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寸寸斷

夜還未深，高老莊高老爺的書房卻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估計都可以被人聽到。

看了一眼依然沒有開口的莫春天，高大元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屋裏的異樣的寧靜，“莫少俠，其實老漢我也知道你人品不錯，武藝更是沒得說。可是，”高大元嘆了一口氣，語氣很是誠懇地繼續表達着自己的意思，“我是一個生意人，雖說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江湖也多多少少有些個千絲萬縷的聯系。然後江湖上那些個打打殺殺，恩恩怨怨我真心一點都不願意介入，我要的也就是保住我高家的産業和我後代子孫的無災無難。”

說了這半天，莫春天還是保持着他那副冷冰冰的面容，依然閉口不語。在從商生涯中，很會做人也很會說話的高大元覺得自己的喉嚨突然說不出來的幹燥，幹燥到接下去的話都很難出口。畢竟坐在他對面的男子才救過自己的一雙兒女沒多久，馬上就要講出決絕無情的話，還真的不是那麽容易。

“我夫人離世很早，膝下就小潔和小裘兩個孩子，他們就是我的命根子，”舉起手阻止了打算開腔幫老爺說話的管家高明，高大元振作了一下精神，心不狠就什麽事都辦不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該說的話一定要說。

“莫少俠，雖然我的兩個孩子是你救下的，可你也看到了，這些惡徒針對我家的原因都和你有關。要說，我這個做爹的什麽都可以失去，但絕不能有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那一天。”

“我會保護他們的。”莫春天終于開了口，顯然也是對高大元的愛子心切的話語有所感觸。

——————可憐天下父母心。

莫春天雖然沒有什麽家人的疼愛，可他也曾經有個處處為他着想的師傅。”保護他們？兩個嗎？”高大元反問道，“就算小潔有那麽一天會和你在一起，那麽誰來保護小裘？就算兩個人都可以在你身邊，你又能保護多久？”

“高老爺你不是還有七重罪，戚老刀，和一些我們這些外人都不知道的高手聽命于你？”莫春天并不打算讓步放棄自己的心意。

“嘿嘿，”高大元淡淡地笑了笑，

“你知道的沒錯，可是我原本有他們也只是偶爾用之，不必太過擔心我家人的安危。但是，莫少俠，你在江湖上殺過得罪過的人有多少，你比我可要清楚多了。有一句話說得好，防不勝防。你的武功再高，即使我相信你随時救得了自己，可是我不信你有那樣的神通每次都可以救得了我家的孩兒。”

“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安全，高老爺說這麽多，難道就是為了違背比舞招親能者勝出的諾言嗎？”莫春天的聲音寒冷如冰。

盯了一眼顯然不會讓步的莫春天，高大元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他原本希望自己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以說服一向冷漠高傲的莫春天，因為顧及自己的面子而會主動退出，可是如今看來對方在這件事情上根本不在乎什麽面子不面子，那麽也就只好将早就準備好的不怎麽光彩的計劃搬出來實行了。

“莫少俠，我知道僅僅憑我很難說服你，那只能讓另一個人來和你講了。”高大元看了看高明，輕輕揮了揮手，“去把她們叫來吧。”

當莫春天看到小青和砍了一天木材比較累，面色看上去有些憔悴的高小姐一起走進書房的時候，不由地一怔。他半分也沒想到高老爺找來的“救兵”居然是高家的大小姐。

像是自覺理虧般，沒有向莫春天打招呼，高小姐徑自走到高大元身邊，微微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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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兒，你先坐下。”

聽了父親的吩咐，高小姐坐進了屋子顯然是平時招待來客的椅子裏，小青也很不自在地站在了自家小姐的背後。

“剛剛我和莫少俠已經談過了，可是少俠沒有退出比舞招親的意願，爹也不好再多說，”高大元輕聲道，“潔兒啊，這事既然是由你而起，你來和他說吧。”

坐在椅子裏的高小姐顯然也很為難，低着頭想了一會，終于覺得這樣拖下去也不是事情，擡起了頭看向莫春天。

“今兒弟弟受傷，雖然已無大礙，可是人卻吓得癡癡呆呆的。”高小姐原本清脆動聽的聲音這一刻顯然因為難以啓齒接下來要說的話變得有些沙啞，“我娘死的早，除了爹，就弟弟一個親人。我不能讓他因為你或者我收到傷害，否則以後有何臉面到地下見我的娘親。”

“所以呢？”莫春天的聲音雖然還是和平時一樣冷漠，可是他的人此刻卻慢慢地從椅子裏站了起來。

“所以，”看到站起身的莫春天，高小姐好似萬分羞愧地又地下了頭，沉默半響後用極為微小的聲音道，“你就別來了，退出吧。”

“你說什麽？”莫春天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走上前兩步，他想看着高小姐的眼睛，看着她親口再說一遍。可人還沒走到跟前，高小姐貼身丫鬟之一的小青就立刻擋在了他和自家小姐的中間。

“莫少俠請息怒，”小青的臉色也比平時蒼白許多，張開雙臂擺出一副護主心切的樣子，“我家小姐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就別難為她了。”說到後面一句時，小青的臉上露出了懇求的神情。

“你讓開，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傷害你家小姐的，只是要再問她一遍，這可是她的心意。”

“那你就這麽問。”小青不依不饒地還是站在中間，“我家小姐今天累了一天，又擔心少爺一天，這件事也是因為不得已才答應了老爺。可是我們都是為了高家，莫少俠你就別再逼我們小姐了。”

看到幾乎要哭出來的小青，莫春天看向她身後的高小姐，“你真的要這般待我？”

又是一陣難耐的沉默後，小青身後的高玲玲下定決心似地再次微微擡起頭，只是望向莫春天的眼神因為心虛而有些游離不定，然而從她嘴裏說出話卻還是十分堅定，“不錯，我別無選擇。爹和弟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絕不能讓他們因為我任性的決定而有任何差池。”

“任性的決定？”莫春天一向冰冷的聲音此刻也和高小姐一樣有些沙啞。

屋子裏再一次變得安靜的出奇，每個人呼吸的聲音幾乎都可以聽到。

“那天去福業鎮的路上你說，”最終莫春天打破了這個沉默，一字字清晰地問道，“你說你喜歡我的話可當真？”

顯然沒想到莫春天突然會問出這樣的話語的高小姐的呼吸變得有些個沉重，像是要克服一切心理的雜念和愧疚，“那天說過的話只是那一天，”終于高小姐的右手擡起指了指高大元，高明和小青，“可他們是我到今天一輩子的家人，你還不是。”

聽完這句話的莫春天就如同那日聽到高小姐說很喜歡他一般倒退了兩步，“你，只一天？”

莫少俠，高明像是有些看不下去般走上前，對着莫春天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你是江湖第一殺，雖然有絕世的功夫，可是這跳舞也不是你這樣的漢子去學的東西。何不就，…”

“夠了。”莫春天打斷了高明的話。

——————沒錯，這裏的人是一家人，一家不需要他的人。

——————而他原本也就是一個人。

從懷裏慢慢取出這幾日替高大小姐雕好的新的木頭簪子，莫春天淡淡道，想必這個東西也是多餘的了，話音未了，木簪子從莫春天的手裏飛出，沒頂直直插入高家書房的牆內。

高小姐看來是有些個招架不住了，騰地從椅子裏站起來，剛想說些什麽，就聽高大元咳嗽了兩聲，擠着肥大的身體從椅子裏站起來，也和高明一樣努力擠出一個和氣的笑容，“莫少俠，其實你也是知道的，這個比舞招親本就是為了小南王。今夜，我們的意思你能徹底明白就好，別來了。”

“別來了”這三個字在高大元的口氣裏透着股別自取其辱的腔調。

“好。”這一個字說出之後，莫春天的身影已經不在屋內。

夜已深，整個屋子死寂般的沉默，直到屋裏突然傳出的畢畢剝剝的聲音才讓所有人從沉默中清醒。順着那個聲音望去，就見剛剛莫春天倒退過地面的幾塊石板此刻一寸寸的碎裂開來。

高小姐從小青身邊繞過，來到高大元的面前，冷冷道，“高老爺，事情辦好了，你還什麽話要帶給歪爺？”

“你就告訴他，我們的計劃很圓滿，他和我都可以放心了。”高大元嘴裏雖然說着圓滿，臉上卻也沒半分歡喜。

“還有，這件事，除了我們幾個，誰也不許洩露出去半個字，否則別怪我無情。”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的話我也會帶到的。”離開書房前，擡起頭又看了一眼被莫春天插入牆裏的木簪子，化身高小姐的小東眼裏閃過一絲淚花，“小莫，對不起！”

“啊～～”從噩夢中驚醒的高玲玲一頭大汗地坐了起來。

“小姐，你怎麽了？”阿紫披着衣服，拿着蠟燭走進了裏屋，焦急地問道。

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高玲玲噓了一口氣。

“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那個該死的夏侯家的王八蛋沒死，手裏還拿着很多火藥。”

“小姐，你就別擔心了，那個大惡人不會再出現。”阿紫一邊勸慰，一邊打了一個哈欠。

“還有些時間，再睡一會吧，要不然明天砍柴我怕小姐你會砍不動。”

“對，不擔心。”

高玲玲看了看依然黑乎乎的窗外，其實剛才的夢裏，她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地道內，只有一只眼的惡人夏侯賢緊緊追趕着她。正在高玲玲感到萬分無助的時候，莫春天出現在了地道口，她立刻開心地想迎上前去，就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夏侯賢手裏多出了一捆火藥，直直朝着莫春天的方向扔去。

在夢裏高玲玲幾乎可以看到自己驚恐的臉，可是卻怎麽也看不到莫春天的人。

“莫春天，你在哪裏？”

好在這只是一個可怕的夢，被吓醒的高玲玲摔了摔頭，“時間還早，阿紫，你也去再睡一會吧。”

反正明天就一定可以看到莫春天帥氣的臉，想到這，高玲玲微笑着重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