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虎山”行

這是一條通往縣城的大道，道邊有個給過路人賣些酒水涼茶的簡陋的酒棚。本來這個和很多其他小酒棚一樣一直也不算太起眼的酒棚，此刻棚裏棚外卻被一幫粗漢層層圍住，顯得很不協調。

殺千刀周游之把碗裏的燒刀子酒一飲而盡，“咣”地一聲将酒碗使勁砸在地上，随即惡狠狠地盯着對面一幫面目猙獰的大漢。這些*着半個胳膊，胳膊上刺着獠牙青龍中為首的一個漢子手裏拿着一把大砍刀，砍刀的刀刃在晌午的烈日下發出刺眼的光芒。

“老砍刀，你個龜兒子，老子我喝杯酒散散熱的功夫，你就帶人來惹事嗎？”

“殺千刀，你個狗雜種，居然趁我不在家，帶人搶了我城北的生意。”

“呵呵呵，城北是你家的嗎？你去外面混也有半年了吧？”周游之冷笑兩聲道，“即然走了，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可是我現在回來了！”老砍刀姜勁提着特大的砍刀點着周游之的鼻子大吼一聲，“把地盤和生意還給我，我還可以留你一條命。”

“哈哈哈哈…”周游之洪亮的大笑聲直破雲天。

“我早就看你很不順眼了，即然自己送上門，那就不要怪我出手狠。”

在周游之背後站着的漢子們也應聲個個亮出了各種各樣的兵器。

“今日不是我刀斷，就是你刀碎。”姜勁的大嗓門發出了嗡嗡刺耳的尾音。

看到這樣的陣式，小酒棚子裏為數不多，原本想着看看熱鬧的無關人等紛紛開始繞開桌子離開了随時可以發生人命的地方。有些酒客趁這機會不付酒錢就溜之大吉。和店裏的夥計們慌忙躲進桌子底下的酒棚的掌櫃，是個個子不高，結實的中年漢子，此刻的臉上已經是又怕又急又怨。

——————怕出人命，急店被毀，怨財氣損，卻毫無能力去阻止這場即将到來的狂風暴雨。

雙方的人馬剛叫嚣着打算殺下對方，就聽見不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飛馳而來的三匹馬上的人一邊駕馬快奔，一邊嘴裏吆喝着，順風堡快報：

————莫春天已到京城，不日進宮，江湖第一殺是否可以安然歸來，敬請期待。

————高老板嫁女心切，既日比舞招親，苛刻的要求阻擋了多少英雄好漢求親之路。莫春天是否能迎難而上，江湖第一美到底花落誰手，敬請期待。

彼此對望了一眼的老砍刀和殺千刀，各自放下手裏的家夥，對着馬上順風堡的報信人抱拳喊道，“比武招親，誰都可以去嗎？”

Advertisement

“對。”已經越過酒棚的其中一個馬上人調轉了馬頭，從懷裏拿出一塊布條一樣的東西，丢了出來，被周游之一把接住。

“雖然人人都可以去，但是你們是不會去的。”

“為什麽？”沒有搶到布條也不識字的姜勁困惑地喊道。“因為莫春天會去嗎？”

“自己看！”

盯着馬後揚起的灰塵散去，姜勁不情不願地望向周游之，一把砍刀點了點對方手裏的布條，“那裏面寫的什麽玩意？”

周游之把布條拿在手心裏上下左右翻看了一會，終于覺得裝識字裝不下去了，上面的字他除了幾個數字，一個也不認得。

不理睬姜勁，周游之走到躲在桌下的酒棚老板面前，彎下腰，“哎，掌櫃的，識字嗎？”

“識得一些。”掌櫃的嘴唇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

“那你出來，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麽東西。”周游之坐回到自己剛剛喝酒的位置上，眼看着自己的的手下将掌櫃的從桌下拉出來。

“以前居然給你蒙騙了，原來你這狗東西也不識字，”姜勁不怒反爾忍不住氣笑了。“你個江湖騙子！”

“笑個*，至少比你認得多。”周游之看到酒鋪掌櫃的已經站到自己的面前，将布條遞給了這個已經吓得有些站不穩的人，放低了聲音，“掌櫃的，莫怕，趕緊念念。”

高老莊的高大小姐招親，如果娶到了她，不僅喜獲美人歸，高老爺的無敵家産至少也能分到不少，誰都忍不住會動動心思。

哆嗦着手展開布條，深深吸了口氣，掌櫃的朗聲念到，比舞招親。

一，除和官府，黑道有麻煩糾葛者，無論出身貧賤高低，只要身體健康的男子，舞藝超群，年紀在十五歲以上者均可報名比舞大賽。

二，報名時日在五日以內，報名者一時無法自己趕來者，可以找人代替報名，截止日期過後不收。

三，……

還沒等酒鋪老板把話念完，周游之和姜勁都立刻跳了起來，帶着人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三，舞必須比舞者本人跳，不可他人代替，勝者出。

————這，這是怎麽回事？

剛才還一出血雨腥風要來臨的陣仗，突然因為自己讀的告示一類的東西瓦解了。酒棚老板覺得這個好運來的太及時，可又不知道為什麽。無論如何，即便是無意，酒棚掌櫃打算連夜給高老莊的高老板求個長生牌位，祝福讓他保住酒棚的人長命百歲。

“你居然也去？”周游之望了望和他一起并肩向高老莊方向沖去的姜勁喊道。

“我為什麽不能去？即然大家都有機會，誰知道呢，也許我能贏。”

聽到布告第一條已将和皇室惹上說不清道不明麻煩的莫春天，以及身體缺貨的九公公除去。至于朱無能人人都知道，他除了吃，什麽都不在乎。

江湖榜三個頭號對手都不能來，機會見漲，很多也不識字的江湖漢子們帶着姜周同樣“也許我能贏”的想法一窩蜂趕往了高老莊。

報名的攤位有兩個，一個留給江湖客，一個留給江湖以外的人。

“讓一讓，讓一讓，”周游之擠過人群，來到高老莊門外專門搭好給江湖客的報名攤位，搶在姜勁的前面喊道，“殺千刀周游之來了，我要，”報名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整個人就定在了攤位前。

跟在後面的姜勁不由納悶地看了看周游之，順着對方木讷的眼神望向那個報名條。雖然姜勁不識字，可是一張空無一字的布條他還是看的懂的。

——————這麽多江湖漢子在，居然沒有一個人要報名？

兩個人有些懵懂地看了看彼此，然後望去四周，“沒人報名嗎？”

“怎麽報？你會跳舞嗎？”

——————舞，不是武！

終于明白過來的周游之罵了一句，

“他娘的！這不是耍老子嗎！”

小豆子看了看安靜地坐在屋子中央一直看着自己手指不說話的九公公，心裏七上八下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嘴巴張了好幾次，還是乖乖地閉上了。

作為沒有命根子的人，心思也會變的很纖細敏感。

高老莊比舞招親的公告如今在江湖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莫春天的麻煩五天肯定是解決不了的，即然這樣，他已經沒了機會。

然而，公公。

雖說宮裏倒也不少對食的太監和宮女，可這要真的風風光光的娶妻還真的不大可能。布告上的話，無論是有心無意，小豆子知道九公公的心裏一定是不舒服極了。

“小豆子，你說，誰才是江湖第一美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怪，小豆子聽九公公今天的問話裏沒了往日的得意，而帶着一絲苦澀。

“當然，除了公公你，整個江湖誰還可以和你一争天下？”

小豆子覺得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讓公公聽出他的誠意，可是連他自己都覺得今天自己的回答也有些個力不從心。

“騙人，你在騙我。”從椅子裏站起來，九公公的臉上露出一個充滿邪氣的笑容，“是不是？”

看到這個笑容，小豆子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整個身子匍匐在地上發起了抖。

“不是，公公，公公息怒啊！”

也不知道隔了有多久，小豆子聽到九公公空洞的聲音傳來，“你起來吧！”

擡起頭，看到九公公的眼裏居然有一絲淚花泛起，小豆子驚駭地再次匍匐了下去。

“因為我們有殘缺，所以我們就不配做其他人可以做的事情嗎？”

小豆子頭更低了，因為他無法回答。

世人本來就看不起他們，即便像九公公這樣，擁有了絕世武功，人們表面不敢得罪他，背後一樣用最難聽，最可拍的詞彙譏笑他們。

閹人。

——————事實你可以選擇忽視，但是它依然殘酷地存在。

“你說，高大小姐也是那麽想的嗎？”九公公口氣裏透着股有氣無力。

“我以為她說的剝那個圖是真的。”

“公公，”小豆子終于擡起了頭，看着自己一直追随的主子，“大小姐一點也不願意，可是她也沒有辦法。”

“你怎麽知道？”九公公收起了迷茫的眼神，厲聲問道。

“我一聽說這個消息，立刻讓人去打聽了，大小姐倒是說要比武招親，可是硬被老狐貍高大元給掉了一字之包。聽說，高大小姐很是惱火，正在家裏和她的弟弟鬧絕食。”

“哼哼，”九公公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漸漸升起的月亮，恢複了往日的神情。

“你去查查看，去報名的名單上有什麽人，一個也不要放過。”

“沒有？”

“什麽沒有？”

“沒人報名。”小豆子看九公公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慢慢站了起來。

“江湖上的糙漢們講的是刀劍快意恩仇，舞刀弄槍可以，誰能夠跳舞？就算會，誰好意思去丢這個醜？”

“哈哈哈哈，”九公公爆發出一陣大笑，“老狐貍居然也失算了。”

“也不是？”

“你又什麽意思？”九公公從窗邊轉過身，眉頭揚了起來。

“小南王爺會去，本來這個就是為他準備的。”

“非江湖客的報名名單上，第一個就是小南王爺，替他報名的人正是高老板本人。”

“居然說是人人都有份，果然也是早已內定的了。”九公公陰森森地笑了笑。

“那可不是，可見高老板原本就不想要江湖人做女婿，這次不光是你一個人被拒之門外。”小豆子指了指宮廷方向，“莫春天明兒一早進宮，就算他要洗脫罪名一時半會也不大可能。就算洗脫了罪名，五日內也趕不到高老莊。就算可以趕到，莫春天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女子跳舞？”

“嘻嘻，剛才我還在想，怎麽收拾小南王爺才有趣，可是，”九公公情不自禁笑出了聲，“現在，我真想看看莫春天臉上的表情到底什麽樣。”

“比舞招親？”

在皇宮外客棧自己房間的歪爺聽了趕來和他們會和的小西帶的話，不由地大笑起來，“高大胖連這個也想的出來，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混蛋。骨子裏果然還是看不起我江湖人。”

莫春天站在屋子的窗邊，看着九公公也在看着的那輪彎月，什麽話也沒說。

“走到莫春天的身邊，”歪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莫，你功夫再好，在朝廷權貴和富賈的眼裏終究還是草莽英雄。明兒就進宮了，別的不要多想，我不能陪你進去，你自己處處要當心。”

依然沒有開口的莫春天還是安靜地看着窗外，依然一言不發。

“你到底在想什麽？”歪爺有些不安地看着莫春天，“你不會想去殺了小南王爺吧？”

“他沒來找我麻煩，我為什麽要殺他？”莫春天終于開口了，語氣還是那樣冷冷淡淡。

“那你？你不會想去報名吧？”歪爺怪叫一聲。

“當然，我要做那個江湖名單第一個報名的人。”

“可是，你，你，那個告示說，”歪爺已經開始語結。

“我有證據明天進宮可以證明我無罪，所以我和官府宮廷的麻煩無關。”

“莫大哥，你不會真的去跳舞吧？你根本不會啊，輸了的話，”小西也着急起來，不由喊出了聲音，“我們都是江湖客，不是文人騷客，”歪爺補充道，“你去不屬于自己的地盤，和那幫酸儒争，沒得被他們取笑，那可是太丢人了。”

“沒試過你怎麽知道會丢人？”莫春天的語氣還是很冷漠。

歪爺的臉此刻已經徹底氣歪了，可是他還是沒法回答莫春天的問題。

“只要是我願意的，因為你們覺得丢人而不去做，我才會覺得丢人！”

看着莫春天的背影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歪爺對着小西沉聲道，“我讓你找小東，話帶到了嗎？”

“當然帶到了，只要莫大哥宮裏的麻煩解決了，小東就會行動。”小西的眼神有些遲疑不定，“不等了，你現在就去找小東，讓她快點行動。”

“我們真的要這麽做嗎？”

“必須，因為高大胖才是個比皇上更可怕的麻煩，我是不會讓他的狐貍精女兒和小莫在一起來禍害他的。”

“什麽麻煩？”小西好奇地問道。他知道歪爺一直和高老板不和，可是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不和是怎麽引起的。

站到莫春天剛才的位置，歪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