還和師叔對打了起來。顧言一的師傅，昆侖掌門訓斥了他幾句，他不但沒能聽進去，也不肯認錯道歉。礙于整個昆侖派上下對顧言一非議極大，趕出門的呼聲越來越響亮。掌門人在權衡利弊下，也因為顧言一的态度過于惡劣，就将其逐出了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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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心高氣傲的顧言一覺的這是奇恥大辱，就打算自己另立昆侖派，和叔父，師叔，師兄弟們大幹一場。在這場昆侖派內部的惡戰中，顧言一雖然輸了，卻也讓昆侖派元氣大傷。之後，在深山苦練五年的顧言一又殺回了昆侖，此刻的他性情更是大變，憑一己之功，血洗昆侖，得了個“昆侖血妖”的外號。

随後，他自己做了掌門，開始廣受徒弟，門衆，想重振屬于他自己的昆侖派，江上青就是“昆侖血妖”顧言一名義上的關門弟子。

昆侖派的勢力雖然在江湖上更加輝煌，可顧言一的心卻也跟着越來越大，一個昆侖已經不在他的眼裏，他開始夢想獨霸武林的那一天。

已經是江湖榜第十的他，帶着弟子一路挑戰，終于打到了江湖榜第二。

最後，他找到了當時的江湖第一人“鬼神不羁”。沒有人見過他們之間的較量，只知道他們見過以後，顧言一讓出了掌門之位，退出了江湖，閉關再也未踏出昆侖派後山的被他命名的石洞“血夜門”。

“老妖會不會已經死了？”一個高個黑衣人也湊了上來。

“那只有問過才知道。”為首的清了清嗓門，朗聲對着石門喊道，“昆侖血妖老前輩，我們是水城幫江上青江幫主的手下。江幫主愛子遇害，在來找前輩您的路上又被仇人所殺。請老前輩出山，為江幫主主持公道。”

為首的黑衣人說完話，噗通跪下，叩了一個大大的響頭。另外四個人也紛紛效仿，一起跪下叩頭高喊，“請老前輩出山，為江幫主主持公道。”

石門後毫無動靜，幾個人等了一會，為首的又喊道，“害死江幫主父子的是如今江湖榜的第一人，殺不死的莫春天”。

原本以為最忌諱誰是第一的石門後的昆侖血妖還是沒有發出半點動靜，剛剛問話的那個黑衣人終于沉不住氣，又問道，“這麽多年沒人看到老妖，雖然時不時有傳聞說他練成了睥睨天下的絕世功夫，可傳聞終究不可信啊。”

其他幾個也跟着點了點頭，七嘴八舌起來，“可能死了也不一定啊…”

“你們別吵！”為首的沉默了一會，終于決定拿出“殺手锏”試試，這個“殺手锏”是他出門時，屋裏的主人給出的主意，如果這招再不靈，他們只好用帶來的火藥炸開石門，如果老妖真的不在了，那也就只好從哪來，回哪去。

“血妖前輩，莫春天是鬼神不羁的徒弟，你也不管嗎？”

石門還是紋絲不動，為首的黑衣人忽然覺得心裏一松，其實出來找這個當年殺師滅祖，殺人無數的人，心裏還是有些後怕的。也許就死在這昆侖山也不一定，可照現在這個情形看，也許血妖真的已經不在了。

“準備火藥。”

為首的漢子話音剛落，石門居然奇跡般發出吱呀的一聲，開了。

望着坐在看上去像火爐一樣的石椅上的血妖蓬亂的頭發下陰郁的面容，五個人噗通一起跪下，地板居然燙的膝蓋痛，他們無法理解這麽多年，老妖怎麽肯待在這個地方受罪。

“你們剛剛說，鬼神不羁的徒弟殺了我的徒弟？”

“是，”為首的雖然覺得貼在地上的腦門都快融化了，卻不敢擡起頭看上面的老者，因為告訴他的主人，也是自己編出來的。莫春天的師傅是誰，沒有人知道。他很怕擡頭看老者，自己的眼神會暴露真相。

“哈哈哈哈…鬼神不羁的徒弟殺了我的徒弟。”血妖發出凄厲恐怖的笑聲。

“我應該出山給我徒兒報仇，是嗎？”

五個人早就扔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的脊背上熱汗不停往下流，聽了血妖的話，立刻一起使勁點頭，希望對方無論答應與否，都早點結束這可怕的會面，趕緊離開這如蒸籠般的地獄。

“好久都沒有殺過人了，不練手，怎麽知道出去還能給誰報仇嗎？”

為首的黑衣人剛想動手，就看到和他一起來的四個人的死狀。他也殺過很多人，自然不怕血，可看着這四分五裂殘缺的肢體，還是忍不住胃裏翻騰了起來。這些人的本事雖然不能和老妖比，可在江湖上也不是沒有名頭的人，居然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血妖肢解而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

————他們果然是來送死的。

為首的黑衣人閉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身體被扯裂的下場。

“你可以滾了。”血妖的聲音很平靜，好像就只是一句家常話。

“你不殺我？”為首的黑衣人的聲音卻有些發抖，這突然“大赦”般的消息傳出，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要你回去告訴讓你來的人，激将法很愚蠢。”血妖充滿血絲的眼睛閃動着可怕的光芒，“他不奇怪，鬼神不羁的徒弟既然可以殺了我徒弟，當年為什麽他自己沒有殺我嗎？”

武功冠絕天下的“鬼神不羁”怎麽會放過來找他拼命争第一的昆侖血妖？

黑衣人嘴巴抖動了一下，突然也想到了這個當初江湖未解之一的謎團。

“為，為什麽？”

“哈哈哈，”血妖的嘴裏再次發出凄厲的大笑，這笑聲在洞內回蕩，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黑衣人原本渾身發熱的身體突然就感到了一種徹骨的寒冷，滾滾而落的熱汗化成了冷汗順着背脊滑了下來。

“滾回去，告訴你的主人。誰敢殺我的徒弟，我的确是不會放過的。”

順風堡這幾天的馬上快報只有兩條，而兩條都很江湖第一殺莫春天“沾親帶故”。

【退隐江湖，閉關多年的昆侖血妖重出江湖，無名山上是否會掀起當年昆侖滅頂的危機？

一個是當年江湖榜殺出來的老二，一個是當今最無可超越的榜首，大戰在即，誰勝誰負，敬請期待…】【江湖榜大變更，雪鳳凰進駐九公公豪宅，六十六搖身一變，高大小姐穩坐江湖第三的寶座，可喜可賀！】消息一出，整個江湖沸騰了起來。

雖然大多數人其實都已經知道江上青的死有些個蹊跷，可愛看熱鬧的人永遠比去尋找和自己無關的真相的人多。大家都興奮地等待這一場可以令天地變色的格鬥，誰是最後的贏家。

————流水般的江湖，鐵打的莫春天會不會被改寫？

同樣讓人心潮澎拜的第二條消息，雖然只字未提莫春天，可是已經悄然而起的傳言大多數人都知道了。

莫春天突然下山，無論什麽原因，和雪鳳凰一定有關。而後者卻選擇了留在九公公府邸，莫春天的面子一定很難看。可是為什麽雪鳳凰高大小姐這麽做，江湖上也立刻分出了好幾種猜測，而最主要的當然不外乎是兩種：————只見過九公公，或知道九公公美貌的，當然猜，莫春天的顏值不夠高，以至于大小姐頭腦發暈，忽略了一個極大的問題而斷然留下。

果然“美色”當前，什麽都可以不計較。

————兩個人都見過的，自然猜，莫春天不殺女人，九公公卻不同，只要得罪他，“葷素不忌”，男女通殺。高大小姐的明智之舉，肯定是寧可得罪莫春天，也不惹惱九公公。

男人多的江湖也一樣有八卦風雲。

“雪鳳凰那點功夫，居然坐了第三，順風堡瘋了嗎？江湖榜還有可信度嗎？”一個滿臉麻子的漢子憤然道。

“呵呵，江湖榜的老大和老二的功夫，你服嗎？”一個老者冷哼了一聲，說話了。

“那個，莫春天和九公公的功夫，我承認。朱無能的本事我也沒話說，可雪鳳凰算老幾？”原本矮了半個頭的麻子提到“雪鳳凰”時，背又不自覺挺了起來。“她不就是有個有錢的爹？”

“呵呵，”老者又冷笑了兩聲，“如今，高大小姐的背後還有九公公撐腰。莫春天雖然說不上到底為什麽，可為了雪鳳凰也好，她爹的關系也好，總之，他帶笑彌勒上山了，又下山去了九公公那裏。江湖榜看的不光是自己武功的實力，還有這個人背後的勢力。”

喝了一口酒，老者悶聲道，

“朱無能都有沒有跳出來反對，我這個混了怎麽多年才到十一的也沒說半句話，你有什麽不服的？”

麻子咽了一口口水，看了看旁邊一個漢子偷偷找人畫的，随時攜帶身邊，視為女神的“雪鳳凰”的畫像，嘆了口氣。

“原來這麽美，她要當老大我也沒話說。”

聽到順風堡消息的時候，高大元正坐在特制的轎子裏趕往歪爺的酒樓。

阿紫帶回的消息可把胖大的高老板吓壞了，莫春天會不會聽去請救兵的小青的話他不知道，可他半點也等不得，就算失信也要去找歪爺說出九公公的秘密。否則他雖然不知道那個秘密的謎底是什麽，高大元也不惜去自己找九公公攤派，拿歪爺換自己的女兒。

————可現在他聽到了什麽？

“高明，”掀起轎簾，聽得目瞪口呆的高老板怪叫一聲，“這，這都是些什麽狗消息？”

“和狗無關，”高明一臉嚴肅地在轎子邊低下頭，“和咱們的少爺，小姐有關。”

“少爺沒事了，小姐如今看來更是吉星高照。”

“吉星高照？你懂個屁！”高大元拍打着轎壁，“槍打出頭鳥，你不懂嗎？混個六十六就好了，小裘的十三我都覺得太高了。她如今是江湖第三，以後的麻煩會很多很多的。”

“老爺，”看了看難得發火的自家掌櫃圓胖的臉，高明倒也不生氣，繼續自己的話，“如果是少爺拿到了這個位置，我們大家要擔心才是，小姐的話，其實還好。”

“什麽意思？”高大元皺了皺眉頭。

“江湖上不缺各種男人，只缺女人，尤其是我們小姐這樣的大美人。看到這樣的大美人高出自己的位置，江湖好漢們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會顯得太沒氣度。”

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高大元，高明還在納悶老爺居然沒反駁，就聽見老爺氣呼呼的聲音冒了出來，“江湖上還有別的女人！”

“可江湖第一美女卻是我們小姐啊！”高明覺得這個本來就是事實的馬屁拍的很好很香，可他聽到的下面一句話不由地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高管家，你越老越色，再不修身養性，我會把你趕出去，你信不信？”

“我信。”

高明真的很委屈！

“你動作快，現在你就帶人去無名山接小裘。”

“小姐不管了？”

“她在一個講和的太監那裏，我有什麽好擔心的？”高大元翻了一個白眼，“昆侖血妖這個老妖怪就要去無名山找莫春天拼命了，萬一他們打起來，傷了小裘怎麽辦？”

————老爺啊，你越老越精明了！

高明真的很服氣！

“老面，今天給我來碗陽春面。”朱無能一走進張老面的面館，一坐下立刻給自己要了想吃的東西。

“朱爺，”開門的那位機靈的小子迫不及待站到朱無能身邊，“你如今是江湖榜第四了。”

“對啊，第四。”

“這，這也太，…”少年有些語結，“不公平了！你就不出來說幾句話？”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朱無能微微一笑，“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所以啊，吃得好，睡的香，才最重要！”

看了看一臉迷惘的少年，朱無能又補充了幾句。

“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

“對了，我和上次那個衛爺有約，等會他來了，你直接把人帶過來，和我一起吃面，我們有事情要談。”

直到朱無能好幾碗面下肚，衛冰也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