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封山後

“你說什麽？莫春天連夜趕回了無名山？”最近一直逗留在絲樂坊提高舞藝的九公公突地從楚大娘的腿上坐起，挑起了細長的眉毛看向小豆子，“怎麽說？”

“順風堡那裏傳出來的消息是，莫春天一回去就下了封山的命令，除了他自己的人可以下山回山，其他人誰也不許上山，敢來者，格殺勿論。江湖上如今已經是到處沸沸揚揚，各種說法都有，”小豆子一臉興奮地彙報着聽來的各種傳聞。

“有說高老爺許了莫春天萬貫家財，莫春天也不打算跳舞丢人，就放棄了。也有說，小南王私下托了人和莫春天談了什麽交易。還有更離譜的是，有人說，皇上都肯把玉玺借給莫春天，指不定許他哪家大人的千金，反正不管什麽說法，莫春天看來是不會去參加半個月後的比舞招親了，”小豆子習慣性一開心就嘻嘻笑了幾聲道，“公公的勝算也就又多了一籌。”

“呵呵，”九公公再次躺會到楚大娘的腿上，冷笑了兩聲。

“莫春天的脾氣你我都清楚，他根本不會在乎高家的什麽家業，也不稀罕王公貴族的千金。那些個風言風語無非是糊弄江湖上屁也不懂上不了臺面的家夥。”

“說的可不是，”小豆子收起了笑容，“可我就納悶了，以莫春天的性格，下了決心的事情，怎麽也不會輕易就變卦的。之前那麽決絕地第一個簽了報名單，勢在必得的樣子，也不知怎麽會一夜之間就變了卦。”

“那還用說，肯定是高家的那頭老狐貍動了什麽手腳，為小南王擺平了道。”九公公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居然嘆了一口氣。

“小莫肯定日子不好過。”

小豆子什麽話也沒說，自己這個脾氣古怪，喜怒無常的主子的喜好随時都會變。之前還想着如何對付莫春天，如今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大娘，你也是見過高老板的人，你說，他接下來會幹什麽？”九公公目光掃向了楚大娘。

“哎呦，我的這個腦子哪有那個本事猜到高老爺的打算，他可是，…”

“少廢話，你的腦子不靈，會發現杜朝山要炸死我的火藥？”九公公擡起手，拖住了楚大娘的下巴，“所以告訴我，他接下來會幹什麽？”

九公公的手指很輕柔，一點也沒有用力，可是楚大娘的背上已經開始冒起了冷汗，“公公一定要我猜，我就随便猜猜？”

下巴上的手一拿開，楚大娘噓了一口氣，立刻擠出一個妩媚的笑容，“如今那個名單上，周游之不足為患，那就只剩下了兩個人，公公你和小南王。高老爺肯定會打聽公公你的舞藝如何，如果比不上小南王，自然無事。如果好的話，”楚大娘不安地停了下來，“無妨，繼續說下去。”九公公滿意地點了點頭。

“如果不比小南王差，多半也是會找個機會讓你也放棄了吧。”

“呵呵，”九公公再次冷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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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在小莫的身上用了什麽卑鄙的手段成功了，可惜我不是小莫，所以他要是敢對我下手，他一定會後悔的。而且我只想得到我要的人，老岳父有沒有我可不在乎。”

“公公，”小豆子陪着笑道，“你要是真的對付了高老爺，高大小姐怕是不答應，傷了和氣，可如何在一起？”

“誰說我要對付高老爺？”九公公躺着斜眼瞪了一眼小豆子，“我有這麽愚蠢嗎？”

“當然是別人對付她爹，到時候，只怕高小姐多半會來求我，還要感謝我幫了她。”

小豆子的眼睛一亮，

“公公你？”

“不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明兒你去宮裏，告訴七叔，我要見他。”

“莫春天真的封山了？”從天雷幫練武場和自己哥哥切磋完功夫回到大廳的唐心正好聽到幫裏的人在給自己的父親報信，不敢相信地插上話，“正是。”來報信的是一個精壯的漢子，看到小姐提問，立刻抱拳低頭回禀道，“雖然是順風堡的消息，卻是無名山放的話。”

“這是怎麽回事？”一臉懵懂的唐歡看向自己的父親唐威武。

“哈哈，高老爺果然是高老爺”，唐威武揮了揮，等手下離開後，撫着自己的胡須微笑着，“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果然還是把莫春天弄走了。”

“想起那日他就對我說，莫春天不會參加這個荒唐的比舞，我當時還有些不信，看來倒是誤會了他。你們大姨夫果然沒有打算籠絡莫春天，統禦武林的心思。”滿意的笑了笑，唐威武看向自己的一對兒女，“莫春天既然封了山，相必不再會踏足武林，我們天雷幫日後一統江湖的機會就很大了。”

“他若以後再也不出山，我們豈不是也更沒有機會殺了他？”唐心的臉色極為難看地反問道。

“心兒啊，”唐威武有些個無奈地看了看唐心，“如何你就這死心眼成天鬧着要替一行報仇，殺莫春天談何容易？”

“爹說的是，妹妹，”唐歡接上自己父親的話，輕聲勸慰起來，“如今江湖人心渙散，我們還是幫爹先拿下這個武林，等爹當了武林盟主，天下英雄都歸順了。到那時，只要爹一聲號令，大家夥兒一起齊心協力去攻打無名山，他莫春天即便是三頭六臂怕也招架不住。”

“可我不想等那麽久。”唐心的聲音很柔和，語氣卻十分的堅定。

“你這奇怪的孩子，”唐威武終于有些個不耐煩，面色陰沉了下來，“前次得知杜朝山的火藥要轟了莫春天，雖然後來不是那麽回事，可你居然要去給他報信，這叫做報仇？還有那次在無名山下替莫春天說話，你又是為何？”

“這個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要莫春天死在別人的手裏，我要親手殺了他，我…”

“好了，你的想法爹不打算再和你理論，既然莫春天已經封山不出，一行的仇就暫時先放下，以後再說。”唐威武皺起眉頭打斷了唐心。

“當初女兒不想嫁人，爹硬是給我許了這門親事。”唐心憤然道，“女兒後來好不容易想通了，未婚夫卻死在了莫春天的手裏。原本以為爹當初和江家，夏侯家聯手要除掉莫春天是為了給女兒報仇，如今女兒才知道，爹要除掉莫春天，根本不是為了江家和女兒，而是因為莫春天擋了爹你一統武林的道，女兒的親事也好，大仇也罷，也不過是爹的一步走棋。現如今一看莫春天封了山，…”

“放肆！”被女兒唐心說中心思的唐威武惱羞成怒地站了起來，身形一動，落到唐心面前舉手就要扇過去以前，唐歡也沖了上來，一把抓住父親的袖子，“爹，息怒。妹妹一時糊塗，你別打她。”

看了看面色鐵青的父親和他高舉的手，唐心的眼圈立刻紅了，跺了跺腳，然後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向外面走去。

“妹妹，你要去哪裏？”唐歡焦急地正打算去攔住唐心，這回卻被唐威武拉住了胳膊。

“別管她，讓她走。”

看了一眼發怒的父親，猶豫了一下，唐歡還是追了出去。

“你這又是要去哪裏？”唐歡一把拉住唐心的胳膊。

“去無名山找莫春天。”

“你瘋了嗎？”一向好脾氣的唐歡英俊的臉終于因為憤怒而漲的通紅。

“就算爹加上你我，也都不是莫春天的對手，你這是打算去送死嗎？”

“不，我是要去告訴莫春天一句話。”

“什麽活？”唐歡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蒼白。

這是一間不大的四合院，普通的窮人固然是住不起，可在京城這個集大富大貴的地方，這個四合院自然就一點也不起眼地被埋沒了。

朱無能落進這家院子的時候，屋內的男人正在低頭慢慢地喝酒。即便燭光照着這個男人的臉，任何人乍一看，都無法說清他到底長的什麽樣。

此人說不出好看或難看，平淡到擱在哪裏你都覺得似曾相見，事後又無法記起。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誰都不是。這樣一個毫無特色的人卻是人稱千面人郝生的順風堡堡主，更沒人會信一個有着那麽響當當名聲的江湖堡的總舵居然在一個四合院內。

朱爺來了？看到朱無能閃進屋來，男人放下自己手裏的杯子，站起來迎上前。

雖然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郝生是順風堡的堡主，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背後真正的主人卻是剛剛坐進郝生旁邊的椅子裏，拿起酒壺就開始往肚子裏灌酒水的朱無能。

“小莫封山了？”

“嗯。”說到這個問題時，郝生只是簡短地應答了一聲。

“是無名山放出來的消息？”

“對。”

“那是不是意味着，莫春天再也不會踏足江湖？”

“可能，是吧。”說到這四個字時，毫無表情的郝生的語氣裏終于有了些輕微的不易讓人察覺的波動。

“知道為什麽？”

“應該是高家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多一些的，告訴我，我也想知道。”朱無能放下酒壺，目光炯炯地盯着郝生追問道。

“我知道的都告訴爺了。”

“我上次就奇怪，這世上知道我身份人的人不多，除了我，你，還有一個人，當初的老堡主，可他人已經死了。”朱無能擡起頭，看着屋頂，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上次我去無名山時，莫春天就知道了我是誰，難道是你出賣我？”朱無能搖了搖頭，目光從屋頂轉向這個看上去毫無特色的男人。

“老堡主當初臨死前把你推薦給我，你行事果然很出色，也值得信賴。而且我也發現任何誘惑都不可能讓你成為一個背叛的人，除非，你本來就不是我的人。”

郝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朱無能，聽他分析。

“那天我拜訪歪爺時，發現他居然也知道我的身份，當然這不足為奇。他和小莫的關系一直不錯，小莫知道，一定會告訴他。”

“然後送我出來的小南和小北，讓我立刻想到一件事。”

——————歪爺的東南西北中。

——————小莫的金木水土火。

“我在無名山見過阿木和阿火。阿土是不老和尚的侄孫子。”

“那麽不在山上的阿金和阿水又在哪裏？你能告訴我嗎？”

一直站着的郝生慢慢地坐回到自己剛才的位置，拿起自己杯子裏沒有喝完的酒一飲而盡。

“我是阿水，阿金我也不知道在哪裏。當初的順風堡堡主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本來只是獨自留在京城，替我家主人盯着宮裏可能對他不利的人。當老堡主找到我時，我也有些吃驚，可為了我家主人我答應了下來。這樣，我就更方便知道多一些消息，可以守護我家的主人。”

“既然事情已經被朱爺知道，我自當不便做這個位置了。”阿水慢慢站起來，行了個禮，“請爺另選人。”

“你這是幹什麽，你的能力這麽好，我沒打算讓你走。”

“你還要留我？”阿水有些吃驚。

“小莫根本不關心外面的事，可我關心。你呢也只是為了保護你的主人，我也不讨厭小莫，所以為什麽要趕你走？”

“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小莫到底怎麽了？”

“我沒有騙朱爺你，我唯一了解的是和主人一起從高家離開的阿土的意思是，高家的小姐反悔了。”

“高大小姐反悔了？”朱無能皺了皺眉頭。

“是，阿土很是氣憤。高家真是翻臉無情。”

“那小莫現在可好？”

“不好，阿木說，主人回來後就一直一個人關在樓裏。”阿水的聲音顯然很是擔心。

“如今封了山也好，以主人現在的狀态，如果有人找他報仇，我真的怕，…”

拍了拍阿水的肩膀，徑直走出四合院的朱無能仰天嘆了一口氣。

“小莫，你那麽聰明，居然沒發現有詐？果然是當局者迷嗎？”

“如果我告訴你那個不是高小姐，你會怎麽做？你會殺了那個人嗎？”

眼前浮起小東有些冷冰冰卻讓他難以忘懷的臉，朱無能閉上了眼睛，——————一個是彼此欣賞的肝膽朋友——————一個是心裏抹不去的俏紅顏“小東，你讓我何去何從？”